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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寺傳奇

第三十七章 穆山矣栗族

北川寺傳奇 巴列查七 4914 2021-08-06 13:14:00

  世上人有千萬種,但害人的手段翻來覆去不過就那幾種,說惡心人也惡心,但算不得什么新奇事。

  柏逐昔回了客棧便讓掌柜的將了安的院子打掃了一下住了進去,不過半天時間,緲清就挎著個小包袱出現(xiàn)在門前。她瞧著緲清臉上還有層薄汗,定然是得了消息就緊趕著過來,工部尚書府的婢子們慣會做事。她一時也不知是該夸王夫人訓導有方,還是該覺著如今做丫鬟也辛苦得緊。

  她帶來的消息只有一個,侯府那邊有動靜。了安的父親希望她不要妄動,他認為了安有解決此事的能力,也覺得侯府那邊的人沒有這么大本事將這樁罪責扣到了安頭上。

  話雖有理,柏逐昔卻還是擔心,若要讓她放下心來,總要將事情真相披露出來才行。本是想從尚書府得到點消息,但看這位父親的態(tài)度,似乎是不想管這個事情。

  好在就算他不管她也有辦法去查,林鑠和她手中都有些人脈,再不濟還有錢。她在大理寺里外跑了幾日,探聽敬云郡王被殺害的消息。

  其中有一條說的是江夏城之下有一羈縻縣,該縣境內(nèi)有一座大山名為穆山,住的是名為矣栗族的古部落。

  因著風俗習慣和文化信仰的不同,羈縻縣內(nèi)的民族甚少和別的民族交流,為了保證羈縻縣內(nèi)的安定,羈縻縣向來是由當?shù)厥最I(lǐng)管理,其所屬轄區(qū)內(nèi)的官員一般不會插手他們的事務(wù)。

  矣栗族有自己的信仰,傳說穆山之中沉睡著一條蛟龍,它每三年蘇醒一次,每次醒來都要吃光山上所有的動物與植物,攪得穆山境內(nèi)寸草不生、飛禽走獸盡數(shù)奔逃,人更是沒辦法生存。

  矣栗族的祖先征服了這條蛟龍,將它的頭斬下來懸于穆山頂上,蛟龍死后,穆山也恢復(fù)了原本生機勃勃的模樣。從此穆山境內(nèi)更是風調(diào)雨順,矣栗族世代得以安寧生存。

  一直到今天,他們還供奉著所謂的蛟龍頭,并以此衍生出許多獨特的節(jié)日和習俗。

  作為一個羈縻縣,穆山和其他所有的羈縻縣一樣,沒有什么特別的。

  非要說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敬云郡王住到江夏之后和矣栗族的首領(lǐng)發(fā)生了不少沖突。

  敬云郡王此人在百姓中風評極好,唯有一事做得過頭了些,那便是他極愛修習佛法。到江夏之后,他并沒有住到皇帝為他修筑的郡王府中,而是直接入了明心寺修行。

  他對佛法的理解深淺且不論,普通百姓也不懂這個事,只是他在這事上帶著皇家貴族常有的霸道,素來惹人厭煩。礙于他郡王的身份,倒也沒人敢表達出不滿,是以他霸道慣了,到哪都要求身邊人跟他一樣修習佛法。

  到了江夏之后更甚,他聽聞矣栗族的信仰之后特意帶了人跑到穆山去給人講經(jīng)論道,逼迫他們放棄供奉蛟龍,轉(zhuǎn)而信仰佛法。

  一開始矣栗族的首領(lǐng)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大濮境內(nèi)各地部族都有自己的信仰,即便大部分人信仰佛法,也還是不停有人來宣揚不一樣的宗教信仰。矣栗族人不是一味墨守陳規(guī),對這樣的事情還算寬容。

  然而敬云郡王太過霸道,領(lǐng)兵毀了他們的祭壇,這才惹得矣栗族闔族上下不滿,此事也在江夏城中鬧得紛紛揚揚。

  是以敬云郡王死在皇寺的事傳回江夏之后,有傳言說是矣栗族首領(lǐng)趁著此次敬云郡王進京,特意找了江湖人尾隨至此殺了敬云郡王。

  柏逐昔看到江夏遞過來的消息之后,起了一身冷汗。

  若此事真如傳言所說,不光是矣栗族,大部分羈縻地區(qū)可能都會因為敬云郡王的死遭受滅頂之災(zāi)。

  她盯著手中信件看了一下午,心里很不是滋味。

  沒人知道她刀身上的白虎圖騰是什么意思,她亦從未對人講過,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這些圖騰,心中會升起一股暖意。關(guān)于她的身世,關(guān)于她回不去的家鄉(xiāng)。

  她知道信仰被人質(zhì)疑與詆毀的感覺,也知道一個民族精神支柱的所在。如果她是矣栗族的首領(lǐng),要做的可能就不僅僅是殺了敬云郡王這么簡單。

  但她也知道當今圣上為了控制羈縻縣費了不少勁,矣栗族首領(lǐng)當真就那么不怕死嗎?

  她又一次跟了安的父親面對面喝茶,就在收到江夏消息的第二天。

  這位工部尚書本該去上朝,朝服都換好了,就讓轎夫在門外等著。他扔了幾張信紙給柏逐昔,粗略掃了一眼,和她收到的消息差不多。

  “大理寺的人已經(jīng)在去往穆山的路上了,這件事我會讓人盯著,你就在城里玩幾天吧,等事情結(jié)束帶今兒回武陵去。他祖母年紀大了,他如今又生了別樣心思,你們要是有孝心,就留在武陵讓老人家省點心?!?p>  他話里似乎有別的意思,但柏逐昔沒太在意,她一心都撲在敬云郡王的事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辭行。

  “我要去一趟江夏?!?p>  他皺了皺眉,對她的決定很不滿意:“我說了,這件事我會讓人盯著,你去湊什么熱鬧。侯府那邊的人再怎么蹦跶,也不會成功?!?p>  “和了安沒有關(guān)系,是我自己要去?!?p>  她丟下這句話,飛快離開了尚書府。

  他在原地愣了半響,端起面前的白玉杯子,又盯了杯中茶湯半響,忽然狠狠地將杯子摔向地面。

  茶水四濺,碎片崩飛,嚇得來催他上朝的管家不敢上前。

  他低聲罵了一句,然后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氣什么呢?大概是氣自己身邊每一個讓他省心的人吧,夫人固執(zhí),兒子不聽話,如今來了個兒子中意的人,也偏愛一意孤行。

  柏逐昔進寺里跟了安說了一聲。

  “我要趕在大理寺到達之前搞清楚此事和矣栗族有無干系,所以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自己?!?p>  “那你小心行事?!绷税餐龖牙锶藟K衛(wèi)都侯府的令牌,又理了理她的衣擺,目送她離開。

  祝策在廊下看了這一出短得離奇的離別戲碼,不禁心生疑慮,挪到了安跟前去:“你就這么放心她涉險?”

  “不放心,但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人生?!?p>  離了皇寺,柏逐昔給林鑠留了個口信兒,讓他去碼頭上以自己的名義找一個叫吳蹇的人送他回武陵,旋即起身循近道去了江夏。

  大理寺的人自是按著規(guī)矩來,走的都是官道,比不得她穿山淌河快。這一路上,每日里她都只睡兩個時辰,其他時候除了換馬吃飯都沒停下過。

  這一日,在驛站遇上個死心眼的官員。

  有些驛站的老板為了掙些外快,都會在來往的官員身上下點手腳,最多的是朝那些前去赴任的官員下手,賣一些當?shù)貦?quán)貴的名冊給官員是最常見的操作。

  這類買賣很多時候都帶著點強買強賣的意思,一般官員遇上這樣的事情都是直接買了了事。顧念著赴任期緊,沒時間和驛站糾纏,也因著這權(quán)貴名冊一般不會作假,拿在手里也不是什么壞事。

  但這個官員是個腦子不會轉(zhuǎn)彎的,任那掌柜怎么跟他說他都沒打算買,惹得那掌柜神色不喜,準備招呼伙計上來好好關(guān)照一下這位看起來地位不怎么高的官員。

  柏逐昔正在喝粥,那掌柜的聲音落在她耳中聒噪得很,她近來沒睡夠,脾氣暴躁得很。聽著掌柜一直說,那當官的又死活不上道,當即便是一團火氣堵在心間。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店中人一哆嗦。

  掌柜先反應(yīng)過來,揚著笑臉走過來:“娘子有何吩咐?”

  本想將這掌柜劈頭蓋臉罵一頓,或是揍得他開不了口,又摸到懷中的令牌,想著了安,她還是硬生生將那股火給壓了下去。

  掏了些銀兩出來扔在桌上:“那本冊子給我吧。”

  只要有錢,賣給誰不是賣呢。掌柜歡天喜地將冊子給了她,也不再糾纏那當官的。柏逐昔收了冊子,又結(jié)過飯食錢,起身去外面牽馬。

  本想在這處休息半晚再出發(fā),然而這老板實在聒噪,她還是決定趕路。

  那官員背了自己的包袱追出來。

  “娘子等等,此事本與娘子無關(guān),還請娘子收下這些銀錢?!彼蜷_懷中荷包,細細數(shù)了一堆錢幣出來,正是剛才她買下那冊子花的銀錢。

  柏逐昔瞥了他一眼,穿得那般樸素,袖口都洗得泛白。

  她嗤笑一聲:“不必了,我買個清凈而已?!?p>  那官員卻是堅持要她收下:“不管娘子是做什么的,錢財都來之不易,萬不可因他人之事舍己身之利?!?p>  她聽了太多人說舍己為人,舍利取義。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要守住自己的利,柏逐昔不禁對這人多了一絲好奇。

  “你要去哪處赴任?”

  “江夏。”

  世間人的緣分總是如此奇妙,偏偏她要去江夏查敬云郡王的事,偏偏就在此遇上了正要去江夏上任的徐甫朗。

  敬云郡王在江夏時,江夏刺史一職空閑,如今敬云郡王已死,他又沒有后代,江夏的領(lǐng)導權(quán)自然重歸中央所。是以在敬云郡王死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新的刺史前往江夏。徐甫朗前段時間因著治理水患頗得圣心,得了機會升任江夏刺史,才會在這處遇上柏逐昔。

  他給柏逐昔看過自己的升任令,柏逐昔便將他帶著一道上了路。既然是江夏刺史,為人瞧著又不錯,或許能幫到自己。

  她帶著人趕在大理寺之前入了江夏,前往穆山找矣栗族的首領(lǐng)。

  矣栗族有自己的規(guī)矩,再加上他們也收到敬云郡王身死的消息,如今穆山防守正嚴,要見到首領(lǐng)并不是易事。

  徐甫朗還想著要不要以刺史的身份帶兵去和矣栗族交涉,柏逐昔就已經(jīng)隨便綁了個瞧著地位不低的人去敲穆山山門。她行事作風本就出人意料,徐甫朗驚訝了一番便也放寬了心,隨她去做。

  他初上任就遇上這件事,若是柏逐昔能幫他解決,自然是最好的。即便她不能解決,這么鬧一番之后他也能以官府的名義出面安撫矣栗族。

  她不知道自己綁的是什么人,但這個人確實讓她成功的見到了矣栗族首領(lǐng)。

  她看著這個脖子上描了復(fù)雜花樣,手中拋玩著一把形狀奇怪的匕首的中年男子,微微蹙眉。

  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鋪著織錦的主座上坐下,示意她不用起身:“你是哪家家眷?還是江湖人?”

  “算是江湖人吧?!?p>  “收了錢替官府查案?”他神色有些不善,仿佛她說出什么他不想聽的話他就會將匕首插入她的咽喉。

  “我和官府沒有關(guān)系,敬云郡王身份特殊,事兒又出在都城,我是為了都城中的人前來。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矣栗族所為,我都不會對你們出手。當然,如果此事不是你們所為,我也會想辦法查出真相,不讓你們背鍋?!?p>  這件事若是跟矣栗族沒關(guān)系,就還得找出真正殺害敬云郡王的人,否則矣栗族難逃此劫。她本不是這么好心的人,但想著矣栗族的處境,心中難免不忍。

  首領(lǐng)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試圖從她的外表來判斷她所說的話是否可信。

  “我要如何相信你說的話?”

  “我抓的那個人應(yīng)該也會點功夫吧,你可以問問他我是怎么把他抓住的。若是我要對你們下手,以我們現(xiàn)在的距離和你們的功夫,其他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你就已經(jīng)死了。”

  她自然能說出這么傲氣的話,不論這位首領(lǐng)信不信,在和人打架這件事上,她還沒有廢過什么勁。

  首領(lǐng)把那人叫過來問了一番,雖用的矣栗族的語言,她聽不懂,但能察覺到被她抓住的那人在看見她時眼中的恐懼。柏逐昔對他的眼神很滿意,雖然她覺得大可不必這樣瞧著自己,她又不會吃人。

  首領(lǐng)勉強算是信了,同她講了敬云郡王和他們的沖突。

  他的確是很想殺了敬云郡王,但他還得為了這一族人的生死著想。

  羈縻縣本身就是朝廷和他們這些部族之間的一種妥協(xié),他們接受朝廷的統(tǒng)一管理,朝廷免除他們的稅賦,也免了朝廷會派兵來剿的擔憂。

  族人雖然對敬云郡王的所作所為充滿怨憤,但江夏屯兵不少,他身為矣栗族的首領(lǐng),不會那么沖動。即便敬云郡王推了他們的祭壇,族人天天吵著要敬云郡王謝罪,他能做的也只是安撫族人,重筑祭壇。

  他能殺一個敬云郡王,但擋不住江夏的兵,也擋不住朝廷對一位郡王的偏心。

  同時他也給出了證據(jù)證明此事和矣栗族沒有干系。

  一是敬云郡王是悄悄離開的江夏,明心寺外張貼的前往都城參加佛法大會的名單中沒有敬云郡王。他身為郡王,若是大方出行,那儀仗必不會讓人忽視。但若是悄悄離開江夏,旁人也輕易查探不到。

  二是自打敬云郡王毀了他們的祭壇之后,首領(lǐng)就已經(jīng)下令封山,沒他的命令不可離開穆山地界。柏逐昔抓人也是在山門外不遠處抓到的,他也只是被命令在山門附近巡邏。

  三是矣栗族人自小就會在脖子和手腕上刺上蛟龍圖騰紋樣,在外面很惹人注目。同時江夏城境內(nèi)只有穆山一個羈縻縣,為了強化對羈縻縣的管理,矣栗族人的封傳和出城程序都與普通民眾不同。若是矣栗族人要離開江夏,城門那邊一定會有記錄。

  “城中有傳言說是你們請了江湖人。”

  “不瞞你說,我確實打聽過,但是那邊回信說不再接暗殺任務(wù),我又仔細想了想這事做不得,也就算了?!彼€給柏逐昔看了自己收到的回信。

  信紙右下角畫了一簇蘭草,柏逐昔輕咳了咳,感情是送到自己手下去的。

  “既然沒做過,這信便燒了吧,不要留把柄。你說的這些過兩日也會有人來問,如實答了便是?!?p>  她既已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再留在這里也只是浪費時間,趁著現(xiàn)在大理寺的人還沒入城,趕緊將這些消息告知徐甫朗,讓他那邊著手拖住大理寺,她才好去別處調(diào)查。

  徐甫朗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問清楚了,雖然還沒有核對過證據(jù)證詞的真假,但至少已經(jīng)可以證明矣栗族一定程度上與此事無關(guān)。

  柏逐昔要他拖住大理寺,他也同意了,雖然不知道柏逐昔是不是真的能查出真相,但總好過大理寺的人直接去查。畢竟大理寺的人是皇帝派過來的,皇帝心中也是希望能盡快了結(jié)此事,至于矣栗族是否無辜,在皇帝那邊并沒有那么重要。

  他要的只是一個結(jié)果,一個世人能夠接受,貴族世家能夠接受的結(jié)果。

巴列查七

羈縻(jī mí)州是指古代朝廷在邊遠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所置之州。以夷制夷,因其俗以為治,有別于一般州縣,相當于現(xiàn)在的自治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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