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一開年就很異常。先是年前鋪天蓋地下大雪，一場又一場，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石泉四周的山頂白茫茫一片，整個冬天都寒冷異常。原計劃著小年開始就到處吃請，可風(fēng)大雪厚，哪里也去不得，春節(jié)期間一家人只得窩在石泉，天天計劃著在石泉和涪城的幾家親戚，這家那家的聚餐團年。期望著年后變了天，好到處走走看看。年后不但不見氣溫回升，還到處開始下雨飄雪，南方遭受雨雪冰災(zāi)，電視里到處都是子弟兵抗災(zāi)救援的畫面。
彩妞兒上街買菜回來，興奮的告訴大家：白熊下了山，到了石家溝，不驚不詫，大搖大擺在溝里到處閑逛。全溝人都知道這是國寶，不敢攆更不敢打，任憑它在地里瞎轉(zhuǎn)悠，糟蹋著林木莊稼。張家場報告給縣上，上面專門派人和車，才把這尊神請走，說是送到了專門的熊貓保護區(qū)。
清明明，谷雨雨。三月十五是谷雨，卻沒有下雨，天壓下來，黑得歷害，山頂?shù)陌籽┯痴罩谠疲惓９之?。清明斷雪，谷雨斷霜。老天爺搞錯了季節(jié)，三月十六，居然開始下雪。害得大家翻箱倒柜，又把祆子穿上，一邊凍得發(fā)抖，一邊抱怨老天發(fā)癲，一點也不像春天。
彩妞兒說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表彰大會最終確定在五月十二日下午召開。五月十一日，農(nóng)歷四月初七，星期天。天空陰郁沉悶，烏云四合，但沒有雨腳，天空中偶爾漏出些陽光，照耀得的石泉縣城的四面群山，仿如水墨山水，壁立威嚴(yán)。彩妞兒要到縣委禮堂參加第二天大會的彩排，也就不回涪城。我操心著汽修廠的一周事務(wù)，把兒子送到學(xué)校，便早早的回了涪城，計劃安排好廠里和茶莊工作，第二天下午彩妞兒開完會，晚上接她回涪城。
星期一的茶莊生意清淡，還算安靜，吃過午飯，我就躺在茶莊的長椅里打盹，清醒清醒，好回石泉，以免下午開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什么力量把我拋向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周開始顫抖搖晃，噼里啪啦，哐當(dāng)哐當(dāng)亂響。轟隆隆一陣亂響，人們胡叫亂嚷，亂哄哄讓人發(fā)慌。我想爬起來看個究竟，卻一骨碌滾到地上，想坐起來，整座房子都在晃蕩，一點兒勁也使不上，只得趴下匍匐在地上。
“地震了！快跑！”
“起不來！”
“樓塌了！”
“壓死人了！”
“天啦！”
尖叫聲，哭鬧聲，亂成一片，東西叭嗒叭嗒往下掉，此起彼伏！我趴在地上，把身子圈起來，雙手抓住桌子腿，躲在椅子下。使勁閉著眼，全身亂抖，牙齒咬得咔嚓咔嚓。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安靜下來！我坐起來，盆栽植物、桌椅茶具，到處都是，像剛剛結(jié)束的戰(zhàn)場，凌亂破敗。人們頭發(fā)蓬亂，滿臉驚恐，橫沖直撞，擁擠著向樓下沖去。一眨眼，跑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雜物中間。
地震了！
遭災(zāi)了！
我使勁搖搖頭，還是不清醒，啪啪打了自己兩巴掌，總算看得明白些。外面怎樣了父母石泉彩妞兒兒子……
我慌忙站起來跑下樓。人們?nèi)宄扇壕墼谝黄?，披頭散發(fā)，衣衫爛縷，抱在一起哭，嘰嘰喳喳，指手畫腳。一切還算正常，除了亂哄哄的人群，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片地，房屋樹木，樓房電桿，都還好好的立著。剛才的慌亂，仿佛是幻想是錯覺，一切似乎都沒發(fā)生。
茶莊的房子不偏不斜，端端正正的立著，只是看著有點怪異，不太正常。我將樓梯口的門拉開，轉(zhuǎn)身上樓，想去看看樓上的狀況。才走了一半，房屋又劇烈的晃動起來，我全身發(fā)軟，一個倒栽蔥，咕嚕嚕，像截木頭從樓梯口滾下來，東碰西撞，最后一動不動，躺在大街上。滿臉溫?zé)?，粘糊糊，一股血腥味。我平躺著，一動不動?p> “梁叔，梁叔！”過了老半天，有人走近來，搖晃我，是小張，張月的聲音！睜開眼，看到熟悉的臉，我張張嘴，發(fā)不出聲，慢慢撐起了身。
“有沒有問題，拌到?jīng)]得？傷到哪兒？”小張焦急的問。
“莫事莫事，擦破點皮。休息休息，回家去，管好自己。我得回石泉去！你彩孃在石泉，還有德輝?！蔽乙膊恢澜淮┥?，也不管小張明不明白，轉(zhuǎn)身上了街。
滿街都是慌慌張張的人，大家聚在一起，嘰嘰喳喳。沒有車，沒有紅綠燈，沒有叫賣聲，沒有音樂，沒有霓虹閃爍，沒有了生機與活力，凄涼冷清，很不真實。這座城市，變成了一處冷清灰色的遠古遺跡，怎么看都不正常。
走出了好遠，我才想到，得去開車?？侩p腿，走不了多遠，只得轉(zhuǎn)身走向茶莊樓下。好多人都鎮(zhèn)定下來，正相互交流著剛才的處境。
“兇得很！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出血了！快快，處理下！”
“嚇?biāo)牢?！?p> “都瓜了，啥都不曉得！”
“停電了！”
大家的議論響在耳邊，迷迷糊糊，聽不真切，最后都變成嗡嗡嗡嗡的噪聲。得趕緊，快回石泉！我在大街上肆無忌憚跑起來。
“梁叔，水水水，帶幾瓶水！”我跨上車門，打燃火，正要起步，響起了敲打聲，小張抱著幾瓶水，滿臉淚水，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好好好！鎖了，回家去，等消息?！蔽业管嚂r，瞥見小張的模樣，心中一酸，搖下車窗，交待道：“哪里都莫去，就在家里。這兒拉攏來鎖了，不管生意，照看好自己。好點了，去看看汽修廠，看看爺爺婆婆。就說我回縣上去了，喊他們莫擔(dān)心?！?p> 小張邊抹眼淚邊點頭，頭發(fā)粘得滿頭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