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遵既然是藏書閣吏,那便為高氏之隸屬。
怎么也輪不到某權(quán)貴如此對待罷。
高寶德隨意看了兩眼,并不認(rèn)識那個(gè)權(quán)貴是何人。
拉過閣中侍立一旁的小吏,高寶德問道:“此乃何人?”
小吏見是高寶德,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回答道:“是青州刺史韓公裔之子,韓長鸞。”
韓裔的兒子,韓鳳。
因?yàn)榧沂莱錾淼年P(guān)系,韓鳳年前得以進(jìn)禁中當(dāng)武官?,F(xiàn)在宮中任職于禁軍之中,也姑且能算作權(quán)幸之臣。
高寶德緩步走出閣外,徑直往二人那邊去。
“今日不知,韓長鸞也至此?!备邔毜露饲f笑言。
打斷了二人剛才的交談。
韓鳳和郭遵年紀(jì)相仿,都不算大,作青年模樣。在高寶德面前,二人并無一人敢托大。
于是聽二人拜道:“拜見長樂長公主?!?p> 高寶德伸頸,一臉奇怪地看著韓鳳,說道:“青州刺史韓公,本宮也曾于宮中宴席之上見過。”
“韓公自祉潛鳥鼻,靈發(fā)虎眉?!?p> 又一直看著韓鳳,搖搖頭:“怎么會生你如此丑鄙之人?!?p> 高寶德仗著年紀(jì)小,她的口出之言,仍讓韓鳳大驚失色,錯(cuò)愕一頓。
因郭遵早就見識過高寶德的這張利嘴,他雖也驚奇,但未曾失態(tài)。
韓鳳給高寶德一種,富家子的傲慢之態(tài),這讓她很是玩味。
打壓富家子的自以為是,讓他知道人外有人,這十分有趣。
但其實(shí),高寶德心里玩弄韓鳳。
并非她玩樂之心頓起,而是韓鳳其人,讓她厭惡至極。
當(dāng)然不是剛才他的囂張跋扈,而是前世韓鳳的寵私為害,傷賢害政。
韓鳳雖為王臣,卻行乖張忤逆之事。
高寶德見二人還持行禮姿態(tài),連忙說道:“快起身罷,長鸞以我藏書閣官吏為奴婢,就是當(dāng)禁中為己家,本宮區(qū)區(qū)禁中你家小女郎,可不敢受你們韓氏之禮?!?p> 任誰都能聽得出,高寶德口中的嘲諷之意。
聽及高寶德所言,韓鳳才能斷定,方才對郭遵所言,都被長樂公主聽了個(gè)全。
韓鳳皺眉。
他本身入直禁軍之中,雖乘登天之梯,可熱鬧了扶梯之人,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于是韓鳳垂眼,暗自權(quán)衡利弊。
然后頓首于地,對高寶德說道:“臣不敢。臣死罪?!?p> 惺惺作態(tài)。
他父親韓裔,是青州刺史。
他祖韓賢,大齊開國之將,病逝后追贈侍中、大將軍、尚書令、司空公、定州刺史。
韓鳳覺得,他們韓氏三代,都侍奉大齊,可謂是大齊的從龍之臣。
高寶德不過是長樂公主,大齊的女郎之身,豈能撼動齊國棟梁。
他不認(rèn)為,高寶德只一公主,敢與他們韓氏叫板。
剛才高寶德的嘲諷,不過是小小女郎不知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韓鳳看著高寶德如初卉般的花容面貌,想,等他替天子教訓(xùn)她一番,日后長樂公主必然乖巧,不敢對他如此作態(tài)。
說不定高洋為賠罪,示之以親近,還會將長樂公主下降他家。
韓鳳有些期待了。
高寶德自然不懂韓鳳所思所想,她見韓鳳不合時(shí)宜的笑容,心里更添反感。
這人怕不是失心瘋不成?
韓鳳入鄴不久,他只知長樂公主是高洋之女,并不懂得她在鄴宮意味著什么。
自然也不知道高寶德作為高洋唯一的嫡長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
“長鸞即為禁中之武官,為何不侍奉陛前,還呆在此處?”
高寶德不耐與他打交道了。
韓鳳深深地看了眼高寶德,對她聲色俱厲地言道:“本侍奉陛前,同來藏書閣,不料郭遵此子,目無天子,擅自出入。”
“還擋住了你什么去路?”高寶德問。
她剛才自閣門前,明明聽到的是,韓鳳說郭遵擋住自己的去路。
展眼間,從韓鳳口中,不敬天子之罪,就加之于郭遵身上。
不待韓鳳張口,久久無聲的郭遵,這時(shí)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有辭千言,豈乃欲加?”韓鳳反駁。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惫衽瓨O反笑。
“毛賊安敢罵我?”
韓鳳尚且知書,他聽郭遵口誦詩三百篇中的《鄘風(fēng)·相鼠》,不就是在罵他?
聞郭遵的痛呵之詞,韓鳳幾于裂眥。
“你碩鼠不如,吾又沒有半分言錯(cuò)?!爆F(xiàn)在郭遵恢復(fù)了常態(tài),他只淡淡地對韓鳳說著。
郭遵自然還是不屑韓鳳,能見的嘲諷,然郭遵儀態(tài)已至平和,不像韓鳳那般暴怒無儀。
欲得他人之懼,先有懾人之能。
欲得他人之敬,先有服人之德。
韓鳳儀仗權(quán)勢無禮,豈會受郭遵敬奉。
郭遵本身也是個(gè)不懼權(quán)貴的剛烈性子,他能容忍韓鳳在他頭上作潑,才奇了怪了。
高寶德靜靜地聽了一陣子,他們二人的對罵。
大概明白過來事情原委。
方才高洋未離席之時(shí),郭遵肆意做自己之事,被韓鳳看在眼中。
韓鳳雖為漢人,卻日漸已被鮮卑化,對于漢人歧視非常。
他瞥見郭遵,行事有漢儒之風(fēng),就十分不喜。
他貴為韓氏之子,還沒有對誰謙卑守禮。
才至鄴宮,便覺自己身份稀貴,不屑小吏。
所以這就是,他膽敢輕視高寶德的原因?
果然在各郡呆久了,就容易生鼠目寸光。
“爾輕我則罷,竟敢于長樂主面前,大放厥詞。”郭遵聲色平平地對韓鳳說道。
他已無甚多余的表情給韓鳳。
在郭遵眼中,韓鳳已與將死之人無異。
“欺我無礙,天子雷霆,只你需受?!惫窭^續(xù)講道,刺激著韓鳳的神經(jīng)。
韓鳳呵叱:“郭遵不過是犬漢人子,吾難以忍之,必須殺之方能解恨!”
高寶德沒有理會韓鳳的此番說辭,她搖搖頭,想要遠(yuǎn)離二人爭論之地。
若知對方是韓鳳,方才高寶德就不應(yīng)該湊上前來。
現(xiàn)在看了熱鬧,自己也成了熱鬧中的人物。
韓鳳怒極。
他抬眼,上下打量了郭遵幾眼,只見郭遵仍抄手佇立于此。
于是,韓鳳以掩耳不及之勢,轉(zhuǎn)身抬臂,似要?jiǎng)哟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