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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22章 牢獄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3666 2021-07-24 07:55:28

  一人一騎,穿行在平城繁華的街衢,馬上之人,神情蕭瑟,看似漫無目的,信馬由韁,卻不由自主,去向那個熟悉的地方。

  一街兩市,零次櫛比,布滿風格各異的民居,街面胡漢混雜,穆穆熙熙,偶有來自西域、甚至波斯的商客悠游其間。

  宴軍東線止步,北境退兵;朔軍奪取冰州,拓疆百里,北部防線,從此無虞,朝廷連發(fā)諭旨,厚葬太子,安定民心,聲討宴國,圖強勵志。

  東線兵敗之后,搖搖欲墜的帝國大廈,慢慢穩(wěn)固。

  民心安定,繁榮如昔。

  騎過漫長的丁香街,左轉(zhuǎn)進入水井巷,巷子中間,便是拓巴升的府邸,文錦在門前下馬,單膝下跪,遙望府中。

  門可羅雀,拓巴升受黜身死,拓巴府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只有幾名貼身忠仆,還在府中照料,落寞寂寥!

  文錦對門口仆人說道:“請稟告原鄉(xiāng)公子,慕華文錦在此等他。”

  片刻之后,拓巴原鄉(xiāng)身帶重孝,從門內(nèi)踉蹌?chuàng)尦觯瑏碇廖腻\面前,猛揮右手,重重打在文錦面頰。

  文錦紋絲不動,原鄉(xiāng)又抬起右腿,當胸一腳,嘴里哭泣道:“為何殺我阿爹?”

  文錦眼中平靜如水,靜靜說道:“他是我殺母仇人,我必取他性命;你是我生死兄弟,若要報仇,殺我便是,文錦絕無怨言?!?p>  說罷,他抽出寶劍,手握劍刃,劍柄向前,遞與原鄉(xiāng)。

  原鄉(xiāng)激憤之下,手握劍柄,奮力抽出,文錦右手血紅一片。

  原鄉(xiāng)揮劍,劈頭便斬,劍至文錦右頸,卻心痛如絞,他劍尖一滑,從胸前劃過,文錦皮肉外翻,血染襟袍。

  原鄉(xiāng)擲劍于地,恨恨說道:“你不是我兄弟?!闭f罷,快步返回府中。

  文錦默默起身,正欲離開,一隊衙役突然將他團團圍住,領隊之人正是平城執(zhí)金吾祖震岳,職司平城治安。

  執(zhí)金吾徑直來至文錦面前,陰森一笑,而后大聲說道:“慕華文錦,你擅殺皇室近支,罪不可恕,奉太尉鈞旨,將你收監(jiān)待勘?!?p>  說完手一揮,兩名衙役便走上前來,卻知他身手了得,不敢貿(mào)然動手。

  文錦打定主意,此事三皇子必親自過問,待自己講明原委,三皇子必向皇上求情。因此,他毫不反抗,伸出雙手,讓衙役為自己戴上鎖鏈。

  執(zhí)金吾將文錦帶至大牢,交與牢頭,在牢頭耳邊輕語幾句,二人便放肆大笑。

  牢頭將文錦安置到一處單間,執(zhí)金吾便慢慢踱步至牢房門前,陰陰笑道:“慕華文錦,嗯,深通兵法,身手了得,你不是挺能打嗎?你不是連我兒子也敢打嗎?今番在牢里,讓兄弟們好好陪你玩玩?!?p>  文錦不屑,傲然問道:“聽說你是南人祖逖之后?”

  祖震岳得意洋洋,仰頭答道:“祖逖正是先祖!”

  文錦輕蔑地笑了:“前人何其英豪,后人鼠輩昭昭!”

  執(zhí)金吾噎住,氣憤難當,喘著粗氣便疾步往外走,出門前,對牢頭擠眼示意,牢頭點頭回應。

  中午無人送飯,文錦也不相問,只于床上假寐,牢頭帶著四名獄卒突然闖進來,將文錦按在床上,文錦欲反抗,幾名獄卒甚是力大,加之午飯未吃,氣力不繼,便被按定在床。

  牢頭揮動皮鞭,另一名獄卒手執(zhí)藤條,雨點般便打在文錦身上,頃刻之間,文錦后背衣開肉綻,皮肉模糊,血紅一片。

  文錦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晚飯前,牢頭如法炮制,再來一遍,見文錦毫不討?zhàn)垼晤^低聲嘲笑:“算你是條硬漢,下午只是開開胃口,晚上請你吃大餐?!?p>  文錦扭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陰森森說道:“我今生必殺你這惡賊!”

  牢頭嚇了一跳,揮手示意獄卒加大力道,文錦咬牙硬挺,漸漸意識模糊,不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旁邊牢房的犯人起初不以為然,黑獄私刑,每日皆有,但似文錦這般,受如此重刑而一聲不吭,從未有過。

  便有人輕輕嘆了一聲:“好漢子!”

  旁邊就有人附和:“好漢子!”

  很快,所有犯人齊呼:“好漢子!好漢子!”

  牢頭吃了一驚,回頭喝罵:“閉嘴!你等也想吃開胃菜嗎?”

  呼叫聲卻越來越大:“好漢子!好漢子!”

  牢頭無奈,怕激發(fā)監(jiān)獄暴亂,只能揮手命停。

  文錦迷糊一覺,睡到半夜,突感后背似有重物壓身,摩挲皮肉外傷,疼痛不已,他以為夢魘,隨即感覺呼吸不暢,喘氣不繼,胸口如壓大石。

  黑布袋!

  他心中一驚,以前只是耳聞,不曾想這等獄中酷刑,竟被施于自己之身——黑獄之中,獄卒將犯人手腳捆綁,反綁于床,而后將填滿黃土之布袋,壓于犯人背上。

  犯人又困又累,若就此睡去,便不復見第二日之黎明。

  而死者身上,毫發(fā)無損!

  文錦知道厲害,便運足精神,抵御潮水般襲來的睡意。

  朦朧之間,他來到宇文府的大門,一路前行,穿過滕花滿架的回廊,來到精潔的后園,小徑兩側(cè),是夫人親手栽種的鮮花,他穿行其間,雙手拂過花瓣,輕風迎面,心中怡然。

  婷婷的香樟樹下,浮現(xiàn)燕子如倩的笑臉,似嗔非嗔,欲笑未笑,步態(tài)施施,身形款款,幽香縈繞,如蜜如蘭。

  “真他媽能抗,今晚給他上兩袋。”心中一顫,他倏然睜眼,卻是牢頭罵罵咧咧,正在移去身上的土袋。

  他卻心里一沉,何人必欲置自己于死地!

  是二皇子?還是太尉?抑或二人聯(lián)手所為?

  他打定主意,白日養(yǎng)精蓄銳,晚間拼死硬抗。

  牢頭好似看透他心思,水米不給,早飯之后便帶人將其痛打一頓,文錦舊痕未愈,又添新傷,后背有如火燎,無法入睡。

  他心中悲涼,不想一次疏忽,竟引來殺身之禍;昨日若有一隨從,給三皇子報信,今日便不會被小人所害。

  又悲又累,他終于沉沉睡去。

  原鄉(xiāng)得知文錦被執(zhí)金吾帶走,便知大事不妙,京城監(jiān)獄之黑,他早有耳聞,文錦打過執(zhí)金吾之子,他必定私仇公報。

  且執(zhí)金吾奉太尉鈞旨,他更加知道,文錦兇多吉少。

  他是殺父仇人,若能借他們之手,將其除掉,豈不甚好!可他又是兄弟,生死至交,若見死不救,于心何安?

  猶豫一夜,毫無頭緒,且父親被文錦所殺,自己徹底失勢,即便想救,也無能為力,暈暈噩噩,昏昏沉沉,不知不覺,竟來到監(jiān)獄門前,他有校尉腰牌,徑直走了進去。

  卻見文錦正自沉沉昏睡,背上皮開肉綻,模糊一片,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原鄉(xiāng)突然心痛如絞,悲憤莫名,竟至哽咽不已。

  他痛斥獄卒:“他是皇上御封將軍,國家大臣,即便獲罪,也當按法典處置,為何如此羞辱?”

  “哦,是原鄉(xiāng)公子,他擅殺你父親,你為何幫他說話?”身后傳來執(zhí)金吾的聲音。

  原鄉(xiāng)怒斥:“他只是待勘,并未定罪,為何私刑處置?”

  祖震岳哈哈大笑:“在這三尺之地,老子便是法典,若你父還是衛(wèi)尉,我當然讓你三分,可今日已不同當日?!?p>  說完,竟抬手打了原鄉(xiāng)一耳光。

  原鄉(xiāng)大怒,以頭拱之,祖震岳左手抱住原鄉(xiāng)之頭,右手便揮拳重擊。原鄉(xiāng)力弱,拼全身之力,將他拱至文錦牢房隔墻。

  祖震岳邊打邊罵:“你父欺我,你欺我兒,今日打你這喪家之犬?!?p>  他甚是起勁,卻不防發(fā)辮突然被人牢牢抓住,獄中牢房,卻是用木柵欄隔開,隨即臉被扭轉(zhuǎn)過來,緊緊貼在立木之上,動彈不得。

  然后臉上便落下重重一拳,眼前便有無數(shù)金星閃耀,接著又是一拳,腦袋嗡的一下,意識開始模糊,第三拳下去,鼻血眼淚一起流出,眼中閃過文錦嘲笑的臉龐,便昏了過去。

  文錦用盡全身之力,擊倒祖震岳,而后虛弱地對原鄉(xiāng)吼道:“還不快走!”

  原鄉(xiāng)跌跌撞撞離開,這邊牢頭才反應過來,暴怒,一面救治執(zhí)金吾,一面命人將文錦綁住,又是一頓毒打。

  中午,牢頭喝醉了酒,搖晃著身子又來到文錦牢中,指揮人將文錦綁住,拿起皮鞭,獰笑著說:“給將軍大人醒醒神!”

  高高揮鞭,便欲打下,手舉至半空,卻揮之不下,回頭一看,一名校尉輕蔑地笑著,牢牢抓住了他手腕;身后,三名校尉扈從一名年輕人,冷冷地看著他。

  見他不知所措,一名校尉抬手一耳光,喝到:“此乃三皇子殿下,還不跪下!”

  牢頭當即酒醒,冷汗層出,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上。

  三皇子指著文錦,冷冷問道:“何人所為?”

  牢頭不敢搭話。

  三皇子又問:“何人指使?”

  牢頭咽了一口唾沫,無奈說道:“無人指使?!?p>  三皇子語氣平靜:“既然如此,拖出去,門前正法!”

  牢頭此時方知大禍臨頭,忙以頭搶地,哀求道:“三,三殿下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不為所動:“監(jiān)獄乃國家法典重地,不想覆盆之下,竟皇恩不照,拖出去,正法!”

  他第二次下令,校尉再不敢怠慢,拖著癱軟如泥的牢頭便往外走。

  “三殿下稍慢。”

  文錦掙扎起身,緩緩說道:“他是腌臜殺才,受人指使,殺他無益?!?p>  三皇子不解:“留他何益?”

  文錦笑笑:“這廝頭腦簡單,卻力氣甚大,若調(diào)至軍中,可驍勇廝殺。”

  三皇子爽朗笑道:“文錦器宇宏亮,見識不凡,可辱身勝過殺身,他辱你如此,有仇不報非君子!”

  文錦也笑道:“我確曾發(fā)誓,誓殺此賊,一刀劈他兩段,何其痛快,可人死不能復生,他也是人之夫,人之父,人之子,殺一人而傷眾人之心,文錦不忍?!?p>  三皇子一聲嘆息:“文錦真乃大丈夫!”

  牢頭早已泣不成聲,哭暈在地,嘴里喃喃說道:“我是卑鄙小人,豬狗不如,蒙將軍不棄,段義愿生死追隨,水火不辭?!?p>  文錦正容問道:“家中還有何人?”

  “小人段義,家中尚有老母,一妻一子?!?p>  “給你五日,安頓妻兒老小,五日之后,至西大營報到?!?p>  三皇子命人將文錦抬出,獄外早有轎子等候,文錦上轎,三皇子邊走邊說道:“你驅(qū)逐宴軍,奪取冰州,功勞卓著,父皇甚是嘉許,稍解痛失太子之愁緒,可你擅殺拓巴升,皇上又龍顏震怒。若非原鄉(xiāng)告我以實情,我轉(zhuǎn)奏皇上,你今晚命休也!”

  文錦細思之下,后脊森涼,卻并無悔意:“文錦深謝三殿下救命之恩,但殺母之仇,如鯁在喉,日日痛徹文錦心扉,若不親手殺此惡賊,文錦旦夕不得為人?!?p>  三皇子爽朗一笑:“父皇知你之事,也甚是感慨,拓巴升當年謊稱你母親自刎生死,已犯了欺君之罪!說文錦丈夫意氣,拔劍而起,為母報仇,感天泣地!慕華家可謂有后!我看父皇對你甚是期許?!?p>  文錦見所去之向并非連升酒家,驚問道:“這是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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