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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44章 御狀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3888 2021-08-26 08:27:16

  兵曹見他如此蠻橫,譏笑道:“他擅入后殿,被當場拿獲,你何不兌現(xiàn)自己諾言。“

  文錦也笑了,轉(zhuǎn)頭對馮氏說道:“娘,不用怕,你起來,去掉頭盔,摘下頭巾?!?p>  馮氏見他豪爽鎮(zhèn)定,也不由膽氣橫生,忽然之間,身子變得硬朗起來,便起身從容去掉頭盔,又抽了頭巾,一頭烏發(fā)便瀑布般傾瀉而下。

  文錦對兵曹笑道:“你看仔細了,這哪里是男子?她是我娘,也是側(cè)妃宇文燕的娘,娘看女兒,合情合理!“

  陵尉迷迷糊糊,被繞得有點暈,兵曹卻很快反應過來:“即便如此,你們冒充守陵軍士,也是死罪,給我拿下!“

  幾名軍士便往前撲,文錦抖動矛桿,輕輕一甩,將幾名軍士彈開幾步之外,嘴里喝到:“休要放肆,我乃前將軍,狼賁衛(wèi)統(tǒng)領慕華文錦,這是我娘馮氏,也是宇文側(cè)妃之娘,今日冒充守陵軍士,只因我娘思女心切,冒死探望而已。“

  兵曹腦中一片懵懂,這豈不是今日想要的口供?沒有廝殺,沒有捉拿,沒有拷問,卻輕易到手了,正一片朦朧,文錦又說道:“我自報身份,自認罪行,你們還敢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陵尉見他豪爽,也朗聲一笑:“將軍真是直人,以在下品秩,無權處置此事,在下即刻飛馬報如之將軍,請他前來主持,將軍和夫人請先到在下中軍寬坐?!?p>  文錦這才笑了:“你曉事,如在外面,你們見我應行庭參之禮,今日非常之時,非常之事,就免了吧,你即刻恢復正常巡哨秩序!娘,我們走,今日帶你品品軍茶的滋味?!?p>  兵曹見事已至此,已達到目的,也佩服文錦干脆利落,豪氣如云,便跟著一起往前殿走去。

  如之到達之時,已是第二日黎明,文錦正在給陵尉和兵曹講解兵法,二人聽得炯炯有神,馮氏卻在里間,陵尉的行軍床上假寐。

  見如之進來,文錦沉吟著說道:“今日之事,事實清晰,人證物證均在此,這一點各位沒有疑義,我說一個處置辦法,看看是否可行?”

  如之示意眾人落座,看天色微明,又吩咐陵尉安排早飯,然后示意文錦繼續(xù)。

  文錦便接著說道:“事情在太子陵發(fā)生,當由陵尉寫明原委,我與兵曹簽字畫押,具結為憑;陵尉算檢舉揭發(fā)、首告之人,如之可適當獎勵,而后兵曹將公文呈報太尉,太尉必定嘉獎,眾人以為如何?”

  陵尉與兵曹雖心中歡喜,卻迷惑不解,唯如之狡黠地笑了,見他二人并不反對,便對文錦說道:“天已黎明,想來你也不想睡覺,何不陪我出去走走?!?p>  文錦會心一笑,便往外走,如之回頭吩咐二人:“夫人一晚驚嚇,你二人不可驚擾,門口輪流站哨。”

  出門之后,文錦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迷戀地看了一眼斑斕的秋色,嘆道:“無限風光,秋意獨好!”

  如之也和道:“春色生情,秋意知心!”

  二人便慢慢踱步往外走,如之邊走邊笑說:“你個罪囚,竟然大搖大擺跟老子散步?!?p>  文錦也笑,伸出雙手,舉到如之面前,說道:“你給老子拷上?!?p>  如之沒理他,說道:“兵曹報太尉府后,我父親必定稟報皇上,你之生死,由皇上決之,何須老子操心?!?p>  文錦嘆道:“還不錯,想事通透!”

  如之忽然站住,眼睛看著文錦,誠摯地說道:“你小我十歲,心思靈動卻遠超于我,天地萬物,均是棋子,揮灑之間,隨手布之,曾經(jīng)以為是你之對手,現(xiàn)在看來,如之不配!”

  文錦沒理他,徑直往前走,邊走邊說:“別在這兒裝模做樣,你當然不是我對手,你是我至交知己,是我之老師?!?p>  見如之不解,文錦便站著等他,解釋道:“是你,讓我知道何為天理人情,何為大道之理,否則,老子如何敢光明正大,行昨晚之事?”

  如之正要說話,營中一名軍士快步跑出,在遠處大聲稟報:“二位將軍,早飯已備好?!?p>  文錦便隨著如之往回走,邊走邊說:“還有一事,需如之相幫?!北惆言拥氖抡f了。

  如之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并無不可,但需兩條,其一,須是誤殺,而非故意所為;其二,原告不再追究,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逼迫原告,休怪老子不客氣?!?p>  文錦哈哈大笑:“痛快,我若是此等人,天打五雷轟!”

  如之也笑了:“回營,飯后我手書敕令,你去找桑平即可?!?p>  到伙房之后,文錦見馮氏正在喝粥,一夜驚嚇,她臉色還有些許蒼白,見文錦進來,關切地問道:“錦兒你沒事吧?”

  文錦寬慰道:“娘安心吃飯,我能有何事?”

  陵尉將寫好的文卷交給文錦,文錦快速瀏覽一遍,甚覺滿意,見兵曹已簽字畫押,也署上自己名字,然后咬破食指,按了手印,又交給兵曹。

  飯后,如之寫好敕令交給文錦,文錦說道:“我留在此處等候皇上處置,如之可否派兩名軍士送我娘回家?!?p>  如之奇怪地看著他:“你留在此地何用?白白消耗軍糧,回府等候吧,難道跑了不成?”

  文錦雙手一拱,謝道:“如此也好!”

  馮氏出營后便自顧打馬疾馳,文錦知她心緒不好,心中暗笑,只緊緊跟隨,直至一處高崗,眼前豁然一亮,晨起的太陽半懸東方,霞光萬丈;秋陽耀眼,秋色斑斕,極目之處,是收獲的田園,勞作的農(nóng)人點綴其間,遠方村落,有晨起的炊煙,隨風而散。

  馮氏吁出心中郁結之氣,默默欣賞迷人的風景,太陽照在她臉上,印出柔和的微茫,雖無山卑人雕刻般的臉龐,卻是中原女子極致的柔美,文錦心中暗嘆,怪不得燕子如此美麗,原來是胡漢精華的極致。

  看著眼前這個婦人,他有點迷茫,這是那個在書房端莊沉靜,撫琴時揮灑飄逸,偶爾豪情萬丈,便要跟自己闖蕩江湖的娘嗎?自己赤誠相待,娘跟自己的心越走越近,為何義父的心,卻琢磨不定呢?

  馮氏眼中悵然若失,見文錦呆呆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說道:“錦兒怕是沒想到娘如此之笨吧?”

  文錦笑著問道:“娘為何如此說,難不成昨晚未見著燕子?”

  馮氏嘆了一口氣:“燕子當然見著了,可是我們漏了行蹤,被人抓住把柄,禍不可測啊!”

  文錦正容說道:“那又如何?三年過去了,若不提醒一下,皇上也許就忘了此事!”

  馮氏一下怔住,片刻醒悟過來,忽然結結巴巴問道:“錦兒,你,你昨晚故意的?”

  文錦開懷大笑:“所以,娘昨晚所為,萬分得體,是一個思女心切,慌慌張張想見女兒的娘!”

  馮氏郁結之氣,豁然解開,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文錦,使勁喘了一口氣,忽然展顏一笑,說道:“娘初次行走江湖,看來還行!”

  文錦哈哈大笑:“何止還行,簡直有縱橫四海的氣質(zhì),走吧,娘,趕緊回去,把元庚兒子救出來?!闭f罷,縱馬向前。

  馮氏心中歡喜,趕緊打馬緊隨。

  兵曹飯后便帶著從人,打馬飛奔太尉府,至府門下馬,小心護著懷里的文卷,像抱著嬰孩一般直至正堂。

  太尉已經(jīng)等候在此,拿到文卷仔細看了一遍,隨即起身,大聲吩咐:“備馬,進宮!”

  天周皇帝在偏殿接見,拿過宦官遞過來的文卷,仔細看了幾遍,默默沉思不語,良久方緩緩說道:“此事太過要緊,太尉你且回府,容朕仔細思量?!?p>  不待太尉起身,他又吩咐身旁宦官:“傳旨,命兩位皇子進宮,與朕一起商議此事?!?p>  兩位皇子進宮之時,天周正愜意地半躺在臥榻之上,殿中門窗大開,御園秋色盡覽,溫暖的秋陽照進大殿,金碧輝煌,光影燦爛。

  天周將手一揮,命宦官退下,吩咐道:“讓殿外軍士遠離,秋日無限好,休要煞了風景?!北闶疽鈨晌换首涌次木怼?p>  兩位皇子看完,垂手等候訓示,天周慈祥地看著他們,緩緩說道:“太子離去,已經(jīng)三年有余,太子之事,既是國事,更是咱爺們兒家事,天下之大,億萬人民,至親不過你我三人,他既是太子,更是你們兄弟,你們說說看,如何處置此事?“

  三皇子見事涉文錦,便率先開口:“這二人所為,的確膽大包天,太尉查拿此事,實屬盡忠職守,馮氏思女心切,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尚情有可原,慕華文錦身為國家大臣,知法犯法,應當重重治罪!”

  三皇子心思細密,先為其開脫,再站穩(wěn)立場,見父皇聽得仔細,便繼續(xù)說道:“然而慕華文錦這也是一片孝順之心,必是見馮氏日思夜想,晝夜哭泣,心中不忍,方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這是兒臣一點小小見識,請父皇訓示?!?p>  天周并不說話,只微笑著看二皇子,二皇子忙低頭說道:“三弟所言極是,據(jù)兒臣所知,宇文化成罷官之后,無處可去,文錦將其夫婦二人接至府中,悉心照料,頗為孝順,父皇以仁德治天下,必然不治文錦之罪!然而此事事涉太子,不僅關乎國家法度,更關乎太子榮譽,如何處置,兒臣唯父皇之命從之。”二皇子深知父皇疼愛太子,便于此處撩撥。

  天周聽他二人講完,從塌上坐直身子,微笑道:“說得都好,不過朕卻從這張文卷上,看到了更多東西。”

  二位皇子便起身,垂手說道:“請父皇訓示?!?p>  天周虛按一下,示意他二人坐下,然后緩緩下榻,在殿中來回踱步,說道:“漢人說仁德治天下,真是至理名言,秦始皇暴虐,秦朝兩世而斬,漢高祖仁德,兩漢綿延四百年之久;胡人自劉淵父子永嘉之亂,將漢人政權逐出中原,歷經(jīng)后漢、前趙、后趙、前秦,天下紛爭,朝代更迭,宮闈之中更是刀光劍影,國祚鮮有超過兩世者,你二人可知為何?”

  兩位皇子哪里敢接如此大的話題,二皇子便說道:“父皇英明天縱,豈是兒臣能及,請父皇明訓!”

  天周便接著說道:“胡人自知文明開化遠不及漢人,都在武力建國之后,追隨華夏正統(tǒng),紛紛漢化,其實不過是邀買中原漢人之心罷了,其目的也不過是以漢人治漢人而已,卻忘了根本之處?!?p>  見二人不解,他又緩緩說道:“其根本之處,在于以仁德之心,教化胡人,尤其是教化皇帝自己!”說完,他抬頭冷冷地看著窗外無邊的秋色,鄭重說道:“朕貴為天子,代天行道,當以嚴法治國家,以仁德馭萬民,你二人牢記!”

  兩位皇子心中波波直跳,至此都松了一口氣,三皇子便笑著說道:“父皇真是深得儒家精髓,同為山卑,那燕王慕華孤窮兵黷武,而父皇修養(yǎng)愛民,看似慕華孤暫得一時之利,哪里及得上父皇長治久安?!?p>  天周慈祥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皇兒言之有理,不過仁德治天下,并非不要爪牙之利,慕華孤殺我太子,朕必報此仇!”

  二皇子忽然臉色血紅,趨前一步跪下,朗聲說道:“慕華孤害我兄長,兒臣愿率軍親往邊關,征討此賊?!?p>  天周頗為高興,笑道:“時機不到,知道嗎?兒子!無米山面山不蓋房,無金山銀山不打仗,兵兇戰(zhàn)危,無倉廩之實,無甲兵之盛,不可輕啟戰(zhàn)端,再則,他慕華孤親手殺我兒子,朕必親手滅此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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