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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155章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3114 2021-12-22 08:52:26

  文錦雙手用力一撐,從漆黑的坑道躍上地面,眼前,暮靄沉沉,茫茫一片,荒無人煙,這個冬天,最后一場雪了吧?

  挺好,來去都在冬季,白茫茫一片真干凈,誰也不欠誰,借你一方土,養(yǎng)我一條命,臨走,還你一個皇帝,老子,是個講究人。

  看著腳下漆黑幽深的巷道,那是自己和原鄉(xiāng)半年的心血,文錦卻陷入兩難的選擇。

  承乾容不下自己,他是知道的,按理,應(yīng)該隱蔽出口,隱藏隧道,給自己爭取盡可能多的逃離時間,可如此一來,承乾必定找芳菲館要人,盈盈他們,可能要受委屈。

  決定,是早就做下的,沒什么好猶豫,文錦解下身上紅色的包袱,紅色很顯眼,當然是為了讓別人容易發(fā)現(xiàn),放在洞口一處干凈的土堆上,再壓一塊石頭,防止被風吹走。

  蹲在地上,最后摸了摸柔軟溫暖的布包,嘴角掠過一絲微笑,有點不舍,有點不忍,卻緩緩起身,看了看高大巍峨的城墻,又看了看太陽,辨明了方向,轉(zhuǎn)身,向遠處一片小樹林跑去。

  雪地追風,在樹林等他!

  一人一騎,向著西歸的方向,絕塵而去!

  夜,已經(jīng)很深,軍士全部從芳菲館撤離,盈盈安頓好館中的人,便去侯平房中,查看他的傷勢。

  房里亮著昏暗的油燈,彌漫著一股老光棍獨有的混合味道,有點刺鼻,盈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怕驚著侯平,又趕緊捂住了嘴,黑暗中,動作很柔媚。

  侯平躺在床上,呼吸很均勻,外傷很重,好在并未傷至筋骨,軍醫(yī)敷了藥,侯平已經(jīng)沉沉睡去,挨揍,也是個體力活!挺累的。

  盈盈幫他掖了掖被腳,嘴角淺淺地一笑,轉(zhuǎn)身便要出去。

  “去找他?!?p>  身后,傳來侯平的聲音,很輕,夢囈似的。

  盈盈停步,轉(zhuǎn)身,疑惑地看著侯平,不確定他是否在說夢話,侯平卻突然睜開眼睛,眼神,格外堅定。

  “去找他,芳菲館,不是人呆的地方,人人都能欺負一下,展護衛(wèi)看起來隨和,其實拿我們當搖錢樹,趁著年輕,早點跳出這個火坑?!?p>  這一次,盈盈確定,侯平既未喝醉,也沒有說夢話,而是罕見的,說話走了一次心,卻淡淡道:“好好歇息,我讓他們給你送飯?!?p>  轉(zhuǎn)身出門,身后,傳來侯平長長的嘆息聲。

  拖著疲倦的身子,盈盈神情默然,徐徐穿過大堂,緩步升上樓梯,回到自己房中,轉(zhuǎn)身,關(guān)死了房門。

  點亮墻角的紗燈,又焚起一支檀香,柔和的燈光之下,淡淡的香味彌漫,房中漸漸溫暖起來,一絲一絲舒緩了疲憊的身心。

  坐在梳妝臺前,仔細理了理稍顯凌亂的鬢角,從懷中抽出文錦的信,就著桌前的燈光,仔細讀起來:

  無論此信能否到你手中,有的話,相信能到你心里,遇見你,是此生的榮幸,不僅因為芳菲館,是我的棲息之地;不辭而別,或許是最好的分別,卻是此生最大之憾事。

  遇見,便是有緣,緣在黃昏的燈火,撫慰我離人的孤單,緣在你等我的身影,望眼欲穿,緣在侯平裝醉的鼾聲中,又充滿掛念,緣在絲絲幼稚的心機,還有絲絲善念。

  離開芳菲館,是這個冬天最難的事,好像春風,離開了春日,好像日月,沒有了四季,可我,必須歸去。

  來生有緣,來生再見,今日之恩,來生報還。

  忘了我,就像忘了昨日的炊煙。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臉頰,盈盈反復(fù)撫摸信紙,又輕輕折好,小心放入貼身的衣服里,心中,做了此生最重大的決定。

  若顏回到府中,并未去找孔鑲,而是徑直來到書房,命人又加了幾盞宮燈,便坐在椅中閉目養(yǎng)神。

  匆匆一日,發(fā)生太多事情,比起身體的疲倦,逼宮帶來的心靈沖擊,讓她感覺恍若隔世。

  文錦給若離的信,她不敢看,也不想看,給盈盈的信,她想看,卻不屑看,她只看了自己該看的。

  她想看到一些仰慕甚至愛慕的話語,以此證明自己的魅力,卻又怕真的看到。像所有少婦一樣,想來一點刺激,可一提到出軌的話題,卻又怕得要死。

  信中,只有一些感謝和分別的話題,甚至還抄了一個專治不孕不育的藥方,說是在南朝找名醫(yī)開的。

  雖然很無聊,卻能看出文錦的一片真心,他,在擔憂自己的前程。

  若離登基,自己的恩寵當然不會降低,只會越來越強勢,可自己的處境,也會越來越微妙。

  父皇與皇兄,不可能如表面上那般和諧,一旦起了沖突,自己是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又是當今皇上的妹子,維持平衡已經(jīng)是很難的事了,更不要說,有的事,還需要自己和稀泥。

  還有更深一層憂慮,自己是孔鑲的妻子,是衍圣公世子夫人,擔負著繁衍圣人后代的重任,由于自己公主的身份,孔鑲是不能納妾的。

  可自己,別說生,連孕都沒孕,難道真讓圣人斷后?要是因為這個,讓自己與孔鑲青史留名,那,玩笑開大了!

  若顏嘆了一口氣,想想自己在芳菲館中,與一名青樓女子斗氣,覺得自己十分好笑,十分幼稚,自己是什么身份?又要承擔何等的重任?怎么能做如此荒唐的事?

  從懷中掏出那張帶有自己體溫的藥方,仔細研究,隨即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這藥,是男頻,還是女頻?該讓誰吃?

  若顏氣惱至極,忽的起身,對房外嬌斥一聲:“叫孔郎過來!”

  承乾率領(lǐng)若謙、若顏向慕華孤問安之后,從皇宮辭出之時,已經(jīng)是深夜,他卻毫無困意,巨大的身份變化,讓他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大腦強烈興奮,感覺有千頭萬緒要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從何做起。

  展風飛率領(lǐng)層層護衛(wèi),一路護著他回到皇子府邸,皇帝今日登基,宮中尚需重新布置,承乾,暫時只能住到自己府里。

  云青玄接管了府中的防衛(wèi),此刻的皇子府,戒備比皇宮還森嚴,圍墻之外,又布置了層層巡邏的軍士,火把通明徹亮,仿佛游龍巡街似的。

  承乾很滿意,展風飛卻頗為不齒,展風飛始終覺得,云青玄有偷摘果實的嫌疑,不就是第一個磕頭叫萬歲嗎?屁大點事,整得自己跟開國元勛似的。

  嘁!

  承乾沒有心思理會臣子的心情,一路往書房走去,府中之人個個興高采烈,因為,大家都升級了,王妃變成皇妃,王子變成皇子,府中的奴仆放出去,起碼也能縣他個令。

  因此,承乾進府,一路都是山呼萬歲的聲音,倒讓承乾覺得好像夢游似的,不真實。

  進了書房,又開始坐立不穩(wěn),老想著出去走走,可走到書房門口,看見廊下、天井、院中,到處站滿躬身肅立的人群,人人都是一張巴巴的笑臉,等著自己降下皇恩雨露,可以飛黃騰達。

  承乾膩味透了,感嘆自己再也不是曾經(jīng)的大千歲、皇子若離,真正體會到什么是孤家寡人,以往有高興或者悲傷的事,叫上若謙、若顏、孔鑲,或者慕華詢,或者后來的文錦,都可以聊一聊、笑一笑,跟朋友分享自己的快樂或者悲傷。

  實在不行,叫上展風飛,悄悄出門,縱馬飛馳,累了,找個不起眼的小酒館,小酌一杯,即使被父皇發(fā)現(xiàn),大罵一頓,也是說不盡的快樂幸福。

  可現(xiàn)在,文錦在逃亡的路上,其他人,叫進來也是跪下磕頭,高呼萬歲,然后跟自己說假話、玩太極。

  父皇,此刻被關(guān)在后宮,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惹自己不高興,一股悲酸涌上心頭,承乾,有一種失去父親的感覺。

  可自己,又何嘗不是時時防著父親!

  唉,承乾嘆了一口氣,又退回房中,想起了文錦,若說聊天,他是最好的人選,可朕,為何如此想殺他?

  想起文錦,突然想起文錦寫給自己的信,便叫過隨行太監(jiān),把信要了過來,太監(jiān)趕緊又加了幾盞燈,承乾展開信紙讀了起來,信很長,洋洋灑灑三頁紙,承乾第一頁沒讀完,便憤怒地把信丟在了桌子上。

  內(nèi)容其實很簡單,總結(jié)起來就是,論,如何做一個好皇帝,論點明確,論據(jù)充分,論證嚴謹,看得出來,寫得很用心。

  可朕,用得著你教訓(xùn)?你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

  壓了壓心中的怒火,承乾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又撿起信紙繼續(xù)看,越看越驚心,越看越狐疑,一個疑團在心中慢慢滋生,繼而彌漫開來,變成一團一團迷霧,隨著承乾的思緒飛舞。

  慕華文錦,煽動自己逼宮,究竟是為了幫自己奪位,還是為了攪亂宴國朝廷?自己,再趁亂逃脫。

  為了自己逃命,布下如此驚天之局,用心何其良苦!可他拋給朕的誘餌,又是如此誘人,朕,如何舍得不吞?

  看他寫信的語氣,從未把自己看作逃犯,好像把自己當成了朔國的皇帝,搞亂宴國,難道是為了有一天對付自己?

  承乾驚出一身冷汗,此人,終究還是在自己身邊,變成了一粒種子。

  他不僅是征憲的敵人,如今,更是朕的生死對手。

  此人,決不可留!

  “來人,叫展風飛!”

  承乾忽地起身,大聲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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