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曾記當年年少時（1）
德祐八年，楚晏晏虛六歲。那年春天，賀珫作為大越外交使節(jié)出使周邊各國各部。
出發(fā)前他力排眾議，堅定自己的主張，要帶著楚晏晏去看看這偌大的世界。
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們順著越國國界幾乎走遍了周邊各個地方。最后一站走到了圖們江流域，那里居住著百萬女真人，有幾十個部落，賀珫帶著楚晏晏探訪了當時勢力最大的部落，“完顏部”。
那時剛過了芒種，南邊的人們已經(jīng)換上了夏日的輕裝，而這邊的“春日”才緩緩到來。
越國使節(jié)即將到來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黃泥河畔的完顏部，他們以此為榮，早早的開始準備最豐盛的食物，和名貴的寶物來迎接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
當賀珫拉著楚晏晏走下馬車時，那時還是酋長的完顏烏達補著盛裝，領(lǐng)著自己的族人們?yōu)橘R珫接風。
焰火大會從早上一直舉辦到了子夜，寬廣的草原上里里外外聚滿了遠近各地過來的女真人，據(jù)當?shù)厝苏f，那天的盛況甚至遠遠超過了除夕和元日。
由于完顏烏達補學習過越國語言，因此他也用不著翻譯，能親自與賀珫交談，于是二人很快便能交杯換盞，仿佛一見如故，頗為志趣相投。
酒過三巡后，他將自己二十多個孫子們都喊了出來，叫他們一一叩見賀珫。
賀珫很重視完顏部，給了孩子們每人一套文房四寶，鼓勵他們好好學習越國的文字。
烏達補很興奮，知道這是代表越國看得上他們小小的完顏部落，他便禮尚往來地也送給了楚晏晏一塊部落里最珍貴的寶石。
并笑著說，“除此以外，我的孫兒們也都準備了禮物送給小郡主！”
那群孩子在楚晏晏面前站成一排，他們?nèi)藬?shù)眾多，高低參差不齊，排好的隊列足是有四五張案幾那么長。
以至于楚晏晏光是一一掃過他們都花了點時間。
那時天已黑了，她連他們?nèi)硕伎吹貌磺宀怀麄兪稚吓踔臇|西更是沒怎么仔細去瞧。
她看到了似乎有成色還不錯的玉佩，扎著珠串的馬鞍，純銀打造的鏈子……
而其中最特別的，是一頂由野花珠串和草藤柳條制作的花環(huán)，翠綠色的編織圓環(huán)上，鑲嵌著嬌嫩可愛的黃色花朵，和琉璃似的小珠子，雖不精美貴重，但也煞是好看。
楚晏晏最喜歡黃色的東西了，因此倒是認真看了花環(huán)好幾眼。
哪怕隔得這么遠，她也仿佛能聞到清甜的花香。
烏達補孫子們?yōu)樗郎蕚涞亩Y物她當然都看不上，可是出于禮貌，她還是微笑著朝烏達補道了謝。
烏達補卻很自豪，他問楚晏晏，“小郡主最喜歡哪一個呀？”
楚晏晏坐在賀珫懷里直想嘆氣，她指著一個瘦黑的少年說道，“我喜歡那個哥哥送我的花環(huán)?！?p> 楚晏晏所指的那個男孩是烏達補庶長子的大兒子，他是烏達補的第二個孫子。
他已經(jīng)有九歲了，膚色頗深，五官細瞧很是精致。但許是長身體營養(yǎng)跟不上的原因，他實在是太瘦了，渾身看著沒幾兩肉。
就像御園里的瘦黑猴子。
這是楚晏晏對他的第一印象。
那個少年其實有盡心盡力準備禮物，但看到兄弟姐妹們拿出來的東西以后，沮喪不已，對自己所準備的禮物一點也不抱希望了。
此刻被楚晏晏一指，他腦袋里炸出一道七彩的光芒，叫他頓時什么反應(yīng)都做不出來了，只是直楞楞地傻望著臺上萬眾矚目的女孩。
比起兄弟姐妹們手中的禮物，他知道自己的實在是太過廉價了。但是天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和他母親竭盡全力所能拿出來的最好的禮物了。
這些黃色的花朵長在山頂最高的峭壁上，他為了摘這些花，花了好長時間與獵戶學習攀登。
雖然這花環(huán)難得，可他還是不愿意拿出來的，但是母親說了，“禮物，不在于價錢和價格，最重要的還是在心意上。”
他便不那么勇敢拿過來了。
底下一片嘩然，明顯不能接受楚晏晏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烏達補也很訝然，“為什么是迪古乃的花冠呢？”
是啊，為什么是我，這也是讓迪古乃出乎意料的事情。
楚晏晏咧著嘴展現(xiàn)了個甜甜的笑容，“回烏達補爺爺?shù)脑?，因為那個花冠好漂亮，我做不來那么好看的花冠。”
烏達補聽后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
賀珫笑而不語，他是明白自己外孫女的，她定是全都看不上，但又不想得罪人，便挑了個不會出錯的說辭。
烏達補笑瞇瞇地看著楚晏晏，“這頂花冠是迪古乃的母親做的，你想同她學習怎么做花冠嗎？”
這倒是引起了楚晏晏的好奇心，她抬頭看向賀珫，征求他的意見，待賀珫同意后，興致勃勃地從賀珫膝上滑了下來。
“迪古乃，你快帶著小郡主去找你母親吧?！睘踹_補說道。
“是的，爺爺?！?p> 迪古乃畢竟是個孩子，呆滯過后馬上恢復了童心，一點也不膽怯了，頂著眾多孩子的羨慕眼神，他昂首挺胸，笑瞇瞇地朝楚晏晏走去。
他走到楚晏晏身邊先朝賀珫行了個單膝跪拜禮，然后在大家都沒反應(yīng)過來時，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勢，將花冠扣到了楚晏晏頭上，并笑著對楚晏晏說了一句話。
楚晏晏聽不懂他嘴里說了些什么，烏達補開懷大笑地解釋道：“迪古乃他說，小郡主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娃娃?！?p> 聽完后，楚晏晏白皙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紅暈，她心想，雖然是真話，但這個男孩子還真是好不害臊……
迪古乃嘿嘿一笑，朝楚晏晏伸出手，打算牽著她，這一伸手，卻發(fā)現(xiàn)手心里竟然還有泥巴印子。
連忙在衣擺上擦了擦，然后又將手伸了出去。
楚晏晏自然看到了這一幕，心里嫌棄極了，她退后一步躲開迪古乃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對他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走吧，我在后邊跟著你。”
賀珫和烏達補相視一眼笑了起來。
“??？”迪古乃半個字都沒聽懂，一腦門問號。
楚晏晏揚起驕傲的小腦袋，對迪古乃說道：“你該好好學學漢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