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yīng)我最后一件事情，好嗎？”
“我可以答應(yīng)你無數(shù)件事情?！绷柙ㄓ袌笠约帕鹊目嘈?。
“告訴艾夢琳……還有諾菲……我永遠愛他們……我所認識的……朋友們……”
阿亞特咽下一口唾沫，微小的聲音凝噎在肺腑深處。
“他們……沒有必要……為我哀默……”
輕語戛然而止，灰色的眼瞳淪入死亡的寂靜。
混沌之彩與萬眼的低語幾乎同時取代阿亞特的面容，在相互交融與分割中將其替代。
凌原呆愣愣地托舉著縹緲無重的兩股時間力量，似乎有一道滾燙的淚水涌出眼眶，滑過靈敏的面肌，滴落無盡星圖。
“不，我們都會感激你的無私奉獻……我們會銘記你所做出的偉大犧牲……”
凌原莊重地緩緩高舉起雙手，默許無上異色對阿亞特遺留下的兩股力量的掠奪與吞并。
安尼的無上異色，古德的萬眼低語，時殤的混沌之彩。
以他的判斷，圣父十有八九會是始終保持沉穩(wěn)與冷靜的古德。
安尼與時殤，誰是所謂的靈魂，誰又是圣潔的兒子？
他無從得知，無意妄下斷言。
無上異色覆蓋他脖子以下的部位，使其變成半透明的果凍質(zhì)感物質(zhì)，內(nèi)部充盈著盈千累萬的線條與圖形，它們的顏色好似混沌錯亂，但色調(diào)卻迥乎不同，沒有任何一處的重復(fù)。
他猶如墜入冰冷的泳池，在黑暗的深淵慢慢地下沉。
凌原翻開時間之書，雙手抓住書頁兩側(cè)，輕輕一拉，便把這本存續(xù)悠久歲月的書本撕成兩半。
零零散散的書籍紛紛揚揚地飄揚，它們無一例外在無上異色中燃盡時間。
所有的時間，所有屬于歸一者們的力量，在他的體內(nèi)交織重逢。
凌原徐徐抬起正在異化的頭顱，與居高臨下的時殤交接目光。
時殤緘默不語地懸浮在混沌深處。
黑發(fā)黑眼，其貌不揚，神色不羈，赤裸的身軀隱藏在飄逸的混沌中。
“這就是你本來的真面目嗎？”凌原低聲質(zhì)問。
“沒錯，這是我在這個時間線上的真實模樣，”時殤口無遮攔地承認，惱怒地裂開險惡的笑容，“它十分脆弱，我討厭它。”
“你是人類？”凌原好奇歪頭，端詳時殤的外貌特征，“就和安尼、古德一樣？”
“我曾經(jīng)人類，但我很久之前便超越了所有的人類，擺脫身為人類的弱小與無知！”
時殤火冒三丈，攥緊肉色的拳頭，竭力控制起連接寰宇的混沌之彩。
“現(xiàn)在，我要得到你的身體，”時殤趾高氣揚向凌原伸出食指，“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符合我所期待的模樣！”
“你會發(fā)現(xiàn)，我的實力遠遠超越了你的想象！”
凌原擰身與時間的力量融為一體，化身為無可遏制的洪流滾滾，徑直撞擊向時殤。
時殤沒有躲避的想法，他依靠混沌之彩，與異色洪流爭鋒相對。
兩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磨滅星辰大海，破碎殘缺時空，掙脫維度的束縛，在無窮無盡的維度空間穿梭。
混沌與異色，它們互相交織，錯綜復(fù)雜。
但無論抵達哪一個維度空間，它們都會成為彼此對立的存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終結(jié)對手，吞噬敵方，取得勝利。
它們在一串串球狀物撮合成的混亂迷宮空間中如兩道折躍的線條疾馳。
它們在充盈粘稠液體的廣袤世界攪起排山倒海，乘風破浪。
它們在支離崩潰的玻璃晶體內(nèi)星行電征，撞濺出數(shù)不勝數(shù)的斑斕碎渣。
它們是永遠對立的結(jié)構(gòu)與概念。
從來自最基礎(chǔ)維度的火與水，暗與光，正反物質(zhì)，到互不相容的離與合，分與聚，善與惡，生與死，永與瞬……
在不勝枚舉的維度中經(jīng)歷著一次次顛覆超凡的改變，它們不斷吸納著一個個維度所擁有的時間，又在一次次的交鋒中耗費著來之不易的力量。
它們拋棄了肉體，摒棄了靈魂，泯滅了七情六欲，蕩無了最初的本能。
它們開始不知道為什么要互相爭斗，為什么要麻木無知地重復(fù)著戰(zhàn)爭，為什么要掠走維度時間，再揮霍得一干二凈。
一個堅持終結(jié)世界以達成輪回的理念，一個守護現(xiàn)有的世界而接受輪回的妥協(xié)。
最終，所有的維度都因為兩個沖突的理念徘徊在滅亡的邊際，有限的時間被無情地榨干后拋灑向每一個世界，再也不復(fù)存在。
它們抵達最后一個維度世界，一個只有白色的純潔空間。
但這個世界中，飄蕩著億萬計數(shù)的奇異之物。
這些詭誕絕倫的物體們，若隱若現(xiàn)，模模糊糊，有的彼此重疊，有的互相排斥，有的混為一體。
千變?nèi)f化的不規(guī)則運動，無法描繪的色彩形體，窸窸窣窣的聲音合唱。
這是其他維度中存在的一切，在最高層次的維度空間中的投影。
兩位歷經(jīng)脫胎換骨的奇跡的人類之子，飄浮在沒有實體的投影們之中，靜靜感受著每一個維度投影飽含的記憶與情緒。
它們所拋棄的情感，那早已冰封消失的心靈，因為與眾生投影的親密接觸，漸漸找尋回丟失的自我。
無上異色，混沌之彩與萬眼的低語，它們輕柔地推出拼合成的人體，盡可能重現(xiàn)凌原在初始維度的模樣。
他睜開異彩的眼睛，眸光似火燒灼，如水柔和，宛冰寒冷。
失去了情感，也承受了所有存在的情緒。
迷失了原本，但接納了每個維度的存在。
拋擲了思考，只追尋了印刻本能的希冀。
他要阻止世界的終結(jié)，他要終結(jié)眼前的人類之子，他要拯救這個岌岌可危的時間。
時殤，他也選擇恢復(fù)黑發(fā)黑瞳的肉身，感慨萬千地左顧右盼，環(huán)顧白色空間中摩肩擦背，熙熙攘攘，億億萬萬的存在投影們。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時殤撩起一團紅棕色的絲綢，悠閑地把綢帶玩弄在手指間隙，面無表情地傾訴。
“這里的用途只是一個，那就是作為你的墓地?！?p> 凌原往前滑行，數(shù)不勝數(shù)的存在投影匯聚向他的具體，屬于它們截然不同的記憶與喜怒哀樂的情感像打翻的調(diào)味瓶們，融合成不知如何形容的心境。
“這是世界的盡頭，維度的頂點，我們所能探尋的邊緣，奇跡的終結(jié)之地……啊，那窺覬眾生的眼睛，正在凝視著我們……”
時殤向著頭頂舉起雙手，白色空間忽地向四周分裂，裸露出漆黑色的無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