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穆峰拖著殘軀,把貨交給了和賴老板有幾分相似的胖子,完成了交易,拿著契據兌到剩余的十兩黃金。
這次傷筋動骨,得慢慢修養(yǎng)幾天。
白天的事,讓他平復的心又躁動起來,放在以前,馬遠根本就不配讓穆峰出手。
就在白天,命運又無情的踩碎了穆峰的最后一絲尊嚴,曾經背負的榮耀,如今卻壓的他抬不起頭來。
他從來沒有過,如此刻這般強烈的愿望。
想當一個平凡的人。
他想到了趙晚秋,想到了小邋遢。
卻怎么也壓制不住回想起今天的遭遇,如夢魘般縈繞心頭。
取出葫蘆,一如那天醉倒的味道。
坐在火堆旁,小邋遢干巴巴的看著穆峰飲酒,自己什么吃的都沒有。
隨手丟了一錠銀子,說道:“想吃什么自己買去?!?p> 小邋遢一瘸一拐的去了。
穆峰繼續(xù)喝酒,醉酒微醺之際,一只信鳥飛來。
取下書信,是家里寄來的。
“穆峰吾兒,你的事情,家里已有耳聞,昨日三更,你娘在床頭哭泣,為父竟不知如何卻慰。你已年方二十有一,不再年幼,諸事應多慮,望回家報個平安?!?p> 短短數語,沒有過多的關切,他甚至能想到回去以后被安排娶妻生子的畫面,在他們眼里,穆峰的成就已經足夠了,今后還能不能進步,他們一點都不關心。
又猛喝了一大口酒,回想起自己的二十年經歷。
穆家,是塔峰寨的大家族,太爺爺生了五個兒子,兄弟五人各有天命,四十之前走了兩個,五十之前又走了一個,現在只剩下老二和老四。
老二是穆峰的親爺爺,從叔伯的只言片語中,穆峰得知自己的親爺爺曾也算富甲一方,爹和叔叔們在年輕時都是紈绔子弟。
富不過三代,到穆峰這里,雖貴為嫡長孫,卻命運坎坷。
幼時稍有余富,五歲分家住草屋,每次遇到大風大雨的夜晚,穆峰都會提心吊膽,生怕把屋頂掀翻了。
少時,在鎮(zhèn)上念云清上宗預備班,每周回去一次家里。
有一次,回到鎮(zhèn)上發(fā)現課本忘記在了家里,急忙跑回去,到家,被早上去集市剛回來的親娘痛罵了一頓,原因是她覺得穆峰在惦記著能買回來好吃的,故意把書落下找借口回來。
穆峰受不了那氣,哭著奪門而出,天下大雨,沒傘,回到鎮(zhèn)上,衣服是用他的身體烘干的。
悲催的過往,讓幼年的穆峰變得有些冷漠和自卑,而那件事也只是童年生活的冰山一角。
所以,在瀾江客船上,看見小邋遢,仿佛又看到小時候的自己,說起來,穆峰只有八歲到十八歲才是該有的人生。
比慘,兩人都是難兄難弟。
穆峰知道爹娘會擔心自己,但這種擔心在面對金錢的壓力時,又會變的薄弱甚至虛無,這是穆峰對爹娘的刻板印象,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窮。
在他看來,自己的爹是粗人中的粗人,看不到一絲一毫精明的地方,也難怪他這一輩子那么穩(wěn)定的窮。
……
小邋遢提著兩只燒雞回來了,出手闊綽,一兩銀子就買了兩只燒雞。
“給?!毙″邋菖e著雞說道。
穆峰接過,咬了一口,肉質勁道,肥而不膩,絕對是上好的老母雞。
“你的腿怎么樣了。”穆峰嘴里嚼著雞肉,順口問道。
“我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闭f著,小邋遢拿起拐杖示意了一下。
檢查了一遍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蛻皮了,沒白費那么好的藥效,想當初,換取那藥可是費了一番力氣。
吃飽喝足,倦意襲來,穆峰有段時間沒好好合眼了。
現在是五月天,夏日的夜晚吹來陣陣清風,比起炎熱的白天,夜里的溫度更適合與人相處。
“你睡不睡?!蹦路鍐柫艘痪洹?p> 小邋遢還在吃著雞,含糊不清的說到:“我不睡,我要吃肉?!?p> 起身做了一圈防護措施,回頭迅速躺下,徹底睡著了,太累了。
……
“咯…喔…”
穆峰被一道道雞鳴聲叫醒,天蒙蒙剛亮,勤勞的人家已經燈火通明,遠處一棟棟高聳入云的閣樓正是元春分宗的主建筑群。
想到昨晚的書信,決定回家一踏,他已經近四年沒回過家了,但回去之前得搞點錢,兩年的時間,身上的好東西幾乎被自己當完了,揣著二十兩黃金回去,遠遠不夠花銷。
想到昨天抓到的小獨角獸,穆峰心里有些小可惜。
“不想了,只能說明緣分未到。”穆峰自我安慰了一下,叫起小邋遢就往城里走去。
……
五天后。
來到一家熱鬧的街頭早點攤,穆峰喊到:“老板,來兩份大碗羊肉米線?!?p> “加不加辣?”
“加一點,微辣。”
小米辣寡辣,一點點就好,穆峰這種能吃辣的人對其抱有敬畏之心。
沒過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米線就端了上來,羊肉口感純真,但量有點少…
“老孫啊,我這里最近運來一批木材,要抬到山上的元春宗去,可不可以調點人手過來?”一位吃早點的路人甲。
坐在他旁邊的老頭人不急不慢的吸著米線,隨口說道:“二蛋啊,哥不是不想幫你,哥這邊也是人手緊啊。”
路人甲也挺懂事,又說到:“利潤分您兩成?!闭f著豎起了兩根手指。
“人手我全給你安排,分成咱們對半分。”老頭吃完了米線,說的一本正經。
“哦喲喲,老孫,你這心也太黑了點啊,這種話你都敢說,最多三成?!?p> “四成,愛要不要,不要拉倒?!?p> “好嘛好嘛,四成就四成,算我虧了點,記得人手全給我安排上啊,我忙先走了,錢給您付上了。”
穆峰在一旁,聽完了他們的全程對話,拉著小邋遢就走了出去。
“哥,我還沒吃完呢,哥?!迸R走時嘴里還吸著。
追上那二蛋,報拳迎了上去。
“蛋老板,蛋老板?!?p> 二蛋聽著莫名其妙,但也知道穆峰是在叫自己,便停了下來,問到:“有什么事?”
“蛋老板,是這樣的……”
“我姓張!”
穆峰輕輕一笑,又說到:“張老板,您不是有一批木材要運上去嗎,我就是想幫工,苦點錢?!?p> 二蛋上下大量了一番穆峰說道:“看著也不像伙夫啊,你是來消遣我的吧。”
“沒有沒有,大哥,我是認真的?!?p> 一番好說歹說,二蛋才答應了穆峰,說道:“巳時在西門集合,兩根木頭一兩銀子?!?p> 說完匆忙消失在角落。
轉眼,看見那叫老孫的老頭挺著大肚子,慢吞吞的從攤位走出來,活脫脫一副老滑頭的模樣,隨即往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