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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不成歡將別

金縷曲

醉不成歡將別 清水辦不成 10461 2021-07-04 09:39:26

  神界也是會下雪的,譬如東如,就是姝鳶的居所。鵝絨小雪紛然落下,盈滿了整片東如。這里一望無垠,亭臺樓閣卻落得大氣清凈、仙氣凜然,也算是一片安詳之地,不負姝鳶白皦上神的稱號。

  至于為什么叫白皦,一開始也是姝鳶自稱著,而后便傳開了,這大約得益于眾神仙能從她的詩中品出一種一塵不染、不與世俗之意。

  那日,一位長發(fā)飄逸、氣宇軒昂的神尊立于亭外。他身著九尾長衫,紫霧般薄紗輕攏。他轉(zhuǎn)身側(cè)過臉,只見那對似笑非笑的眉眼,兩鬢長發(fā)如絲,膚如凝脂,神似利刃。姝鳶恰立于窗前,見此人奮然大興,忽然跳起來,如同一個孩子,雙眼瞇起,笑盈盈喊道:“江歡!”

  姝鳶快步往下跑,正巧江歡往上走著,愣是給他撞個滿懷。姝鳶抬頭望著他隨即搖頭傻笑,道:“我沒事?!薄翱晌矣惺隆!苯瓪g故作疼痛捂住胸口,還假意咳了兩聲。姝鳶跳起來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背,故意問道:“還疼嗎還疼嗎?”

  “不疼了?!苯瓪g笑幾聲。他的聲音好似一壺暮沉時飲的清酒,低沉中帶著慵懶的味道。

  兩人對視一瞬,姝鳶便臉紅道:“長得真是奇了,比女人還好看?!苯瓪g應承著說:“敢比小姝好看了?”“這倒沒有。”姝鳶嘀咕著,“油嘴滑舌!”于是二人笑著一同上了樓。

  姝鳶擺出兩張字畫,一幅是山水圖,她第一次去人間時所作。高山巍峨、大江奔騰之勢似在眼前。遠方的山卻又變得很淺,只淡淡一筆,秀麗之雅便躍然紙上,側(cè)有兩句題詩:

  清水潑綠遙寄天,雪推云岸染衣衫。

  江歡瞧了瞧,抿嘴笑道:“筆?!辨S忙遞給他,然后湊近了腦袋仔細看著,只見江歡順過筆來,將筆在硯中回鋒一轉(zhuǎn)蘸足了墨,又俯下身去添了幾筆。他如墨長發(fā)流瀉至案,嘴角勾起絲絲笑意,只凝著眸專注于那幅畫上。

  他起身,端詳著這幾只栩栩如生的飛鳥滿意笑道:“現(xiàn)在可生機了許多?”姝鳶吃了一驚,心道:“我的畫原是少了生機,顯得太過蒼白?!彼ь^對江歡道:“好,好!不愧是凌臺畫仙。”姝鳶贊道,又順勢拿出第二張畫。

  畫中女子倚窗掩面而泣,一邊望向遠方,似乎在感慨什么。姝鳶也是在人間所見得,便附詩:

  滿面蕭風淚痕盡,不盡長松許許裁。

  舊憶積灰染雙鬢,捫心遠眺云叆霴。

  姝鳶低頭憂愁的解釋著:“我在人間遇到一個可憐的婦人,死了丈夫,忽然心生感慨有了此作?!薄霸趺??小姝這是心生同情了,還是怕以后嫁不出去了?”江歡取笑道。

  “誠然前者。莫要胡說,我只是未見心動之人罷了,我們是莫逆之交,你知道的,無才者不行?!?p>  “我有才?!苯瓪g陰陰一笑。

  “你還差點?!辨S認真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怎樣的人。你且莫拿我開玩笑,你明明喜歡穹歇姐姐。有時候我真是羨慕你,來去自如,還能時刻見到自己心儀之人?!?p>  “噓!莫提她名字?!彼料骂^,又道,“不愧是白曒上神,我拿美色都誘之不得?!?p>  “你???”姝鳶瞋目急得面紅耳赤,隨即長舒一口氣,又道:“今日找我何事?”

  江歡擺擺手,道:“并無大事,只是神界的詩試大會就要到了,想必小姝也會去?!?p>  姝鳶一抬眉,道:“我并不知此事,那么…久仰的伏朔神尊也會去?”

  “噢,你原來也對他感興趣。我還未同你介紹,上次我去人間歷練便是同他一起。我們在人間的話算起來是相識十七年之久,而在天上,不過半月罷?!苯瓪g抿嘴笑道,他擰了擰姝鳶的耳垂,嘻道:“你定要來,此人有趣至極!”

  那日詩試大會人潮涌動,滿堂方桌有序排列,上均呈有筆墨紙硯,小仙娥提袂而來,穿過大殿,堂內(nèi)一塵不染。白霧滌得堂中悶氣兒,抬頭可見“上善若水”四個大字。上面亦有荷花浮雕,栩栩如生,仿佛真有荷花漫卷開來,水波輕逐,風掀浪尖,清香四溢。

  匾下置著一尊玉石座,亦有云卷云舒。堂高數(shù)尺,難以見頂。仙娥腳下踏的是玉石襯霧,撲鼻而來的是筆墨清香。待她們將手中托的果食安置好,然后端了端神色,這才緩緩就位。

  姝鳶、江歡二人并坐在一列方桌旁,比試還未開始,江歡卻吃起了盤中果食,不過這無傷大雅,畢竟人家有“凌臺畫仙”的名號嘛。

  乍然,一陣金光刺來,江歡忙咽了口中水果眾神仙一齊跪下行了大禮。金光爍爍處正是天帝,他表情凝重身形挺拔,眉眼盡是峰巒聚。雖然年輕,但卻擔此大任,金色的衣服看上去厚重無比,長冠更是如大山般壓在了他的頭上。天帝是個嚴肅人,不愛開玩笑。但姝鳶第一次見天帝如此打扮時卻笑出聲……

  天帝一皺眉,將姝鳶死死盯住。眾神仙的頭也如機關般朝她轉(zhuǎn)去。

  “你…”江歡汗顏。

  “這下糟了。”姝鳶心中默想。

  “笑什么?”天帝的語氣似冰刃寒劍直擊姝鳶心臟。姝鳶把頭轉(zhuǎn)到江歡一邊不敢應聲。

  “我說…”天帝又一次開口,“你笑什么!”他略有震怒。

  姝鳶靈光一現(xiàn)堅定抬頭看著天帝雙目道:“第一次見到天君,本以為是個嚴肅的老頭,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威風堂堂的美男子,實在是沒忍住,只能將自己的驚嘆之情化作笑聲來表達對您的尊敬!”

  眾神仙聽完此番便啞口無言,點頭稱是。

  “是,是。今日詩試大會,本應各仙相討相爭,何苦這么壓抑?加上小姝年齡尚小,童心未泯,笑乃福兆??!祝天君安康!”江歡附道,姝鳶聽完后臉上樂開了花一邊給江歡遞眼色。

  既然凌臺畫仙都開口相助了,其他神仙豈有不助的道理?于是各仙叩首道:“天君安康!”

  天帝松了嘴角,即刻拍手道:“有趣。眾愛卿平身吧!”

  “謝天君!”各仙這才拍膝而起。

  “你。”天帝用下巴指了指姝鳶,道:“特許你在我面前賦詩。”姝鳶聽完欲哭無淚,回頭看到江歡正擠眉弄眼,她更加絕望了。這家伙就知道拿她取樂,姝鳶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旁邊似乎熱情邀請她的小仙娥,回應道:“去就去!”

  話畢,隨從天帝的兩位美仙娥便移來一張雕花木桌,位于玉石座正前方,大殿走廊最北端。姝鳶按照示意坐了上去,天帝也不緊不慢坐上了玉石座隨即抬袖布上了筆墨紙硯,姝鳶抬頭和他對視一眼,又立馬低下頭,心里急得跟火燎了似的,完全不知從何下筆。

  仙娥立于天帝旁,展開手中紙卷,道:“此次題目—美??蓪懭碎g真情、天上仙境抑或是自己見聞等?!毕啥疬€未說完,底下一片討論的聲音,并且愈來愈大。仙娥環(huán)顧四周喊了一聲,“肅靜!一炷香燃盡則不可動筆。比試現(xiàn)在開始!”

  卻見下面又安靜一片,仙娥走向姝鳶,道:“白曒上神,天君吩咐了,唯獨您的詩題可自擬,您還是快快想辦法怎么應對天君吧!”

  “?。∧沁€算比試嗎?這怎么行?”姝鳶腦中一片空白,“若我成了特例,可是在我們?nèi)ψ永锘觳婚_的?!?p>  “您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沒用,小小比試罷,況且您看,您都坐在這么特殊的位置了……”仙娥無奈回道,又抬頭瞟一眼天帝,對姝鳶耳語道,“我覺得天君八成對您有意思?!彪S后仙娥臉色變得十分嚴肅,往后退一步,好像自己什么也沒說一樣,“請您快快寫吧!”

  姝鳶一時間不知道用什么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表情也跟著抽搐起來,偷偷看了一眼天帝,眼看著天帝撐著腦袋,快要睡著般。姝鳶心道:“開什么玩笑?”

  姝鳶撓撓頭,回過神道:“真是有勞了?!毕啥疬€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笑著點頭離開了。姝鳶只是覺得,這笑得她心里發(fā)毛,瘆得慌。

  姝鳶蘸滿墨,正欲寫些什么,卻只覺得無從下筆,她又擱下筆,想了一會。自己內(nèi)心最所期盼的,大概是想找一個意中人長廂廝守、白頭偕老吧。她在人間時喜歡去酒館聽人講書,她也聽過孟姜女哭長城的悲壯,她也羨慕楊貴妃和唐玄宗的生離死別,她渴望有一人也陪她經(jīng)歷風雨,和她朝夕相處。

  這樣一來,不如就寫自己內(nèi)心的訴求好了。她提起筆,寫道:

  醉滿朝夕隔半月,無人問津炊米熟。

  夜半風雪東如寂,衣單難忍天降寒。

  但愿懷愁人難醒,可憐難覓知心人。

  寫到這里,她停住了。雖然已經(jīng)表明自己無人關心,整日萎靡消遣,也寫了對知己的渴求,但怎么寫最后一句,來收束自己的情感呢?又如何寫自己對意中人的希冀?

  她前前后后想了幾個句子,都覺得不甚妥當。

  而就在這一刻,姝鳶身邊的平靜被打破,身邊多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姝鳶側(cè)頭看,身邊的神仙紛紛離開位置。時間到了?不會啊。明明還有大半柱香。

  眾神仙都擁在大殿門口,姝鳶看著面前熟睡的天帝不敢亂動,再一回頭,她看見一個白衣青年被眾神仙圍擁進來,他身后還跟了幾位仙娥皆是銜笑踏來。隨后天帝身邊的仙娥將天帝喚醒,俯身說了些什么。天帝猛然驚醒,開口大笑道:“傅情!快快進來?!?p>  傅情?是怎樣的人物讓所有人都為之傾倒?只見那青年嘴角露出淺淺微笑,見了天帝卻只點了點頭,并未和眾仙一樣行大禮。姝鳶對此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水波不興,靜如處子。

  姝鳶只是心道:“我還是快快寫罷,說不定別人都寫的差不多了。”姝鳶俯身埋頭繼續(xù)想著,究竟是寫“只寄長情于明月”還是“遙問青天寄明月”。想到這里,姝鳶的手突然被某人握住,她并沒有躲開,只是覺得這樣溫暖的一雙手給了她許多安全感。姝鳶小心的出著氣,生怕驚擾了這個人,她抬頭看,竟然是那位青年!

  那青年帶著她的手,掃了一下姝鳶寫的前三聯(lián)詩,最后壓著姝鳶提完了最后一聯(lián):

  舉杯邀問西風去?相思迢迢赴千里。

  姝鳶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怎么知道我想寫什么?”姝鳶又抬頭看著青年,青年即松開她的手,點頭笑著。姝鳶第一次覺得有這樣一位溫潤如玉的人物,他眉目坦然,卻又覺得滿眼情思。姝鳶出了神。

  那叫傅情的青年轉(zhuǎn)身對天帝說:“我遲到了。本應受罰,看到身邊這位姑娘久久沒有提筆,便是自作主張了,就當是我們一同完成的作品,可算是將功贖罪了?”天帝拍手稱好,姝鳶突然想,天帝好像也不是那么嚴格,更像是一個只會拍手的呆子。

  傅情看著姝鳶開口道:“姑娘可滿意?”姝鳶還沒回過神,只是突然一個激靈,亂答一通:“他們都叫我白曒上神?!闭f完后,姝鳶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多傻的錯誤。

  “喲,都害羞的說不出話來了?”江歡突然湊來補了姝鳶一刀,又道,“小姝,這不是你久仰的伏朔神尊么!”

  “?。?!伏朔神尊!我...我當然滿意了!”姝鳶是又急又喜。傅情突然笑出聲,岔開話題:“原來姑娘是不滿我不知你姓名。白曒上神,你看這首詩叫什么好?”

  “神君快莫這么叫我,神君叫我姝鳶就好。剛才我一時分心亂答一通了?!辨S臉上浮出了一片赤紅。

  “叫我傅情便好。聽說東如的雪景不錯,有時間煩請姝姑娘帶我一看。”

  姝鳶更是綻開笑顏,她所崇敬的伏朔神尊,竟然聽說過她的名號,更知曉她的居所。

  “啊…題…題目就叫無題吧!天君命我自擬,我怎好意思取一些與別人大相徑庭的名字?!辨S愈看傅情,愈覺得他高大神圣。

  傅情年紀僅比她大了幾百歲,卻是干了一番大事業(yè)。上刀山下火海的他都敢做。當年傅情一人揮刀斬殺了從結(jié)界里闖入的妖魔數(shù)百,還沖進過海妖族與海妖大戰(zhàn)幾百回合,最后生擒了妖王。

  不僅傅情會打會殺,還作得一手好詩,畫得一手好畫。姝鳶讀過他的詩,許多都能張口就來,簡直耳熟能祥。如果說姝鳶的詩是婉約,那么傅情的詩便是靜時溫柔,動時豪邁,張弛有度,字字珠璣。

  姝鳶只不過是聽說過他的事跡,在他很小的時候,先天帝便賜他“伏朔”的名號,并且他與現(xiàn)在的天帝一齊長大,是相當要好的朋友,怪不得那些人見他畢恭畢敬。

  “無題,好極?!备登檎f道。

  一炷香時間到后,仙娥便收了眾神仙的詩。最后評選所得,并沒有姝鳶,因為她的詩算是二人完成,不能作數(shù)。姝鳶還愁自己以后怎么混的下去,怎么到處顯擺。不過也好,姝鳶也沒有必勝的打算。招閑上神此次獲得首位,其次是江歡、長樂…

  姝鳶并不是很喜歡招閑此人的作風,她們二人在詩界也算是針鋒相對,互相諷刺。姝鳶在仙界大賣她的字畫時,招閑帶了一群閑人來砸她牌子。說她的詩均是抄襲之作,可恨的是,竟然有人相信這個女人說的話。唉,不過誰叫招閑本身也有才華?家庭背景也強大,招閑娘親與天帝如今的哥哥的娘親家里是世交,因此招閑的地位也頗為可觀。

  天帝的哥哥是現(xiàn)在的儆擇神尊,為人處事有些霸道,不懂得退讓,姝鳶聽別人說儆擇神尊也一直覬覦著天帝的帝位。當年競選天帝時,有二位太子,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一位是儆擇,另一位就是現(xiàn)在的天帝迂枵,不過最后還是選了迂枵,更多人覺得迂枵心善,能擔大任。為了安撫儆擇的失落,迂枵讓他做了安康王。聽著是好聽,實則是實職虛權。儆擇也頹喪至極,平日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譬如今日詩試大會,他也不會來。神界好像沒了這人似的,也沒有多少人樂意提起他的名字。

  姝鳶在回東如的路上,她想要繞路而行,多多散心。她還在細細的想那小仙娥那番耳語的話,這令她萬分不安。

  這里有青鳥飛過,也有來來去去的仙子,姝鳶走上一座橋,那橋下是藤蔓爬滿的萬丈深淵,往下看是深綠色一片,不過依稀聽到水聲,姝鳶趴在邊上往下探,突然一頭青色神龍破水而出、扶搖直上,姝鳶嚇得一退,只見那青龍身高萬丈,姝鳶抬頭不見首,低頷不見尾。

  青龍沖上天空在姝鳶頭頂上盤旋,又一頭扎進那深淵,青龍以尾拍壁時濺出水花,淋得姝鳶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此時長樂恰好騎著仙鳥路過,看著下邊尷尬的姝鳶,他勒住了繩子,仙鳥緩緩至地將他放下。長樂脫下身上的大衫,含情脈脈的走向姝鳶。

  “長樂!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可就跳下去了!”姝鳶驚呼,一邊用手筆直的指向長樂。

  “鳶兒,今日詩試大會的題目為美。你可知我寫了什么?”

  “我管你寫了什么!”長樂已經(jīng)仰慕姝鳶多年,說起來長樂長得也不賴,可姝鳶就是抵觸他的很。

  “我寫了你,鳶兒。我給你背背我今天給你寫的詩。含笑嫣然春風沐,韶華光景等閑度…”長樂背著背著就掏出袖子里的扇子,自顧自的扇著扇子離姝鳶越來越近。

  “停停停!”姝鳶打斷了他,心里咒罵道:“呸!這是什么春詩!”

  長樂挑眉笑著問:“鳶兒莫要害羞,我還沒有背完…”說著又靠近了一步,姝鳶表情都許些不自然,往后退了一步,誰想竟然從橋上的繩索下墜了下去。

  “啊——”這是長樂聽到姝鳶的最后一句話。長樂臉色都嚇得蒼白,趴在繩索邊大喊:“鳶兒!”

  姝鳶只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正想著飛起來,她忽然想起這個地方是青龍谷,下面用不了法術。一般都是把闖入神界的妖獸丟下去喂青龍吃。

  她心里一緊,越墜到下面越覺得下面是深不見底,姝鳶久久都沒有摔到地上,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輕飄飄的,就要昏睡了過去。

  想到自己這樣苦命,姝鳶就用她最后一丁點力氣喊道:“對不住了,江歡!記得給我多燒點紙錢!”

  就在語末,她覺得自己的腰一緊,往上一抬。姝鳶皺著眉虛眼看,迷糊中看到一位白色長衫的男子摟著她的腰,正向上飛,再定睛一看,如畫般似水眉眼,又遇事不驚。在姝鳶眼中他似乎整個人都在發(fā)著光,而此人不會有別人,只有傅情。她與他的距離不過一拳,她整個人便覺得躁熱難安,姝鳶能感到他溫暖的手臂的力度,突然覺得一陣瘙癢難忍,試圖翻身。

  不過眼看著就要掉下去,姝鳶又害怕的翻回來,身體被他向上一引。他低下頭,溫柔的說道:“姝姑娘,不要害怕?!?p>  聽完這一句話,姝鳶更是渾身的軟懶之氣,點點頭,一把抱住傅情的衣袖。

  傅情就這樣帶著姝鳶飛到了離地面較近的地方,這時候姝鳶才看見長樂那個死人騎著仙鳥俯沖下去。長樂看到傅情抱著姝鳶,而她并無大礙后,氣得咬牙,又駕鳥到了地面。

  傅情把姝鳶輕輕的放在地上,又退后作揖道:“姝姑娘,多有得罪。”姝鳶笑著擺手說:“神君幫了我兩次,怎么會有得罪之說?倒是神君,怎么會突然來救我,并且在青龍谷施法呢?”

  傅情掏出腰帶里面的一枚木印,放在了姝鳶的手上,回答道:“我方才路過這里,聽到姝姑娘的聲音,便看見姝姑娘跌入谷中。這個,佩戴在身上可以在青龍谷作法。”

  姝鳶心里暗自神傷:“哪里是我的聲音,明明是嘶聲厲吼,尷尬死了。”又抬起明眸道,“這個一定很貴重!我不能要?!?p>  傅情淡淡勾起嘴角說:“無妨。我這個人,很小心。”

  弦外之音!話里有話!含沙射影!姝鳶更加尷尬道:“我會小心的!”

  傅情只是又作揖,道:“姝姑娘,若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我先走一步,何況長樂上神在此處同你嬉戲,我也不好多有打擾?!闭f完,傅情一個轉(zhuǎn)身就消失在姝鳶眼中了。

  “我們不是…!”姝鳶伸手去抓,結(jié)果抓了一把空氣。

  長樂這時感覺自己占了上風,露出得意的微笑。姝鳶回頭盯了他一眼,長樂又故作鎮(zhèn)定,擺弄風騷。

  現(xiàn)在姝鳶更是憎恨長樂了,這個人可是害得她在自己敬仰之人面前顏面盡失,況且還讓傅情誤會了她與長樂關系很好。實則在姝鳶心里,長樂不過是一個膚淺的偽君子,可人人都說,長樂上神啊,俊秀飄逸,有著神仙的氣派,也有著詩人的氣度。

  姝鳶對著長樂做了一個鬼臉,隨后揮手回到了東如。

  姝鳶的衣衫還有一些濕氣,她便換了一件粉色瓊花衣,突然想起那衣服上還有傅情贈給她的木印,她又去取出來,然后在手里摩挲把玩著。

  那小小木印做得很精致,而且竟然有如此厲害的功用,想必也是傅情得高人所賜,而且姝鳶把木印反過來一看,上面刻著“伏朔”二字。她不由得背出了傅情替她完成的最后一句話,“舉杯遙問西風去?相思迢迢赴千里?!蔽黠L,是思念的意思。

  姝鳶越想越是滿心歡喜,她放下木印,擺出一張紙,細細地落著每一筆。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溫柔,可只能寄托在畫中。她所畫之人正是傅情,這個將改變她一生的人。畫完后,她并不覺得有多么多么相似,只是看著便開心,她提筆:

  手中筆墨皆出楓林晚霞,你眼眸盡是山水如畫。

  真好,姝鳶小心翼翼的把畫收起來,壓在被褥下面。她生怕江歡見了誤會,又要來取笑她。姝鳶撐著腦袋看著窗外梅花散落,偏偏天上又是淡淡的粉色,與她現(xiàn)在這一身可算是應景的很。

  次日,姝鳶早早就起來梳妝。她聽到樓下有敲門聲,正以為是江歡,便興沖沖去開門。開門之后,姝鳶嚇得下巴都合不攏,忙行了一個大禮。

  天帝來做什么?

  天帝是獨自一人前來,并沒有像那天穿得那么好笑,反而一身墨綠,顯得莊重了不少。天帝倒先把姝鳶扶起來,然后走向門內(nèi),姝鳶就謹慎的跟在后頭。

  “天君想喝些什么?哎呀,我這小小東如之地真是蓬蓽生輝啊!噢對了,前日江歡送了一些梅酒給我,天君想不想嘗嘗?噢不對不對,大早上的,喝那個對胃不好。那就嘗嘗東如雪水泡的茶?”姝鳶七手八腳地把桌上的杯子布置好。

  天帝摁住她的手說:“姝鳶,你很緊張?!?p>  “啊哈哈…怎么會?我可是,受寵若驚啊!”

  “怎么不把昨日里嘲笑我的勇氣拿出來?”

  “哎喲,天君真會說笑?!?p>  “我叫迂枵?!碧斓壅f著。

  姝鳶又擠出尷尬的笑容說:“天君,就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喊你大名啊?!?p>  “我說我叫迂枵!”天帝霸道的很,這方面有點像他哥哥。

  迂枵盯著姝鳶,姝鳶看著迂枵。兩相沉默后,姝鳶板著臉,實在裝不下去惡心自己了。隨后面不改色道:“迂枵?!?p>  迂枵此刻點頭默許。他不知道何時把姝鳶那日里寫的《無題》擺在桌子上,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瞎寫寫而已,哪有什么特別的意思?!辨S撓撓頭。

  “我看來看去都覺得,你是不是寫給心上人的?”

  “也許…吧?”

  迂枵滿意點頭,然后收起《無題》。他沉默良久,說:“今日來我寢宮用膳吧。你不必害怕,我會叫上江歡、傅情他們。吃個飯而已。”

  吃個飯而已?姝鳶越聽越覺得不像是吃個飯而已。姝鳶此刻的表情管理十分不到位,很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然后點頭說是。

  “走了。”迂枵起身道。

  “天君慢走。”姝鳶站起來低頭恭送迂枵。迂枵卻回頭瞥了一眼姝鳶,姝鳶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馬改口說:“迂枵君慢走!”

  姝鳶只覺得腦袋疼得要命,總覺得迂枵哪里不對勁。

  姝鳶在去迂枵寢宮的路上碰到了江歡,于是這兩個人又打做一處,姝鳶將今天早上的事情說與江歡聽,江歡卻大吃一驚說:“不對啊,天君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么?”

  姝鳶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她覺得那個小仙娥說的莫非是真的?天帝叫上傅情、江歡可以理解,偏偏要喊上她,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天帝。

  “小姝在想什么?”江歡彎著身子看著她問。

  “江歡...我覺得,迂枵可能喜歡我?!?p>  江歡先是呆住了,不到一瞬,他就發(fā)出狂浪般的笑聲:“哈哈哈!小姝,你腦子里面裝的是什么?天君身邊難道還缺女人么?”

  姝鳶想想也是,便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低頭道:“走吧?!?p>  天帝府就是不一樣,金碧輝煌,大氣磅礴,似乎都是黃金所筑。門口站著的守衛(wèi)仿佛雕像一般,姝鳶偏頭看他們,又和他們打招呼,見沒有人理會她,她便置氣叉腰:“竟然沒有人理我?”正打算往門里走,守衛(wèi)們又突然向她鞠躬:“白曒上神好!”姝鳶明白了,原來只有進門或者出門時那些守衛(wèi)才會對人問好,姝鳶心中有了一些怪點子,便一會出一會進,弄得那些守衛(wèi)們直彎腰。姝鳶正樂著,卻被江歡一把扯到后頭,江歡又轉(zhuǎn)身對守衛(wèi)們說:“各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白曒上神最近腦子有些不好使,你們不要理會她。”姝鳶哼了一聲,蹦蹦跳跳進了天帝府。

  “好大??!江歡你快看,這里有好大一株桃花?!辨S站在桃花樹下,靜靜地觀賞著。天帝府的桃花真是最好看的,盡管現(xiàn)在是冬天,天帝府卻是四季常春。那桃花舒卷自如,薄如蟬翼,還散著淡淡的香味。

  “其實人間的桃花開得更好?!?p>  “我并沒有見過人間的春天?!辨S回答,她覺得那聲音有些莫名的熟悉,定睛回望,又是傅情。不過姝鳶并沒有太大意外,畢竟迂枵也邀請他來了。只是知道是他以后,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緊張。

  這時江歡才繞到他們身后,拍了一下傅情的肩說:“你也被天君叫來了?”

  “嗯?!?p>  傅情轉(zhuǎn)身對姝鳶說:“姝姑娘如果想看人間的春天,用完膳就可以。”

  “???”姝鳶不解。

  “用完膳后人間大概是初春,桃花開得正好?!?p>  江歡此時走到姝鳶身旁,捂住嘴說:“正在約你呢?!辨S拍開江歡,瞪了他一眼。

  “這自然是最好的?!辨S對著傅情會心一笑。

  “既然都來了,那就進來說。”屋子里傳出迂枵的聲音。

  桌子上擺的菜品極好,有一樣蓮花烙,那是姝鳶的最愛。姝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蓮花烙上,以至于大家都坐下了,她還一人站著。

  江歡看著她偷笑,傅情喚了聲:“姝姑娘?!辨S這才回神坐下。

  “你們嘗嘗味道?!庇罔諗傞_手掌掃過這些菜。

  姝鳶本想一口氣塞幾個蓮花烙,但她又想到傅情可就坐在她旁邊?。∷趺纯梢赃@么不要自己的形象呢?于是她便夾起一些小菜,淑女的吃了起來。

  江歡這個戳短處的人,在這時嘲諷她道:“我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愛假矜持,平時吃飯都是大口大口吞,一看到有外人在這了我就小口小口的吃了?!?p>  他說完話,滿桌子人都在笑姝鳶,姝鳶的臉都氣紅了,忙咽下菜,道:“江歡你不要臉!”

  “哈哈哈哈…”迂枵又開始他的拍手操,笑得比誰都猖狂,之前威嚴的形象毀于一旦。

  姝鳶只好悶著頭自顧自的吃。

  “姝姑娘,不必在乎別人看法的,若是喜歡吃,多吃些就好了。”傅情說著就給她夾了一塊蓮花烙。

  姝鳶心里想:“還是傅情好!就會為我解圍!”她抬頭滿眼感激的看著傅情,差點都要溢出淚水。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姝鳶轉(zhuǎn)念一想。

  “方才看到姝姑娘看了許久…”

  姝鳶陪笑一聲,心里卻怪罪自己做事老是這么不謹慎,這怎么行?

  接著她便一口就喂進嘴一個,心里滿滿的幸福充實。

  “其實這次叫你們來,我是想向姝鳶提親的?!庇罔斩似鹁票?,鎮(zhèn)定自若,仿佛有百分之百必勝的決心。

  姝鳶正細細嚼著蓮花烙,聽到這話后,就將嚼的細爛的蓮花烙一口噴了出來。這一噴噴得好,噴得迂枵像是從面粉店里頭偷面粉不得,反而落進面粉桶里落荒而逃的人。

  迂枵卻只是抿抿嘴,他拿起桌上的手帕隨意擦拭了一下。然后說:“你何必這么夸張,就算是高興也不必如此吧?”

  姝鳶聽他這么一說,更是立馬急促的咳嗽起來,她整個人幾乎都要趴在地上,彎下腰去險些作嘔。江歡也十分震驚,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轉(zhuǎn)過神之后立馬去幫姝鳶拍背。

  待姝鳶神情恢復自然后,有氣無力的說:“使不得,使不得??!”

  迂枵又擺出一副不滿的架勢反駁道:“那首詩,你不是寫給我的么?”

  傅情在一旁哭笑不得。

  “迂枵君啊,我不是都解釋過了,我隨便寫寫么?”

  “我不信,你分明是坐在我跟前寫的?!?p>  “你這分明是強買強賣!”姝鳶火氣也起來了?!拔曳置鞑皇菍懡o你的!我分明是…”她說到這里卻想不起該接誰的名字。不過看著迂枵懷疑的眼神,姝鳶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禱,然后想著“對不住了,傅情?!彼鋈婚]上眼,大喊一聲道:“傅情的!”

  “什…什么?!”迂枵氣得臉都發(fā)青了。

  此時的傅情也是吃了一驚,做出一副意料之外的尷尬模樣,不過他又轉(zhuǎn)念猜到,大概是姝鳶不愿意嫁給迂枵才拿他做擋箭牌的。不過姝鳶既然都這么說了,他又何必去計較?既然如此,就幫她一把好了。

  傅情長舒一口氣道:“其實我與姝姑娘是舊相識,那首詩與其說是我們的合作,不如說是我們的通情詩?!?p>  “這…天君大哥,我也不知道這件事?!苯瓪g說。

  姝鳶也是沒想過事情會成這個樣子,但是既然撒謊了,總得好好圓了。迂枵又并非強詞奪理、搬弄是非之人。

  姝鳶只尷尬笑了兩聲并且點點頭。

  “哼,也罷!既然傅情你喜歡,我也不和你搶。今天就這樣罷?!闭f來也好笑,迂枵總有一股小孩子氣,卻總愛裝出自己的深沉。

  “實在抱歉,抱歉!”姝鳶說著,迂枵就轉(zhuǎn)頭走掉了。然后更是尷尬的局面出現(xiàn)了,姝鳶與傅情大眼瞪小眼的,誰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是好。

  “姝姑娘,我見你如此尷尬,是真心想幫你解圍。我傅情發(fā)誓,不會對姝姑娘有任何的圖謀不軌之意,更不會想占了姝姑娘的便宜。”傅情依舊是一副君子般模樣,看他這么著急,姝鳶倒笑了。不過細想他說的話,姝鳶又覺得又喜又失望。她感謝傅情替她解圍,她心里也琢磨著,為何傅情對她沒有圖謀不軌之意?

  江歡這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于是理了理鬢發(fā),側(cè)身問二人:“不是要去人間么?”

  傅情也點點頭,揮了揮袖子,對江歡說:“算起來,我們這是第二次去人間了?!?p>  “人間確實風情萬千,特別是那日妙春樓中的一位姑娘,甚是好看,我只瞧了一眼就被你拉走,這件事我還得和你算賬,你得賠我,好不容易進去一趟,成本還是很高的…”江歡還沒說完,傅情就咳嗽兩聲,又低聲說:“姝姑娘還在這里。”

  “好啊,江歡!你的秘密也就不過如此嘛,下次我遇到穹歇姐姐,我定向她告你!”姝鳶傲氣的揚起下巴。

  江歡雙手合十,面對著姝鳶:“我的姑奶奶,都說了叫你別一口一個穹歇的。她的名字可是大忌啊。再說了,哪個男人沒點小秘密了,你們女人不是也有么?”

  “要我說,傅情就沒有!”姝鳶和他爭論著,又看向傅情問道,“對嗎?”此時的姝鳶眼中滿滿期待,傅情一定還會再一次替她解圍。

  想不到傅情說:“有還是有的,不過和江歡兄的有些區(qū)別?!?p>  姝鳶哭笑不得,又覺得有一絲不得志,她在吵架這塊怎么可以輸呢?

  “嚯,我們女人能有什么秘密?都是你們這些男人,一個比一個臉長,除了傅情,沒一個好東西!”

  “那只是我沒發(fā)現(xiàn)罷了,仔細我哪天給你揪出來?!?p>  “再不去,只怕是看不到了。”傅情的介入打斷了二人的爭論。

  姝鳶這才想起來,她“哦哦”兩聲,然后跳到傅情面前,一歪頭:“我們走吧!”

  傅情忍不住笑出聲,趕忙答應著她。

  “喂,什么叫你們走吧?那我呢?”江歡雞蛋里挑刺,但是沒人回他,他又自討沒趣的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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