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像中了五百萬?
不,更像是原本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被告知改判無期徒刑,他不用死了。
“真、真的?”
宋勉好像很滿意她這種表現(xiàn),哪怕沒有笑聲,時茉也感受得出來他在笑,“沒騙你,你現(xiàn)在可以準(zhǔn)備回去采訪羅哥了?!?p> “為什么?”她走的時候羅文杰還沒松口答應(yīng)她,時茉想不通羅文杰的態(tài)度發(fā)生180度大轉(zhuǎn)彎的理由。
“什么為什么,你不想采訪?”
情急之下時茉先澄清,“不,我要采訪!我努力了這么多就是想做這期節(jié)目?!?p> 宋勉先是一愣,然后柔聲道,“別急?!?p> “那我先打電話讓人過來,先這樣?!边€沒等宋勉回復(fù),時茉先掛了電話。
宋勉看著逐漸黑屏的手機,不合時宜地產(chǎn)生了一種念頭——他被人利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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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哥,你不用緊張,一會兒采訪,如果不想說不用勉強?!?p> 一旁在調(diào)整設(shè)備的梁凱不由得轉(zhuǎn)過眼來看,但他和時茉搭檔的時間長,了解時茉的為人。只不過正在調(diào)試移動導(dǎo)播臺的導(dǎo)播也看了過來,眉眼間似有不滿。
采訪自然是越說得也詳細約好,不用勉強,那還采訪什么呢?
老舊的房屋光線不足,梁凱讓人加了兩個外拍燈。
時茉化完妝找到梁凱,“梁哥,能不能加一個輔光就好?”
梁凱:“我擔(dān)心拍攝效果不好,太陽快下山了?!?p> 時茉堅持道,“有時候我們暗訪,畫面也不清楚,將就著吧?!?p> 梁凱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便去讓人撤去了一個外拍燈。
羅文杰這些年一直過著深入簡出的生活,現(xiàn)在一下子曝光在公眾前,時茉擔(dān)心他無法適應(yīng)。
時間一點也不充裕,時茉讓化妝師化了一個簡妝,衣服換成了一件白襯衫,之后就正式進入拍攝。
“您是因為什么當(dāng)上了臥底警察?”
哪怕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但羅文杰分明感受到在鏡頭前的時茉是不一樣的,和昨天、今天接觸到的時茉都不一樣。
羅文杰側(cè)著臉,只留給攝影機半張臉,“1990年,制定了一項計劃,派警員擔(dān)任臥底,打入犯罪勢力內(nèi)部,幫警隊培養(yǎng)大批線人?!?p> “那為什么會選到您?”
羅文杰嘴角往上彎了彎,那是非常小的微笑,“當(dāng)時我當(dāng)刑警7年了,有經(jīng)驗?!?p> 后來,時茉在后期視頻中加上了畫外音,“在這個臥底計劃中,局里商議出了最得力的人選,羅文杰。在警界,他是出了名的膽大心細。但凡執(zhí)行任務(wù),他始終沖在最前面,命令‘沒有結(jié)婚的都排到我后面去’?!?p> 時茉溫和的目光看著他,問道,“您當(dāng)了7年的臥底,當(dāng)臥底難嗎?”
羅文杰神色恍惚起來,仿佛再次看到那段驚心動魄的歲月。
隨后他收回神識,自嘲般笑了笑,“這個問題怎么回答你呢,這不是難不難的事,是有可能你今天能睜開眼,都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機會睜開眼?!?p> 時茉喉頭一堵。
“當(dāng)臥底時,要想不被人識破,我就學(xué)他們講話,學(xué)他們動作、習(xí)慣,記下各種黑話,回來一遍遍練習(xí),就怕露出馬腳。”
羅文杰抬起兩條手臂,“這些人都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兒,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干架。我只能跟他們斗狠,就拿起煙頭往手臂上摁。我只有比他們狠了,他們才會認(rèn)我是‘能過命的兄弟’?!?p> 說這些的時候,羅文杰的表情很復(fù)雜,看不出來是驕傲還是無奈。
時茉看著羅文杰手臂上清晰又密集的燙疤,緩緩地換了一口氣,接著問道,“您還記得第一次吸*毒時是在什么情況下嗎?”
“1996年,我當(dāng)臥底的第六個年頭,我通過線人獲取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有個叫‘黑子’的人很有可能是警方通緝多年的人?!?p> 時茉點了一下頭,眼神專注地看著羅文杰。
怕線人會打草驚蛇,羅文杰做了一個扭轉(zhuǎn)他一生命運的決定——自己喬裝混入“黑子”的老巢。
“到地方我便傻了?!?p> 時茉反問,“傻了?是遇到了什么嗎?”
回憶起二三十年前的事,羅文杰依然可以準(zhǔn)確無誤地表達出來,“我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犯罪窩點,沒想到,這根本就是一個賭窩?!?p> 時茉一下了然,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吸毒,唯一一個正常的羅文杰卻成了最不正常的那個人。
“當(dāng)時你怕嗎?”
“怕?!绷_文杰簡單明了地回道,“當(dāng)臥底六年,那是我最害怕的時候?!?p> 時茉頻頻點頭。
“我進來后馬上有人圍了上來,問我的身份。最后有一個人扔給我一個紙包。”
紙包里包著什么,不言而喻。而不管羅文杰怎么證明自己的清白,都抵不上這一包毒品。
“您吸了。”時茉說道。
說起這段陳年往事,羅文杰最多的表情便是自嘲,“吸了?!?p> 這便是羅文杰走入深淵的第一步。
“沒辦法,不抽,不僅我的身份容易暴露,‘黑子’也會轉(zhuǎn)移窩點,再找到線索就很難了,最主要的是那些犧牲的警察也都白白犧牲了。”
采訪到這里,時茉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這份沉重,是幾條活生生的人命。
“我怕自己暈過去,就把煙頭燙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用刀在腿上劃了一個‘十’字,血流了一地?!?p> 當(dāng)時的情形,時茉在二三十年后的今天聽來依然心驚肉跳,可想而知當(dāng)時正親身經(jīng)歷這一切的羅文杰是怎樣的恐懼。
“后來那個叫‘黑子’的犯罪分子抓到了嗎?”
羅文杰笑得憨厚又得意,“抓到了,我親手抓的?!?p> 時茉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來,但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笑容應(yīng)該是苦澀的。
宋勉告訴過她,羅文杰光是戒毒所,就去了100多次。
就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下,2001年,羅文杰被調(diào)到預(yù)審部門。2005年,因為他的吸毒史,羅文杰被迫辦理了退休。
那年他不過42歲,而和他同一批的戰(zhàn)友,紛紛升任處長、所長。
清齋夏木
寫第一線的緝毒警,心情特別沉重。除了向他們致敬外,還要感恩于他們。 …… 謝謝看文,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