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市長連連說“是”,但是眼皮卻一個勁地抖動。
白袍葉德拉米看出了他的疑惑,便把干癟的嘴,湊近了市長的耳朵:“羅伯特卿,咱家知道你忠心。你大概聽說過有關(guān)‘大象無形’的傳言吧?”
市長的臉,立即經(jīng)歷了四季的變化。他再沒料到,身為王朝52級臣子中包尾的第48級臣子,也有機會參與王朝的核心八卦。
“大人,您說的是……”
這個所謂的‘大象無形’,指的正是先王“賢君”唯一的子嗣。十八年前,還不到兩歲的皇子,因為先王進入了永眠,被秘密送到某顆行星避禍。
雖然本王朝實行的是五王座輪流執(zhí)政的新秩序,沒這位皇子什么事。但是100多年前,貴族發(fā)動政變,殺死了那位被稱為“暴君”的王座,讓五王秩序產(chǎn)生了一個空缺。于是,現(xiàn)任王座登位不久,便有人出錢購買“失蹤的皇子”。
不到一年的時間,全大星云各個恒星系,就找到了成百上千個、符合大家猜想的小皇子特征的幼兒。
而且,最近十年來,官圈很多流言都在說,現(xiàn)任王座,就是被人戲稱為“軟弱者”的那位,一心禪讓。皇子越發(fā)變得好像秦始皇他爹那樣,“奇貨可居”。
大資本開始收購這些孩子,或者投資他們的撫養(yǎng)人。
七、八年前,幾個被學者們看好、最有可能是皇子的“潛在候選人”,身價就破了億元以太幣大關(guān)。為了進一步盤活市場,大資本掌控的各基金公司,聯(lián)合潛在皇子的撫養(yǎng)人們,對這些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進行了證券化處理。即:將一個潛在皇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分割成幾億乃至幾百億份。
每份撫養(yǎng)權(quán)面值0.01以太幣,可以像普通股票一樣,在公開市場上買賣。
市場上最看好的幾位“潛在皇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已經(jīng)炒到幾百億。當然,一旦被市場看空,身價也會瞬間貶值到幾塊錢,甚至幾毛錢。很多投資人因此暴富,也有人輸?shù)膬A家蕩產(chǎn)。
葉德拉米用鼻子輕輕哼道:“羅伯特卿,區(qū)區(qū)6000萬,怎么可能買到殿下要的‘貨’?!”
“是,下臣愚鈍?!?p> “嗯!確實愚鈍!”葉德拉米見市長心悅誠服了,也轉(zhuǎn)了個略顯溫和的語氣:
“雖然沒人見過‘大象無形’什么樣,但他很有可能有特蘭達家血脈。而那個瑪麗-石武德曾是特蘭達伯爵家家生女仆。20年前,她不可能是被無緣無故罰到這里來的!”
“大人是說,特蘭達伯爵家早就處心積慮?”
羅伯特市長這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會光顧、這顆什么價值都沒有的流放星球。“大人,只是,那個福報,那個下賤的外判小販管理員都快30歲了,不可能是……吧?”
老頭子拿手杖輕輕拍拍市長的肩膀:
“他嘛,殿下見他武藝高強,有了惜才的心?!?p> 羅伯特市長大喜,忙鞠躬退下。一秘也緊跟其后,用手捂著嘴,四處安排工作:
“各單位聽著,加派人手,重點找19-21歲之間的年輕男性!最好是金發(fā)碧眼!”一秘擅自加了后半句,因為幾乎人人知道,金發(fā)碧眼是特蘭達家族的特點。
皮耶羅也想跟上,就被一秘的冷冽眼神擋住了:
“你!繼續(xù)去抓艾倫-華生?!?p> 皮耶羅艱難地抖了抖嘴唇,只好接受自己的命運。他不得不打開地下城全部370層的監(jiān)控,仔細查找。但是,幾百萬個畫面,即便開啟了AI高精度自動搜索,也沒找到凍肉廠經(jīng)理的半個影子。
昨晚從八爪手里贏了三千塊錢的手下,抖了個機靈:
“老頭……該不是藏在什么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了吧?”
“瞎扯!地下城就是住家的浴室和廁所里,都有監(jiān)控!”其他人馬上反駁。
“不……”皮耶羅抬起手,若有所思:“剛才……剛才我們通過的防火梯,就沒有……”
“但是,那是只有朝廷官吏……才有權(quán)限進入的地方啊?!”
“艾倫-華生就有這個權(quán)限!”皮耶羅小聲喝道。他立即摸出口袋里指環(huán)形的微型激光槍,領(lǐng)著手下,沖回了那條沒有人氣的水泥洞。
二秘沒有猜錯:才向下走了幾層,耳朵尖的,就聽見了一個年邁男人在喘大氣。
防火安全梯里,負13樓通往凍肉廠所在負18樓的臺階上,坐著一個細高身板,全白頭發(fā)的老頭。異常松弛和干枯的皮膚說明,他本是個酒色過度之人。所以才爬了不到兩大階臺階,就累得幾乎喘不動氣了。只能坐在樓梯上,看著腳上露出兩支普藍色的襪子發(fā)愣??季康钠ば屯馓?,則在手里拎著。
近看,此人正是地下城曾經(jīng)的二把手,凍肉廠經(jīng)理艾倫-華生。
凍肉廠經(jīng)理原本計劃今天上午十點出發(fā),先去貝塔星系首府阿爾蒙德,拜見新任巡撫大人伊藤博二邀功。
三個月前,凍肉廠經(jīng)理拿著大半輩子“攢”的900萬以太幣,以及兒女親家那里借的錢,湊了個整數(shù),獻給了當時馬上要卸任的上一任巡撫。他想請巡撫在退休前,保舉自己當下一任地下城市政管理局局長,也就是市長。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老巡撫不但一口應(yīng)承,還叫師爺當天就起草公文。
誰知,才回到地下城,艾倫-華生就被羅伯特市長的手下亭頓處長,包圍在了負370層的飛船接收艙基地。
圍了整整四十八小時后,前任巡撫退休,給的升遷令也作廢了。
等凍肉廠經(jīng)理耷拉著頭回到官邸,就聽說他的敵人去拜見了新任巡撫伊藤博二,還告發(fā)他偷偷練習市長報告,是“有意宣傳反賊制度”,“意圖串通謀反”。
于是,凍肉廠經(jīng)理又被亭頓,押上了新任巡撫派來的飛船。
上船的一刻,凍肉廠經(jīng)理以為仕途結(jié)束了。因為這艘來接他的飛船,不但是艘小型貨船,而且破舊得難以想象:30平米的飛船內(nèi)部,連通訊器都是50年前的舊款。飛行控制屏上的菜單設(shè)計,看起來幼稚可笑。
就在這時,一個十分年輕、而且十分英俊的東亞男子,帶著一臉奇怪的謙虛,出現(xiàn)在凍肉廠經(jīng)理跟前。他雖然穿著普通的宇航服,卻戴著一枚至少兩百萬的祖母綠戒指。
“艾倫大人?!蹦贻p人親切地安排凍肉廠經(jīng)理坐下,“羅伯特市長和我說起您來,我一直很想和您見見面,因為我也對朗讀感興趣?!?p> 艾倫-華生的胃,被人一下提了起來。他轉(zhuǎn)頭四下看看,整個飛船里只有年輕人和自己,便小聲問:“請問您是?”
“呵呵,忘了自我介紹。鄙人是愛德華-伊藤?!蹦贻p人奇怪地說。
在這個時代,人們按照東方和西方族裔來劃分和登記姓名。東方族裔,會把姓放在名前,而西方族裔會把名放在姓前。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是個東亞后裔,卻順著西方族裔的習慣。
看著艾倫-華生奇怪的眼神,年輕人翹起嘴角:
“我曾是攝政的近侍,所以按著攝政的喜好,叫習慣了。不過官方名稱還是伊藤博二……”
艾倫-華生差點趴在椅子底下:“您……您……是新任巡撫大人?”
他立即明白了新任巡撫怎么會搭乘這么一艘破船。一來掩人耳目。二來,被人發(fā)現(xiàn)時,還可以彰顯一下自己廉潔奉公。
年輕人笑著,彎起了眼睛,顯得更加無毒無公害。
凍肉廠經(jīng)理心里,頓時跑過幾百只草泥馬:新巡撫還不到自己孫子的年紀,只因為是王朝攝政魏德龍伯爵的仆人,就混到了王朝52級官吏中的第5階。自己都快70了,還只是個48級下,而且眼看連這個官職都保不住。
“大人,草民……”
“艾倫大人,您還是貝塔15號上第二號官員,掌握全星球蛋白質(zhì)供應(yīng)的凍肉廠經(jīng)理?!毙卵矒嵯蚯疤竭^半個身體,溫柔地糾正艾倫-華生過于自謙的說法。
凍肉廠經(jīng)理立即捕捉到了希望:
“大人,大人!下官對王朝無比忠誠,怎么會想串通大人馬那批反賊呢?!求您一定明鑒!”
“嗯!本官自然愿意相信。只是,忠誠,要想測試,又有些麻煩……”
“大人,下官可以為了王座,為了攝政,為了大人,赴湯蹈火……”
沒等凍肉廠經(jīng)理說完,巡撫就站起來,從上向下看著他:“本官倒是有個事情……”
艾倫-華生忙抓緊了巡撫的飛行靴,好像那是他的救命繩索,而他就快掉下懸崖了。
“貝塔14號上,過一個月,會來一個大學者,叫奧賽羅-雅尼?!?p> 艾倫-華生想了想,小聲問:“大人說的雅尼……博士,是不是那個在‘撫養(yǎng)權(quán)市場’上非常有名,簡直可以說一句話,就能引起巨大價格波動的雅尼博士?”
新巡撫點點頭。
艾倫-華生絕望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他也對潛在皇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期貨”市場有些耳聞,知道炒這種股的門檻越來越高。沒個幾千萬,基本不可能買到一手好貨。而他艾倫-華生唯一的1000萬(包括兒女親家借來的),都送給了上一任巡撫買官,打了水漂。
“大人,下官,下官……”
看見凍肉廠經(jīng)理這樣爛泥扶不上墻,新巡撫象牙一般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兩條抬頭紋:“原來羅伯特說的都有道理?!闭f著,他就要把靴子,從凍肉廠經(jīng)理的手里拔出來。
“大人息怒!下官真的愿意為大人赴湯蹈火!只是現(xiàn)如今下官還……需要去湊湊錢……”
巡撫更生氣了:“你把本官想成了什么?!”
“大人?下官……”
新任巡撫按了一下飛船控制屏幕。內(nèi)艙門就打開,進來一個不到50歲,好像個蝦皮一樣的瘦小禿頂。
“李老師?!毖矒狳c點頭,就挺胸抬頭地出去了。
蝦皮李老師蠟黃著一張臉,坐在了巡撫剛才的座位上:“不才是巡撫大人的幕僚,姓李。有些話,要替大人轉(zhuǎn)達?!?p> “是……”
就在凍肉廠經(jīng)理不知道該怎么才能保住烏紗帽時,李師爺忽然朝他窩下腰,小聲道:“大人怎么會為難一個忠仆,逼他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呢?”
然后,他掉了一顆門牙的黑洞里閃了一下:“李某知道,你那顆流放行星上,有一個天才少年?!?p> “天才……少年?”凍肉廠經(jīng)理聯(lián)系了一下上文下理,瞬間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