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看向兩只顫抖的小手。她的心臟似乎移位到了耳膜后,只能聽見“砰砰砰”的心跳聲。
在充滿火藥氣息的顫栗中,前千金終于找到了自己未來想做的事:她要去找韓干事,加入有機教會的女子挺身隊,專門鏟除社會上、阻止人類相親相愛的壞蛋們!
當然,沒等雪兒品嘗完復(fù)仇的欣喜,她就被捕了。是剛才幾乎嚇癱了的醫(yī)生太太報的警。
這件殺人案的卷宗,因為涉及“對抗公權(quán)力”,被迅速傳到了重新執(zhí)掌法務(wù)的戴德梁委員案頭。不過,他選擇壓下這樁人證、物證都毫無瑕疵的案子,賣了有機教會一個大人情。
他的同僚阮委員卻顯得憂心忡忡:
“戴德梁委員,死的可是治安管理員??!”
耶倫委員長的化身,再一次邀請曾被自己狠狠背叛過的法務(wù)權(quán)威,商量如何處置這件“無法無天”的大案。對方也順服地來到29樓的純白會議室,安然坐在他身邊、聽這一大堆廢話。
實話說,戴德梁委員還以為,第一個來找自己大吐苦水的人,會是他的下屬興登堡上校。
在上次臨時下野之際,上校跟著一起倒了霉?,F(xiàn)在他復(fù)任,上校幫他去軍事委員會俱樂部門口截胡楊,結(jié)果反倒搭上了上校那些、住在地下城低階軍屬區(qū)的老部下家屬……
戴德梁委員望向白色瓷杯里的黑咖啡,似乎輕輕嘆了口氣。
但是,阮委員還沒抱怨完:“那幫神棍真以為從此做了日灼的主!我倒要讓他們看看,這個聯(lián)邦,誰說了算!”
“可是上將們也還沒倒,現(xiàn)在就開一個新戰(zhàn)場……”法律人士繼續(xù)噓著咖啡熱騰騰的香氣。
“唔,我會先禮后兵的。阿當司主動請纓去找他表弟了。就是那個什么‘夜之帝王’!聽聽這些名字!”
小個棕膚的阮委員用肥大的手掌,親熱地摩擦戴德梁委員的膝蓋,眨眨眼睛:
“他要是不成,還得靠你老兄呀!”
此時,沒有被寄予厚望的阿當司,在日灼的磁懸浮公車上打了哈欠,另一只手從后面繼續(xù)扶住自己體型碩大的母親。
自從他失了勢,就拿不到什么油水,也幫不上親戚們的忙。再加上泰爾-比-泰羅是通過首富的人脈跑回來的,現(xiàn)在混得很拽,自己在小姨媽母子三人跟前,受重視程度大不如前。為了最大限度說服表弟,他也只有拖上母親,讓她發(fā)揮長姐的威嚴。
因為泰爾-比-泰羅發(fā)達后,已經(jīng)搬去了富人云集的亞熱帶區(qū),母子二人不得不換乘了四次公共交通,外加兩次短途無人駕駛出租,花費了幾乎一個白天,才到達表弟一家的新宅。
還好,天也剛剛擦黑。阿當司知道,應(yīng)該還能見到夜間生意場上的豪杰。
粗壯的小官僚扶著氣喘吁吁的母親,穿過一條被寬大綠葉和椋鳥叫聲環(huán)繞的石子路后,就看見一棟地球時代美式仿喬治建筑風格的三層洋樓,出現(xiàn)在眼前。跟傍晚空氣中芬芳的氣味不和諧的是,白色門口廊柱下,圍著五、六個穿著黑西裝、戴著通訊眼罩的保鏢。
地庫的門徐徐掀起,一輛流線型、最新型號的寶藍色磁懸浮動力跑車,出現(xiàn)在大宅門口。接著,配著花玻璃的白色大門打開,衣著穩(wěn)重了不少的表弟出來了。
背后是他的母親,手里抱著火石和火鉗,要祝愿兒子今晚出門一路平安。
他們看見迎面過來的阿當司母子,愣了一下。小個的小姨媽不得不先叫住兒子,把姐姐和外甥迎進家門。
屋里的富麗堂皇,沒嚇著阿當司的母親,倒是妹妹的女管家嚇著了她。她還沒來得及落座,瘦高個女管家就搶在她前面,給紅絨沙發(fā)鋪上了一整條巨大的防塵罩,還拿著消毒噴霧,把老太太好一陣噴。
泰爾-比-泰羅的姐姐也沒下樓來。
阿當司的小姨媽只好訕笑著說女兒不舒服。但是沒多久,就聽見她在樓上,發(fā)出很大的笑聲。泰爾-比-泰羅不在意地摳摳沙發(fā)的花邊:“今晚有她喜歡的綜藝節(jié)目。”
阿當司母親原本灰白的臉,變成了絳紫色,她的兒子也不得不努力找話緩解氣氛。
但是,泰爾-比-泰羅卻理了理兩枚白金袖扣,一下站了起來:“姨媽,晚上還有幾個要緊的會?!?p> 阿當司急得也站了起來:“泰爾,阮委員對你們現(xiàn)在……很不高興。他原本還想……”
泰爾-比-泰羅微笑著重新坐下,還把兩支胳膊,舒展地搭在沙發(fā)后背上,翹起二郎腿:“阿當司,你現(xiàn)在不是因為少了重要零部件、被發(fā)配地下室了么?還能知道阮的想法?!”
小官僚粗壯的脖子,從里紅到外。
沒等他母親來得及插嘴,泰爾-比-泰羅就睥睨地斜瞄著表哥的尷尬:“依我看,阮感謝我還來不及呢。楊那家伙沒了支持他的丘八老婆們,再也翻不出什么花來了!一勞永逸!”
說著,細條“夜之帝王”就撥拉開耷拉著頭的表哥,親親姨媽石化了的臉頰,道別出門,留下了兩女一男,木吃吃地看著地磚上、女妖頭像圖案拼花:
原來,制造了地下城軍屬區(qū)慘案的主謀,居然是從小甜膩膩,只會耍點小滑頭的泰爾!
既然阿當司沒出息地失敗了,政府不得不將雷阿爾的案子先提出來,轉(zhuǎn)移大眾視線。
金發(fā)少尉因為侮辱婦女人數(shù)眾多,其中不少人更報警說她們是被侵犯,因此雷阿爾面臨的最高刑罰是死刑。
前道德委員會二級助理也并不想束手就擒。第一次上庭時,就爆出很多猛料,弄得陪愛麗沙去旁聽的雪兒都緊張起來。
休庭的間歇,一個長得很像蘇芳、但是打扮明顯美麗很多的女子,輕輕踱到法庭門外臺階旁、躲在銅獅子雕塑下喘粗氣的兩個女孩身邊。
她還善解人意地給了雪兒一杯焦糖拉緹咖啡,而給紅頭發(fā)的孕婦一杯熱果汁。
“羅霖?”雪兒驚訝地站起來?!澳恪趺磿谶@里?”
她完全不知道羅霖接近雷阿爾、要復(fù)仇的計劃。
羅霖摒起嘴唇微笑,看起來很像雪兒最好的朋友蘇芳。然后,她眨眨眼睛,示意雪兒跟她單獨說兩句。
雪兒安慰了愛麗沙幾句,就跟羅霖踱到了另一只銅獅子下面。
“聽說他要當父親了?”
雪兒點點頭,流出了眼淚。跟蘇芳一模一樣的臉,讓她本能地放低警惕,雖然對面站著的人,根本不是她的朋友。
“他們說,已經(jīng)決定他有罪了。等審訊結(jié)束,就會公布?!绷_霖看向天邊的微云,跺了跺褐色的半靴。
“???!可是這么大的案子,應(yīng)該可以上訴吧?那么就能拖到孩子出生……”
雪兒望向愛麗沙隆起的下腹,雖然她沒問過孩子的生父是誰,但是就她對愛麗沙的了解,她不覺得孩子的爹,還能是除了雷阿爾以外、其他男人。
“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可能……要比你想象快得多……”羅霖低下頭,隱藏了眼里的鋒芒?!昂芸炀蜁M成由軍代表為首的大陪審團了。如果那樣的話,是可以跳過上訴環(huán)節(jié)……”
雖然這并不符合大人馬聯(lián)邦的法律程序,但是,在目前這個混亂得什么都會發(fā)生的世界里,雪兒一頭霧水,無從反駁。她唯一聽見的核心詞,只有“軍代表”這個名詞。
“那么,楊會是……決定雷阿爾生死的人?!”
羅霖點點頭,就看見雪兒的臉上經(jīng)歷了從狂喜到憤恨,再到兩眼閃閃發(fā)光三個階段。
雪兒飛也似沖去了地下城低階軍屬住宅區(qū)陋巷里、楊的議員辦公室,還差點撞到了幫社區(qū)婦孺組裝簡易制氧機的魯爾。
楊也在辦公室的盡里面,拿著各種零件,幫這里嚇怕了的居民,拼裝更多的制氧機。他看見沖進來的雪兒,嚇了一跳。
“楊,我有話和你說!”雪兒激動得好像又回到了她父親還在世的樣子。小小的蘋果肌上,罩著一道幸福的紅霞。
楊只好點點頭,同意雪兒把魯爾和大姨們都關(guān)在外間。
大家都通過隔斷門上的玻璃,看見雪兒不知道和楊兩手比劃著說了什么。但是,楊卻驚愕地微微張開嘴,搓搓后脖子,低下了頭。
兩分鐘后,雪兒的聲音簡直就像一把匕首,刺透了隔斷:
“我當初幫助寶音去看她大哥時,你怎么不說……那是不對、不合法的呢?!”
楊剛想解釋,就被雪兒撕破喉嚨的哭聲攔住了:
“你……你能不能替別人考慮一次?!你有想過一個無依無靠的生命,沒了父親,會遭遇什么樣的傷害嗎?”
說到這里,雪兒就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并非故意耍賴,只是想到父親慘死后,自己經(jīng)歷的噩夢。那些骯臟的手、骯臟的嘴,和長著濃密黑毛的下體……
楊手足無措。他善于對付寶音式的無賴,但是不善于面對雪兒式的哭泣。就在他怎么也拉不起雪兒的時候,大流士上校的女兒直接推門進來了:
“喂,羅納爾小姐,您有話說話,好嗎?!”
雪兒剛要懟回去,就被兩只熱乎乎的手拖住,強行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沒了父親,但是不是從此就事事都必須由楊上尉照顧你吧?!”魯爾的兩條劍眉,完全樹了起來,看起來像一頭發(fā)怒的豹子。
雪兒忍不住一哆嗦,坐到了上校女兒指定的座位上,停住了眼淚。
楊這才有機會告訴雪兒,他剛剛接到軍方的通知,自己馬上也要出征了,不可能擔任大陪審團軍代表這個職務(wù)。
“所以,我……”
“可是,你現(xiàn)在還是軍代表,可以去干預(yù)案子的!”雪兒又抽噎起來。魯爾嚇人的威壓漸漸散去,而楊又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楊剛要回答她,德-維納先生幫忙購買的制氧機零件和大桶裝應(yīng)急用礦泉水,就拉到了。送貨的人正等著他本人簽收。忙碌的上尉只有先去后面?zhèn)}庫了。
沒等他和工人一起把集裝箱拆開,就看見小保羅像個瘋子一樣地跑來:
“楊,出事了!”
楊以為是地下城哪里又出現(xiàn)了暫時的斷電。
但是,瘦條圓規(guī)般的少年卻把電話上的新聞節(jié)目放到最大:
畫面上,他的議員辦公室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一群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包圍了。在記者密密麻麻的腦袋后面,穿著粉色羽絨服的雪兒,緊緊摟住魯爾軍綠色毛衣的腰,哭得臉上一道黑、一道紅:
“大流士小姐,你……為什么要搶走我的未婚夫?!你父親都已經(jīng)去了王朝……當了大官,你怎么能偷走我的唯一……嗚嗚嗚……”
新聞下的大標題是:“爆炸消息!聯(lián)邦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為叛徒之女,推未婚妻落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