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院門外,紅色宮墻夾出來的青灰色石磚街上,96輛以黑色配深紫的豪華磁懸浮動力車,正緩慢行駛。這是魏德龍伯爵的車隊。
還沒通過貴族院往內(nèi)廷的里間門,王夫就從后視鏡里看見,六七輛副車后,一個略微發(fā)福的男人,正飄散著黑色亂發(fā),張著大嘴,“哈吃”著在緩緩開動的車間猛追。司機剛想停車,就聽見背后的主人專橫地罵道:
“不許停!”
剛才暗自擔(dān)心失寵了的攝政,雖然認(rèn)出那是之前脫隊的表弟,也不想理睬他。
無奈車隊行進(jìn)得實在太緩慢,半個小時走了不到200米,所以深黑色頭發(fā)的鄧克爾,終于拆著領(lǐng)子,追到了表兄的紫黑色座駕前。他一邊朝反射出自己的車窗大口吐氣干嘔,一邊拼命砸車玻璃。
“殿下,殿下,開門啊!”
“您好大膽!”伯爵也惱了,在侍從放下車窗后,就朝表弟大吼。
但是,表弟紅著臉和脖子,只顧舉著透明的電話,大喘氣:
“帝國第一……銀行,還有梅迪奇銀行……還有……它們……它們都說,要啟動貸款協(xié)議里的特別條款……要……咱們家所有集團立即……還款!”
“你再說一遍?!”
伯爵的嘴唇,一瞬間也發(fā)白了。那些銀行家明明代表王朝本領(lǐng)和各自治領(lǐng)的財閥們許諾,等魏德龍伯爵從王座那里弄到解禁元宇宙的權(quán)力,就為他下一步改革新王朝提供資金的。而且,貴族院會議閉會前,王座甚至許諾了暫停追繳王稅的事。銀行們,現(xiàn)在,又怎么會突然抽貸?!
大顆淚珠,從表弟的眼里涌了出來,連帶兩個黑乎乎的鼻孔下,也抽出了半條渾濁的液體:
“它們……都要抽走貸款!嗚嗚嗚,之前……明明說好,不會的。”
伯爵愣了兩秒,像忽然停明白似的,就從車?yán)镆卉S而起,正撞到了前額。他也顧不得去罵侍衛(wèi),便捂著眉弓:
“亞歷老爹怎么說?”
一怒之下,他本能地想去質(zhì)問,告訴自己、銀行和財閥們都支持自己的外祖父。于是,他劈手奪過表弟的電話、直接撥打回家。誰知電話那頭,居然無人接聽。要知道,魏德龍老爺子自住的本宅里,光管家和副管家們就有13人,其他男女仆役更是高達(dá)284人。怎么會沒人接聽電話?
攝政只有一邊逼迫侍從去前面強行開道,一邊吼叫表弟去聯(lián)系家人,趕緊尋找外祖父。
這時,失蹤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李夏爾,也閃著一團凌亂的金發(fā),順著暗紅的夕陽,從宮內(nèi)的方向,狂奔過來。
“殿下……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p> 伯爵緊張地想嘔吐。但是,當(dāng)著侍衛(wèi)的面,他還是忍住了:“這樣喊叫,成何體統(tǒng)?快說!”
原來,就在魏德龍帶人二姨大鬧中央銀行分行后不久,法務(wù)大臣就指示最高檢察官,有必要監(jiān)視王稅被魏德龍財團挪用后,利益分配的去向,并以此界定是否該在D區(qū)中院下屬法庭的清盤充公案里,加入受益者的個人私產(chǎn)。
這個做法,按照地球時代案例法系的術(shù)語,叫“揭開面紗”。
而前天下午,就在寶音的火鳥號要登陸王都行星宇宙港前,王夫的表弟,那個軟骨頭總督魏德龍勛爵,便答應(yīng)指證王稅被挪占的詳情。因此,王稅侵吞案就被王朝最高法院,跨過6級下級法院,直接受理了。
今天上午,就在貴族院開會之際,十三位大法官傳閱卷宗后,初步一致認(rèn)為,侵吞王稅的背后,并非單純公司行為,因此應(yīng)由魏德龍財團及財團所有股東的全部個人財產(chǎn),來共同償還過去16年零11個月內(nèi)、被侵吞的王稅、及因此產(chǎn)生的罰息,共計2390兆5991億4482萬3255元3角5分。
“多少錢?”
魏德龍伯爵發(fā)出了一陣尖利的聲音。他的兩只大手抓住李夏爾就是一陣晃悠,差點把可憐的少年給搖晃零碎了。
邊上的表弟鄧克爾也傻了:“殿下,這么……這么多罰款……咱們還不起啊!”
因為,按這個數(shù)計算,魏德龍家族即便以目前的發(fā)展速度,再膨脹五個世紀(jì),也不夠還款。于是,自然不難理解,金融財閥和銀行們怎么就都找上門來、要求收回貸款了。
原本,伯爵還對早一步抓捕了寶音的無頭板凳寵物一事,暗暗得意過?,F(xiàn)在才想明白,那些物證和“虎牙族兇嫌”,都是被“交”到他手里的。
“古斯塔夫……”
接著,伯爵就想想起了什么,他脫下身上的藏青色軍裝外套,也開始順著車隊到宮墻邊的縫隙,狂奔起來。
因為,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能挽救自己的家族。
只要能勸說王座交出修改法統(tǒng)的權(quán)力,讓商人們重啟元宇宙時代,那么就可以使那些微茫星成員手下留情……
于是,在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的護(hù)衛(wèi)下,攝政在闊別了王座內(nèi)宮整整十六年后,再一次出現(xiàn)在白色宮殿的角門門口。這一回,他砸門時,不但衣著凌亂,頭發(fā)衣服都黏在身上,也沒了“朕長朕短”的囂張:
“來人啊!各位大人,開門啊!我……要求見陛下,我要求見陛下!”
只是,小小的白色單扇宮門依然緊閉。
直到魏德龍伯爵幾乎把血手印都拍到門上,才聽見熊夫人窸窸窣窣的衣裙響動、和如同壓路機般沉重的步伐。
“古斯塔夫,我要求見陛下!”魏德龍伯爵的褐色秀發(fā),似乎一夜間染了霜色。
高大的第一女官,抬著下巴,俯視他:
“這不是王夫大人、王座的家具首序嗎?怎么這么驚慌失措?”
“我要見陛下!我有急事需要緊急求見陛下!”
“伯爵,您是家具首序!陛下之前不是已經(jīng)給你們家族寬限了么?”熊夫人眼里得意的光,刺痛了魏德龍伯爵的自尊心。說這話,還不如直說:“伯爵,原來您這些年一直在往娘家偷東西呀!”
魏德龍連換了好幾次氣,才吞吞吐吐出一番道歉:
“我……我有很多地方對不住內(nèi)司大人,以后一定謹(jǐn)守分寸,求內(nèi)司大人行行方便吧?”
“可惜……”
遮云蔽日般的內(nèi)司大人得意地藐視著王夫:“陛下回宮后去了初升殿。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服藥入睡了。便是大人您沖進(jìn)去,也不可能喚醒陛下!”
說著,她就在幾乎屈膝在地的攝政大人面前,冷冷地關(guān)閉了小門。
看著表兄像被打中了胃,連腰都直不起來,遠(yuǎn)遠(yuǎn)落在后面的表弟,忍不住追了過來。他也不管里面的人走遠(yuǎn)了沒,就對著眼前的小白門,飛起一腳。柔軟的腮幫子上,也滿是淚痕:
“X的吃人不吐骨頭!X的X貨!”
魏德龍伯爵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連忙抓住表弟,把他和他的胖臉一起按到小白門旁的紅磚墻上:
“出了什么事?!你瘋了?”
表弟嚎啕大哭,再哼不出半個字。最后,還是李夏爾幫忙把剛剛聽來的噩耗,報告給主君。
原來,銀行集團抽貸等于立刻宣判了魏德龍財團的破產(chǎn)。所以,伯爵的外祖父跟最后一家抽貸的銀行通完話后,就晃了兩下,“咿”了一聲倒在輪椅背上,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了。按照私人陪護(hù)判斷,應(yīng)該是突發(fā)腦溢血、中了風(fēng)。
就在二姨和十六姨為送哪個醫(yī)院搶救、堵著家門不讓救護(hù)車通過的空兒,老爺子便斷了氣。
“……”
聽完噩耗,魏德龍伯爵沒有出聲。好半天,他才像一具僵死回魂的尸體那樣爬起來。然后,他再不理追來的侍衛(wèi)和路過的宮女奇怪的眼神。因為在他的心里,第一次,不,第二次如此憎恨王座們,真恨不得她們通通消失,永遠(yuǎn)消失!
病急亂投醫(yī),他想到了在大人馬的邊角茍延殘喘的羅拉內(nèi)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