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廬郡那邊收到消息時已經(jīng)是凌晨了,宋飛武紅著眼睛,手里是一份墨跡還沒干的供詞。
“真是會給我們這些人出難題?!彪m然是這么說著,宋飛武臉上卻掛著止不住的笑容。
他用自己靖妖司校尉的權(quán)限直接調(diào)了一隊士兵讓自己親信帶著去小璇山幫忙收拾尸首,一群本應(yīng)該在大牢里關(guān)到死的囚犯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三年前的大案發(fā)生地,還敢公然襲擊靖妖司校尉,這中間很難不讓人聯(lián)系起來啊。
他看向手中這份供詞,他們之前的方向沒有錯,那批書確實有問題——那批書并不是走正規(guī)途徑采買的,而是有人直接從庫房取走的,后來還放了一把火把所有的線索都燒了個干干凈凈。
不過,可惜了,那個犯案的家伙不曉得一個道理,那便是做得越多,錯得越多,想要達成完美犯罪,但是中間采取的手段,舉措,必然會留下痕跡,而想要掩蓋這些舊的痕跡就要留下新的痕跡,就像是一張素描,落筆之后即使再用橡皮去修改涂抹也會留下來一道淺淡的劃痕,甚至有可能將橡皮弄臟,把周圍的炭素暈染成光潔油亮的一片,從而更難擦除。
抓到你了,宋飛武做了個虛抓空氣的動作,然后惡狠狠地一握。
從石廬郡內(nèi)匆忙出發(fā)的隊伍趕到小璇山時已經(jīng)是正午了,那些裸露在地面上的尸體周圍有很多蚊蟲圍聚著,士兵們強忍著惡心將這些已經(jīng)身首異處的尸體一一對應(yīng)后裝入裹尸袋,當(dāng)他們目光掃過晃悠悠地坐在木椅上看書的姜識時心中不由得閃過些許敬畏,他們曾經(jīng)看到這些聲名赫赫的時候還是在各種通緝令和海捕文書上,但現(xiàn)在這些曾經(jīng)無惡不作的家伙們已經(jīng)只剩下冰冷僵硬的尸首了。
這就是靖妖司的大人的實力嗎?他們心中感概著,一邊還想著如果自己的后代要是有出息能進靖妖司就好了,不奢求有姜校尉的那種高度,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不,只要百分之一,他們寧可傾家蕩產(chǎn)也要去做。
這就是實力帶來的魅力。
江湖上什么最大?這是姜識曾經(jīng)問黃潛安的問題,當(dāng)時他才練武一年,境界也才剛剛到星位,整個人除了知道練武之外,對江湖的所有了解都僅限于說書人的話本里面。
黃潛安當(dāng)時是這么對姜識說的:“天大地大,道理最大?!?p> 之前還有些不解,但今天姜識心中隱隱對這句話有些感觸,此道理非彼道理,只有拳頭才是硬道理,這些惡人可不會心平氣和地和你講道理,他們更多的是一言不合甚至看不順眼就直接一刀劈上來,哪怕你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走了,姜識招呼衛(wèi)疆先回去,這里沒什么東西,他們之前已經(jīng)摸著黑把所有人都搜身了一遍,什么都沒有,有的也只是一些劣質(zhì)毒藥暗器什么的,完全匹配不上他們的身份,到了他們棲身的山洞木屋搜尋一番后也只有一些金銀財貨,草藥食糧之類的常用品,一本武功秘籍都沒有。
和話本里說得完全不一樣,姜識嘆著氣,他心中是知道那些話本不過是些從來沒有闖蕩過江湖的窮酸書生寫出來博眾人嬉笑來掙些銀錢養(yǎng)家糊口的罷了,哪個江湖人士會隨身把自家的秘籍帶著呢?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江湖雖然講究人情事故,但江湖也是一個爭奪利益的巨大競技場,莫要說只是江湖路遇的朋友了,如果沒有防備的話,就連朝夕相處的兄弟都有可能隨時在背后給你捅上一刀。
石廬郡內(nèi)最大的酒樓春風(fēng)樓的三樓今天被宋飛武包場了,他靜靜坐在位子上等待著姜識的到來,他的收獲很大,只要接著按著這條線追蹤下去,操作得當(dāng),最后能收取到的利益不會比姜識在小璇山殺掉的那些罪犯少。
他一邊等待著姜識,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順著這條線索追蹤下去。
“臺江郡,裴景明……”他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名詞,一個是地名,一個是人名。同樣是三年前,裴景明走馬上任臺江郡郡守,此前他只是一個在石廬郡郡守府內(nèi)做幕僚的一個小小秀才罷了,就在那起大案發(fā)生后,當(dāng)時的石廬郡郡守被罷黜免職,他卻搖身一變成為了郡守剛剛升遷的臺江郡的郡守。
都不需要去仔細思考,單單把這幾件事情放到一起,中間那似有似無的聯(lián)系就已經(jīng)很明顯了,裴景明一定知道些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但問題是他在這起案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而且,當(dāng)年沒有繼續(xù)追查下去似乎也是受到了一些來自上面的阻力,宋飛武心中猛然一凜,他們似乎踏進了一個不得了的漩渦當(dāng)中,這起案件就像是一只沉睡在深海中的巨獸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睜開雙眼吞噬圍在它身邊想要探尋究竟的魚蝦們。
能把一個當(dāng)幕僚的秀才直接扶植成一郡的郡守,背后勢力大到宋飛武已經(jīng)不敢繼續(xù)往下想了,有些事情他們這些做事的反而不需要去追究那么深,那不是他應(yīng)該干的,朝廷又不給他發(fā)兩份錢,他那么盡心盡力把幕后的家伙揪出來干什么,他既不是孤家寡人,家中也沒有什么勢力,白白做這些得罪人不討巧的活,將來指不定那天死了都不一定有人能幫自己收尸。
他決定了,這個案子就是這個案子,他是不會往更深的地方去查了,但如果姜識要接著往下面查的話……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再有前途老子也不干了!宋飛武惡狠狠地咬著牙,前途再好能有命重要嗎?他還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活,一大家子離了他還怎么活啊,有些時候男人撐起自己家庭一片天的時候就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了,有些時候不僅僅是利益的問題,而是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
只要姜識露出往深處去查的苗頭,他就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姜識然后就撂挑子轉(zhuǎn)戰(zhàn)其他案件,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地在頭上抓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