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要去的是城西林府,依舊是個富貴家族,病者是個小姑娘,據(jù)說得了厭食癥,一吃東西就惡心嘔吐。進門后言忌就被姑娘的父母引到了病者床前,十分焦急,只見房中掛了一色的素凈白繡細布,顯得很是干凈,許是為了遮掩異味還薰了香,聞著卻是有些胸悶。
言忌見主人愛女心切,于是也不啰嗦,搭上脈后認真診察,又仔細回想起醫(yī)書里的方子。而后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女子臉上,十五六歲的年紀,嬌弱清秀的五官,雙目無神,蒼白的膚色,很是可憐的樣子,怕不是相思???這可不能好醫(yī)了呀,他在心中戲謔道,準備讀心。
在這時,心頭突然泛起一絲奇怪的煩躁感覺,只覺得此間一切都是那么污穢,這念頭剛起,醫(yī)書的內容便是全數(shù)忘卻了,口中忽生甜津,喉頭不自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頓時,便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惡心感正在涌出食道!言忌捂嘴跑了出去?!皣W。。”一眾仆人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傳聞中深受徐神醫(yī)贊譽的年輕學生,彷佛醫(yī)生會嘔吐是違背了常理。
此時言忌默念著長生術中平靜心神的章節(jié),直覺告訴自己,那香味有問題。休整數(shù)息,他徑直回到屋中,立即要求將熏香除盡。不曾想,一群人驚詫地望著自己,說并沒有熏過香。他心中一驚,望著小姑娘求證,只見她虛弱地點點了頭,眼中緩緩流出淚水,想必家人都一直以為她說胡話,不曾理會她說的熏香味道。
言忌強忍著惡心,思考為什么只有兩個人聞見香味的問題,又在房中巡視起來。
姑娘的父親強忍著言忌的詭異行徑,母親含淚勸慰著丈夫,三個丫鬟卻是很熱心地幫忙,他要看梳妝臺,便一個個打開抽屜,要看香爐,便點起香。言忌探查許久無果,心中頗是不快,回到床前坐下,下意識地又想看下主人是否有咒罵自己辛勤工作的想法,卻不想女主人正側身站在男主人邊上,轉臉看著自己,心聲立時傳到言忌腦海:“那賤人的一切我都要毀掉!。。?!?p> 言忌心中震動,這是何等惡毒的做法!趕緊轉過臉去,對著男主人道:“林家主,不知小姐這被褥是否是一日一換?得病前后的膳食是否多了一道蘑菇?”林家主登時一愣,的確是一日一換,為這被褥,他特地去外地訂購了幾十匹棉布!于是道:“神醫(yī)高人,被褥的確是新做了幾十床,一天一換!胡醫(yī)師說我女兒要潔凈修養(yǎng)。但這蘑菇”他轉頭問管事:“小姐膳食可有蘑菇?”
“家主,確實有蘑菇湯,是夫人向胡醫(yī)師求來的藥膳方子,是長壽菇加了人參鹿茸!補氣養(yǎng)身,催發(fā)生氣的!”
言忌皺眉說道:“好算計!此菇食用后會使人昏昏欲睡,加上人參補藥,的確是極好的藥膳。但它還能使人變得嗅覺敏感,而被褥中滴有陀羅花汁,常人聞之淡而無味,但食用此種蘑菇后,聞之必嘔!此花汁一日后便會揮發(fā),在被褥留下黑痕,所以要一日一換!還望林府平日注意防范宵小,莫讓奸人得逞?!?p> 然后偷偷觀察起女人來,女人表情和男主人一致,都是痛斥起言忌言語無禮,我林府如何如何,心中卻是惡毒詛咒言忌和徐老,以及與她同謀的胡醫(yī)師??粗鴭D人逐漸變得猙獰的嘴臉,他心中只覺骯臟,不由得回過頭去,望向那小姑娘。卻不想此時她聽父母動怒,心情激動,又要嘔吐,張開嘴時,那一嘴牙齒竟有半數(shù)都有缺口!這分明是長期嘔吐下,胃酸將牙齒都腐蝕變脆了!
言忌心頭瞬間竄起一股怒火,只覺身體深處傳來陣陣熱浪!而后他起身站起,死死盯住了那婦人!夫婦登時住了嘴,眼前的那個少年雙眼眼白正在變得赤紅,手腕的衣料正在焦黑,過程緩慢而驚心動魄,場間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肅殺。
他此時只覺世間無比污穢,只想燒一把火,將一切都變成廢墟!然后長生術法里一篇本不熟稔的控神經文在心間流過,眼中的赤紅飛速褪去,閃過一縷藍光,婦人立刻癱坐在地上,心中的惡毒想法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眾人還來不及震驚,言忌竟就轉身將雙手按在了繡被上,一大片白色火焰便這般突兀地將林小姐籠罩起來。
三個丫鬟嚇呆了,林家主揚起的手還未落到婦人臉上,見狀拼命向言忌沖來,婦人坐在地上,簪花發(fā)髻糾纏著,癲狂叫道:“燒死她!燒死她!哈哈!”言忌任憑林家主在自己身上踢打,自巋然不動,手上的火焰不停,卻沒有燃起任何物件,火焰中的姑娘卻慢慢閉上眼,呼吸均勻,顯然是睡著了。林家主終于發(fā)現(xiàn)女兒無恙,心情平復下來,止住了毆打。
整整一個時辰,言忌渾身出汗,濡濕了三層衣料,青袍背部已沁成黑色。
此時林家主早已將婦人安置下去,又命人安排宴席,幾個服侍言忌更衣沐浴的仆婦也已待命,還有打掃閨房的人員,房外滿滿站了數(shù)十人。
終于,言忌散去火焰,收回了手,兩只手臂上的衣料只一動便化為了飛灰,身上光禿禿的好像穿了件馬甲,卻沒人敢笑。林家主激動地施了個大禮,余音顫抖地告罪,同時左右有人獻上新衣,端來茶水,一行人靜靜地等言忌發(fā)話。
言忌調息定住心神,癱軟坐下。方才太耗心力了,這此手上放火,肯定又是天賦作怪!若不是徐老的封印,天賦能力散發(fā)有限,只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了這火。到時候別說那姑娘,整座林府將被燒成廢墟。這樣想著,言忌又是出身冷汗,接過茶水一飲而盡,說道:“林家主,我現(xiàn)在已經脫力,只怕要麻煩你送我回去了。貴千金已無恙,且注意調養(yǎng)身體即可?!?p> “言醫(yī)還請放心在我府上休息,晚上另有酒席謝恩!以告我的失禮!我已手書一封,向徐神醫(yī)稟明我林府宴請您的事由了。”林家主再次滿是感激地恭敬施禮,言忌想著下午也沒事,自己回去也只能休息,便點頭答應了。眾人大喜,趕緊涌上前來,將言忌扶了出去。
徐老在邀請函只看到有說言忌用了奇術,心里便覺得有些不安,只怪自己更關注的是他的醫(yī)術,修道之類的常識都沒來得及教,甚至道號都沒給他??!若是因道術牽扯進這塵世,便只能像自己這般,修行到頭一場空了??!
待得市井將言忌雙手燃火的奇術傳遍平谷城時,徐老正在坐堂,諸多病患轉頭望著徐老,希望能從這神醫(yī)口中得到一些訊息,但是并沒有,徐老平靜的雙眼,目光幽深,只是一個個地把脈。
車府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車寒軒派出三路人馬,一路尋那車綾窈,一路尋那徐老,一路去那林府。車寒軒正在亭中獨自下棋,落子時手止不住地抖動,心中激動難耐:“所料無錯!天意助我!這世做不了皇帝,那便一定要做神仙!”
不多時,醫(yī)館就來了人。
“徐老,家主請您回府,有事相商!”大管家粗眉厚唇,依舊是那副憨厚面相,彎腰作揖,一派和氣。
“車來福,你在車府可待了許久?”徐老沒有停下把脈,沒有移動目光,坐在桌前的病人惴惴不安地打量著車來福,城里出名和善的車府大管家。
“回徐老話,二十多年了?!贝蠊芗倚呛堑貙Σ∪它c點頭。
“那你曾見過我坐堂半路去車府?這里發(fā)痛嗎?”徐老抬手按著病人的胸口。
“徐老,您自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咱家老爺都不敢給您臉色看。但此刻屬實有大事?!贝蠊苁伦龀龀羁嗟臉幼樱肿隽藗€揖。
徐老不再回話,在紙上寫下藥方:“吃上一劑就好了。下一個。。。是楊木匠吧?”楊木匠聞言卻不敢上前,車府管家再和善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徐老,小人來時沒聽清是啥大事,現(xiàn)在依稀記得,好像是寄北少爺,學堂上突然發(fā)病暈倒,您瞧我這記性!”大管家說完,眼前出現(xiàn)一只大手,徐老不知何時起身來到面前,一字一頓道:“我本敬你以武入道,卻可惜道心無跡!”
不等回話,青衫下輕輕跺腳,提起大管家,拔地而起,在眾人驚呼跪拜中,御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