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飯館,二人一路悠哉悠哉地走著,路過一處繁花之地,二人駐足。
“上元縣的百花節(jié)就在這幾日,白天有花賞,晚上還有花燈看?!敝孛鞫紫?,采了一朵戴在自己頭上,“不如這幾日我們便留下來,看完燈會再回去吧。”
玉衡嘆了口氣,“不可?!?p> 重明疑慮,“為何?。俊?p> “若是不回去,玄正閣的書簡就多得堆成山,若紫會催好久?!彼嗔巳嗝碱^,又看向失落的重明,想了下,“若是喜歡,你便留下來吧,看完再走?!?p> 他想了想,“好吧。”
她點頭,便繼續(xù)同他講幽瀾的事。
自幽瀾妖君以隱疾長臥病榻以來,妖界諸多事宜皆由長老暮池接任。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許久,其中暮池去過幾次玄晶宮,看到都是幽瀾不是睡覺,就是坐在廊下發(fā)呆,偶爾也會看些書。
一切像是回歸正軌。
一日午后,幽瀾邀請暮池到玄晶宮一敘。那日他沒什么公務(wù),便早早來玄晶宮。
就見幽瀾著一身寬袖紫云紋衣,在殿外等候。
“師父,您來了。”
自那日后,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
暮池一時語塞,不知要說些什么,于是便直接開門見山:“找我何事?”
“那我便不跟您賣關(guān)子了。師父,我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p> 暮池有所側(cè)動,不再看她,“知道自己錯了,當(dāng)初就不該動妄念。今日今時,何必自討苦吃?瀾兒啊,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p> “師父……你不問我為何會習(xí)得此禁術(shù)?”幽瀾小心翼翼地問道。
暮池搖了搖頭,“它能存在,就有道理。能用此術(shù)之人……必不容小覷。我不是圣人,也沒精力去管?!?p> 此日過后,暮池解了幽瀾的禁,她可以隨處走動,卻不能再使用靈力。
沒了靈力就意味著不能再繼任妖君之位,解不解禁,毫無意義。
終有一日,她不顧禁制闖入了化骨池禁地。
這化骨池傳聞是六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時九嬰落下的一滴血幻化而來。
化骨化骨,融化肉骨。
紫色的煙霧升在空中,絲絲縷縷縈繞于池水之上,氤氳了她的眼。
她沒有流淚,只是靜靜的看俯視池中水。
“瀾兒?!你這是作甚!快回來!”
幽瀾轉(zhuǎn)身,只見暮池焦急的站在遠處,焦急的望著她。
化骨池四周皆是結(jié)界,只有王族血脈可以打開,暮池不是王族,自然沒辦法解除結(jié)界。
此時,幽瀾朝他笑了一下,“師父,這次你便不能阻我了吧?”說完便面朝他,后退著走近池水。
暮池不斷用法術(shù),試圖撕開結(jié)界,可都無濟于事。
萬般無奈之下,他妥協(xié)了,“好!你要什么,為師都給你!為師不再禁你,你想去哪都行,還有靈力……都還給你?!?p> 果然,她停住了前進的腳步,哭出聲來。
“來不及了?!?p> 說完,幽瀾便跳進池中。
池水洶涌翻滾,卻并沒有劇烈的灼燒感。幽瀾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暮池的真身——竹葉青蛇。
暮池毀掉肉身逼元神出竅以此穿過結(jié)界,在緊要關(guān)頭救回了幽瀾。
透明的巨大蛇身環(huán)繞在她周身,緩緩地游到水面之上。
化為元神的暮池,彌留之際,眼睛深深地望著趴在岸上的幽瀾。隨后便化成灰燼,消散于天地間。
回過神來的幽瀾,看著飄過的灰燼,良久,才道:“師父,一路走好?!闭f完,便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淚。
她看著滿是靈力的雙手,露出了笑容。
映著池水的光亮,這笑容著實可怕。
由此,妖界內(nèi)亂不斷,才有了后續(xù)。
講到這里,天色已晚,夜空亮了幾顆星星。
“幽瀾被囚禁的那些日子,暮池都跟本尊說了。暮池性子好強,他的事旁人是插不了手的?!庇窈馊∠轮孛髂X袋上的花,動了動手指,它便飛回原處,活了過來。
“本尊答應(yīng)了他,不會立刻處置幽瀾。當(dāng)然,死罪難免,活罪難逃。他也向本尊承諾,以自身性命鎖住幽瀾的靈脈?!?p> 造化弄人。
暮池未料到幽瀾反骨極深,而幽瀾也未知曉暮池所舉深意。
幾日前,玄晶宮地牢——
玉衡走到幽瀾的牢房外,看著她一身素衣坐在案邊描繪丹青。
她就這樣講述這看似尋常不過的故事,絲毫沒有恐慌。
“我殺了很多人,老的,幼的,好的,壞的。說實話,我當(dāng)初沒什么感覺??僧?dāng)死的人越來越多,負罪感越來越強。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我好像錯了?!彼畔鹿P,輕笑。
“不過好像,來不及了?!?p> 這么多年,嗜血被迫成為了習(xí)慣,早就改不掉了。
“唯有嗜血,我才能讓那幫家伙聽命與我。”
可明明,我才是父君的孩子,我才是最該繼任妖君的人。
“這么多年,您入太虛,我又封鎖了消息,外界不會知曉。之所以給您墨文,是因為我想借天界之手,滅了那幫起義軍?!?p> 而滅掉囚狼,首先要找到妖界圣物鹿靈角,而其白鹿一族本來自于神界。族群立誓只有神界中人可打開結(jié)界。要想找到此物,就必須求助真神。
“您在他身上施了咒,我若是殺了他,你定會知曉。只能屆時消了他的記憶。不過,那家伙突然就醒了。大業(yè)將成,我只好先打暈他?!庇臑懮焓职戳税囱鄹C,無奈地笑了笑,“世事難料啊……”
說罷,便看向玉衡。
許久,玉衡輕嘆,走近她。
“強權(quán)之下豈有安民?你閱盡兵法政律,難道只為了尋求歪門邪道?你走偏了路,敢指出來的都死了,結(jié)果就是非死即傷。”
幽瀾繼續(xù)笑著,“我知道,我該死。但我所做之事,決不后悔?!?p> 見她如此,玉衡暗暗嘆惜。
幽瀾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暮池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保全她。
妖界大部分的人都倒向囚狼,自幽瀾繼任起,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叛亂。妖界已然是破敗不堪,暮池看著百姓疾苦,決心要順其大勢,將妖君之位禪讓給囚狼,以此保全幽瀾,并承諾永遠封印她的靈力,帶她遠離妖界。
他瞞下了幽瀾犯的錯,讓心懷叵測之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可是來不及了。
玉衡又看著她,搖了搖頭。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