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善善齊擁住妻子,接著解釋道,“我們在北邊尋了十幾年,不想小阿琦早被人帶到了南方。直到去年初我們的人才尋得一絲蹤跡,之所以沒告訴你,是怕空歡喜一場。阿若猛在川蜀尋了一年,年前才找齊了證據。”
杜善善齊夫人的淚水磅礴而下,顫聲質問,“老東西,瞞得我好苦……那為何現(xiàn)在才說?!?p> “找到后為夫也是想立刻認她,只是發(fā)現(xiàn)她的養(yǎng)父深陷前明舊事之中,為了朝廷也為了她的安危,我們也要多方尋查,女兒對那些事情并不知曉。這才進宮稟明圣上,請了圣旨,光明正大地帶她回家?!倍派粕讫R撫著妻子頰邊的白發(fā),慢慢解釋著。
眾人皆呆,一時都在思量和消化杜善善齊說的這番驚世駭俗之話。
只有萇楚不想多思,她扶著輕鹿,透過淚光看向被團團圍住的萇老大,那個陪伴自己十多年的阿爹正老淚縱橫,千般苦楚萬般心酸只化成一極微弱的呼聲,“小楚。”
“阿爹……”萇楚此刻只想走過去,靜靜地抱住他,不讓他那么無助那么孤獨地站在那里。
杜善善齊深深地望向萇老大,“張昭德,于公你是前明余孽,與朝廷不容,本公應論罪與你。但于私你撫養(yǎng)小女十多年,有恩于本公,請受我們夫婦一謝。”
萇老大木然地看著行禮大拜的夫妻兩人,又望了望一臉凄楚搖著頭的女兒,她并不想讓自己受這一拜,若是認了,便是承認杜善善齊所說是真,萇楚就不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杜善善齊家的了。
杜善善齊似是明了兩人的心意,嘆惜道,“張昭德,自古都說養(yǎng)恩大于親恩。我們自不會相攔阿琦孝敬你,她還是你的女兒。只是我們也是她的血脈至親,自是不愿她再飄零在外,甚至被送至大獄。我們都是一樣的父母之心?!?p> 不等萇老大說話,杜善善齊將袖中的一卷黃色物件遞給身邊一青年男子,“阿若猛,把這圣旨給阿爾吉善大人看看,杜善善齊家的嫡女,琦楚縣主可需跟他走一趟?”
萇老大猛一抬頭,琦楚縣主,也還是叫小楚。
這個楚字就是杜善善齊留給他的念想,今日之境,本是自己無能,越陷越深。原以為在關口鎮(zhèn)就結束了一切,不想前明舊事如同如影隨形,怎么也甩不掉扯不清。
差點還牽連上女兒,雖然他不知為何這位大人會認下萇楚,給她以身份脫離這漩渦之中,但眼下自己必須認下,萇楚非自己親女之事。
只要保全她,她的未來可以沒有自己。
思至于此,萇老大啞著聲開口了,“琦楚縣主對日月之事一無所知,自是不用去的”。
心痛如絞的萇楚緊緊抓住輕鹿的手,她知道,阿爹必是會認的。此情此景中,他定會為了保全自己認下的,可是,阿爹怎么辦?若是認下,他又該如何脫身。
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阿琦你放心,我們不會不管你阿爹,你要相信你阿瑪。”
萇楚轉過頭,杜善善齊夫人滿眼含淚望著自己,又喜又悲。
這時,萇老大又說道,“杜善善齊大人和夫人,當年老朽偶得明珠,早就想為她尋其親生父母,故而前明之事從不曾告知于她,就是怕給她增添禍端?,F(xiàn)如今她完好歸還本家,得你們的照料。老朽也放心了,老朽有罪在身,恐今生難再照拂琦楚縣主。只有一事相求,還請兩位能答應?!?p> 杜善善齊朗聲道,“請講!”
“若……若是有一天老朽獲罪至死,懇請琦楚縣主能將老朽的尸骨送歸關口鎮(zhèn)?!比O老大一躬身,兩行淚珠滴在腳下的石板上。
“阿爹……”萇楚終是忍不住,悲泣出聲。
杜善善齊夫人淌著淚,疼惜地上前緊緊摟住萇楚,暗恨阿爾吉善不已。
阿爾吉善緊捏著那卷圣旨看了三遍,咬緊了牙。
這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一場認親戲,這場戲就是為萇楚這丫頭脫身而來,只是這場戲卻偏偏如此周密得無懈可擊,怕是籌劃已久。
難道真的如此湊巧,萇楚就是杜善善齊家失而復得的女兒?
不管如何,今日是帶不走自己垂涎已久的美人了。而萇老大必須得帶走,不然東宮那位的事更無法解脫得開了。
“恭喜杜善善齊大人和夫人與愛女重逢相聚,想必不日貴府會大擺宴席,到時下官自會再來討一杯喜酒吃。只是,今日下官還得帶走這張昭德,他乃前明舊臣之后,可不為假?!卑柤瞥派粕讫R大人拱手道。
杜善善齊大人眼看著哭成一團的妻女,不悅道,“哼,我倒是不知,從何時起,順天府還管著前朝之事?”
一道滿含肅殺之氣的聲音回應道,“我也不知,何時起,我的事歸順天府管了。”眾人回首,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街上悄聲來了百來位黑衣玄袍猶如殺神的官兵。
中間站著一披著黑狐大氅的冷面男子,冷清雍容卻氣勢逼人。
“墨大人?初一大禮都沒見到你,卻是從哪里來?”杜善善齊大人拱拱手。
墨九關緩緩走來,略點點頭,掃視一遍場中,道“再不回來,怕是沒人認得我了?!?p> 阿爾吉善心中一驚,忙過來,“大人,萇家在京已兩年,恐成大患。屬下想著先是拘了,再去請大人的示下?!?p> 墨九關瞥了一眼阿爾吉善,并不應話。
一旁的清松會意,附耳到阿爾吉善旁低聲幾句,阿爾吉善臉色大變,立即跪了下來,“大人,冤枉呀!大人,請您一定要為小的佐證,小的真的冤枉呀!我怎么會敢謀害太……?!?p> 墨九關抬了抬手,兩個侍從上來押住阿爾吉善,一拳打暈直接拖走。
順天府的官兵見此情景,一時都懵在原地,面面相覷。見此,清松上去朗聲令道,“張昭德,我們帶走,你們自己回去罷?!?p> 不到片刻,順天府官兵便撤得一干二凈。
墨九關緩步走到萇楚面前,看著神色晦暗的少女,一字一句地說道,“琦楚縣主,正月二十六,嘉瑩格格出嫁,梓多望縣主能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