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次日聶飛比誰都起得早。他起來后對著碎鏡子發(fā)呆。昨晚的事他記得模模糊糊斷斷續(xù)續(xù)，因為有些片段信息已經(jīng)丟失了記憶，但他覺得自己沒干什么好事。
他見大家陸續(xù)醒來擔心搏自己顏面先發(fā)制人說昨晚大家趁他醉酒下黑手，然后指著那幾塊紫肉說這就是證據(jù)。
大家心照不宣沒提他失戀發(fā)酒瘋的事只說那是趙毅銘幫他刮的痧據(jù)。
聶飛也沒剖根問底只輕描淡寫說自己昨天失憶了。他感覺有些許羞窘。而這個羞窘讓他絕境重生，讓他暫時忘記了痛苦。
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這一面又促使他萌生堅強覺得不能再丟人。
末考的氣息在聶飛的失戀陪同下越來越重，大家爭奪圖書館資源的氣氛也越來越重。
一個女人既可以成就一個男人，又可以摧毀同一個男人，這道理被白行簡《李娃轉(zhuǎn)》里的滎陽生演繹得淋漓精致，聶飛成也張曉敗也張曉，他雖然真想失憶但又失不了，想要不丟人卻已無力去創(chuàng)造輝煌，只能在寢室里如木頭般發(fā)呆，發(fā)呆之余他決定和張曉做最后一次告別，便寫下這段感情的結(jié)晶:
天凈沙·寒思聶飛
約故人相見，看山河不變。滿藏心中萬千思念，只因心已遙。自此一別各自去，他日相逢成路人？只言片語又當向誰傾訴，滿面蕭然有人憐？悲無色，喜亦無顏，茫茫天涯何處歸？
聶飛的這首詞寫盡了他失戀后的無奈和無助之情。他告別回來后又寫了一首:
無題·愁空山
輾轉(zhuǎn)思卿夜難寐，醒來乾坤兩蒼茫。情深緣淺憤難鳴，只因舊情心頭住。此情拆落血與淚，悲呼！卿之悲喜，與君何干？
愁腸百結(jié)難自咽，云卷云舒似逍遙。天高地迥空遼闊，不見哀愁寄托處。待到我心向明月，幸呼！卿之悲喜，與君何干！
由于這首詞沒有寄往處，梁曉諾便成為幸運兒得以拜讀，他把主旨硬譯出來說:“你是不是想要表達——悲哀的是，你的喜怒哀樂，都與我無關(guān)！慶幸的是，你的喜怒哀樂，都與我無關(guān)?！闭f完接著又說聶飛這是想要到達物悲兩忘的境界……
由于聶飛不愿再提分手失戀的事大家也不想掃他的興都閉口不談。梁曉諾擔心聶飛抑郁強拉著他去圖書館發(fā)奮。聶飛雖然嘴上拒絕但也半推半就地跟去圖書館。
大學的期末考試讓人考得心焦。有些專業(yè)的考試排列得緊湊早晚都有場，有些隔三五天考一科，有些排得不盡人意最后一科和倒數(shù)第二科的考試相隔十天半個月讓人等得心慌。
梁曉諾他們班級不夠幸運考完倒數(shù)第二科要等半個月才能考最后一科。而林詩語就比較幸運，那考試仿佛是中高考所有的考試都扎堆在一起，一股腦考考就能完事。
這樣子出現(xiàn)的一個尷尬狀況就是林詩語要特地留下來陪梁曉諾考試。好在考完試的頭兩天大家都有無限耍玩的精力不覺得無聊。但這精力經(jīng)不起消耗三天過后兩人也就精疲力盡了。
林詩語看著室友們一個個離去最后只剩她一個，離別之情和思鄉(xiāng)之情助長了她的寂寞之感，而這個寂寞之感的填充是梁曉諾無法做到的。
兩人只好商定放林詩語先回家以解思鄉(xiāng)之苦。議定之后定好高鐵票兩個人開始為分別倒計時。
時間雖然被眾生所標記著負載前行，但它不會因此而改變流逝的計劃。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著。林梁兩人在離別之際與時間賽跑，將系于指尖的情感盡數(shù)涂鴉在時光機器上。
候車廳里熙熙攘攘都是些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偶有幾個推銷劣質(zhì)耳機線、充電寶一類的商販，或者一兩個孩童模樣的人不知道受哪個喪心病狂的教唆指使變成叫花子跑來跪著乞討，讓人看了心里直刺痛。
梁曉諾見到這些人強忍著內(nèi)心的善良刻意裝作視而不見。他覺得這些人手腳健全完全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勞動致富，堵死他們鉆捷徑的縫隙也許祖國會因此而更加文明。
而林詩語的想法卻非常的單純，她一遇到他們都會給一些錢，說也許一百個里面有九十九個是騙子但萬一就有那么一個被值得幫助的人呢！
梁曉諾覺得彼此的想法都無對錯可言，只怪這世間魚龍混雜罷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堅持己見，為自己所期望的社會開路，調(diào)侃林詩語說她這種善良的想法是助長假乞丐發(fā)家致富。
辯證間列車起跑時間已到，兩人只好擁抱著說離別之言。而后林詩語在彼此可視的視野盡頭處回眸招手向梁曉諾作最后的告別。
梁曉諾看著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心里失落不斷，只能安慰自己四十天后還會重逢的。
送走林詩語梁曉諾走出車站想搭乘公交車回學校。
他才走出站口就被一個中年男子攔下問他要不要買手機。
梁曉諾下意識去摸褲兜見手機還在心理踏實了不少。這年頭扒手多得到處都是走到哪里都需要倍加小心謹慎。
那中年男子眉清目秀衣冠楚楚手里拿著一個手機輕聲說:“要手機嗎最新版的蘋果手機?！?p> 梁曉諾奇怪現(xiàn)在賣手機的商人難道都上街搞直銷了。正在好奇時那中年男子接著輕聲說:“這是偷來的——看還是九成新的。”說著拿起手機滑動操作給他看。
梁曉諾內(nèi)心大喊原來是小偷銷贓，恨不能當街喊賊。但細想自己無憑無據(jù)沒辦法定他的罪，畢竟空有他的一面之詞又做不了數(shù)，萬一他矢口否認說不是偷來的誰能拿他法辦。
梁曉諾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愿那個倒霉的失主是個腰纏萬貫的富豪，用厭惡的眼神瞟他一眼說:“不要。”
中年男子見他沉思以為有購買意向接著說:“價錢可以商量的，你說出多少？”
梁曉諾本來就對這品牌的手機不感興趣，何況還是贓貨，煩躁地說:“沒錢。”
中年男子繼續(xù)試探說:“你帶了多少？我便宜點賣你?！?p> 原本梁曉諾有些不耐煩中年男子的死乞白賴，但在轉(zhuǎn)念間他想調(diào)戲一下這個賊便說:“帶了兩塊錢夠嗎？我看你這也就值這么多！”說完他見中年男子鄙夷地看了一眼后，手機揣兜里頭也不回大搖大擺地走了。
梁曉諾只恨自己不是個警察當場把他截胡，朝他離去的方向還以鄙視一眼，便也邁步離開。
先考的科目成績陸陸續(xù)續(xù)放榜。聶飛見自己的《高等數(shù)學》沒有掛科反而有些遺憾。他說這時候多掛兩科也許是一件好事。
梁曉諾知道這是聶飛在無助下所產(chǎn)生的欲置自己死地而后重生的消極心理，便勸慰聶飛說這是他大學有史以來唯一沒掛科的一學期他應(yīng)該感到自豪才對——在梁曉諾看來，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被置之死地后就真的死翹翹了。
考完最后一科聶飛連散伙飯都沒吃，只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奔家去了。他需要換一個環(huán)境換一個心情給自己療傷。
由于聶飛的不合群大家也沒有興趣再去組殘局，原本計劃的小聚也就地取消各自回家。
家是一個溫馨的避風港。良好的家風能夠讓游子疲困之時一想到家內(nèi)心深處就能滋生出力量來。但也有一些家是折斷游子飛翔羽翼的惡魔。
無論如何大家還是回了家。天下父母大多一個樣，見到久別的子女回家開心得殺雞宰魚恨不能把他們當太子、公主般伺候。
梁曉諾回到家迎頭而來的噓寒問暖讓他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家門。
回到家之后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梁曉諾發(fā)現(xiàn)連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都發(fā)生了變化。
學校里思考的那些問題在“家”這個堅強的護盾之下，竟不知跑哪里去了。渾身輕松不用擔心下節(jié)上什么課，需要做哪些習題，更不用擔憂材米油鹽一切都輕松自在。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人的斗志極容易被消磨。因為人在痛苦之時會掙扎，但溫水煮青蛙就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