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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隱士

第二章 婚禮

東晉隱士 昔三 3639 2021-07-06 14:48:09

  兩天后,會稽山陰,一場婚禮受到了許多人的關(guān)注,雙方分別是王家,王羲之的大公子王玄之,還有何家,何充的侄女何儀。

  大清早,王家的大門口就被粉飾一新,大紅燈籠懸掛在兩頭,門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火盆,還有從山上采來的鮮花讓巷子里熱鬧起來。

  朱,張,顧,陸四大家族的年輕人都已經(jīng)來了,正在王家人的陪同下往里走,門口的管家一封封收著禮單,笑容滿面。

  宜興的周氏,山陰的賀氏,還有魏氏和會稽的孔氏也不甘人后,紛紛前來祝賀,王獻(xiàn)之就跟在幾個兄長身后,興奮地跑來跑去。

  而坐在王凝之書房里頭的王孟姜,則不屑地從窗里瞄了一眼,搖搖頭,繼續(xù)翻箱倒柜地尋找最近王凝之有沒有什么新發(fā)明。

  何家,王凝之未來的嫂嫂,何儀一身的灑金嫁衣,正在屋子里等候王玄之,時不時問一下前面的情況。

  “姑爺被家里幾個公子給攔在門外了,正在考較呢?!?p>  何儀輕輕一笑,說道:“就憑他們幾個,哪里難得住伯遠(yuǎn)?”她對未來丈夫的才華可是信心百倍。

  剛夸了一句,何儀馬上吩咐,“記得告訴家里的兄弟們,千萬別和凝之打鬧,不然可丟人丟到大街上去了?!?p>  大門口,聽著王玄之一板一眼地背誦著早就準(zhǔn)備好的催門詩,一邊等著的王凝之依然打了聲哈欠,為了陪著大哥迎親,自己可是天還沒亮就被拉起來了,梳妝打扮成一個鬼樣子,面白唇紅,現(xiàn)在還要被這些家伙刁難。

  好容易等到開了門,瞅著王玄之進(jìn)了何家的祖廟行禮拜見,王凝之喜滋滋地走到一邊,靠在花轎邊上,和被警告過,不甘心的何家子弟對罵幾句。

  “凝之!你別得意!下次見了面,一定喝趴你!”

  “我還當(dāng)誰呢,何常,上次那個喝多了被塞進(jìn)桌子底下,聞了一晚上鞋子味道的不是你?怎么著,還沒聞夠?”

  “新婦出門!”何家的管家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站在大門口,撐著腰,中氣十足地喊著。

  騎馬跟在王玄之的身后,一路上都是祝賀的聲音,王凝之則心疼地看著一封封紅包被送了出去。

  “二哥,你明天就要走?”王渙之不知何時湊上來問道。

  王凝之沉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回答:“明兒拜見了嫂嫂,我就要被掃地出門了?!?p>  “二哥,別這么說,你是去讀書的,幾年而已?!?p>  王渙之有些羨慕,王家子弟管教甚嚴(yán),他都馬上十六了,還沒出過山陰。

  王凝之‘呵呵’一聲,說道:“哥哥我遠(yuǎn)行在即,你就沒有什么饋贈?你書房里衛(wèi)夫人的那副墨寶,就拿來給我傍身吧!”

  不搭理王渙之在后頭的抱怨,王凝之再次下馬,開始給圍在大門前的親戚小孩們分發(fā)紅包,時不時攆走幾個年紀(jì)大的。

  和早上離開時不同,這時候整個王家,都是客人,有在花園里閑逛著的,有在書房里閑聊的,還有在大堂里觀看的,熱鬧非凡。

  王凝之哼著小曲兒,正要去廚房弄點(diǎn)吃的,卻看見王獻(xiàn)之正和一個小孩鬼鬼祟祟地從拐角出來。

  “王獻(xiàn)之,又偷了什么東西?”

  “二哥,嘿嘿,”王獻(xiàn)之干笑兩聲,拉著一個很是驕傲的小孩過來,說道:“沒偷東西,就是帶謝玄去后廚嘗了一下剛開的廬陵酒?!?p>  “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還喝起酒來了!”王凝之伸出手,給了一人一個腦崩,就打算把他們趕走,自己去偷酒。

  “你怎么能打人!”挨了打的謝玄并沒有像王獻(xiàn)之一樣溜走,而是仰著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要給自己和好友討個公道。

  于是,掛著燈籠,貼著喜字的走廊一側(cè),欄桿邊上,王凝之很正色地看著謝玄,說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玉不琢,不成器?”

  “不曾聽說?!敝x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苦惱地回答。

  一條腿跨坐在欄桿上,王凝之說道:“玉不琢,不成器,講的就是玉石不經(jīng)雕琢,難成器物,你能理解吧?”

  “當(dāng)然能!”不理會試圖給自己使眼色的王獻(xiàn)之,謝玄慨然回答。

  “好,那我再告訴你下一句,一定要記住了?!蓖跄话驯鹬x玄,抬了抬,讓他和自己四目相對。

  “你說?”謝玄到底是大家子弟,一點(diǎn)兒不慌。

  “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小弟!”王凝之看著傻眼的謝玄,把他放在欄桿上,轉(zhuǎn)身就走。

  靠在拐角的樹底下,王凝之笑嘻嘻地看著,謝玄氣急敗壞地喊著王獻(xiàn)之幫他下來,兩個人和欄桿糾纏起來。

  “凝之兄,這般作弄小孩,有何高興?”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王凝之頭也不回:“你管得著?”

  “你!”另一個聲音響起,顯然很是不爽。

  王凝之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卻見到三個姑娘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池塘邊,看著年紀(jì)也就十幾歲,左邊那位看上去青眉黛眼,很是溫和,是自己認(rèn)識的,賀家小姐賀元新。

  而剩下兩個,一個瞪著眼睛,瞅著自己,一件鵝黃色的大衣下,是嬌小的身子。

  另一個則是一襲潔白的鑲花大衣,消瘦清淺的臉頰兩側(cè),有幾根俏皮的發(fā)絲垂落,發(fā)梢則搭在肩上,長長的睫毛下,一雙靈動的眼睛閃了閃,好奇地審視著王凝之。

  “賀家姐姐,這是?”王凝之問道。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朱家妹子,朱明芳,這位是謝家妹子,謝道韞?!?p>  王凝之眼睛瞪大了,謝道韞?一生之?dāng)持x道韞?

  看這個小丫頭的年紀(jì),估計(jì)那句‘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也就是一兩年的事情了,關(guān)鍵是,按照自己熟悉的歷史來看,最后這位大小姐,可是王凝之的老婆。

  尤其是那一句“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未。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更是讓王凝之成了多少年的笑話。

  “你是謝玄的姐姐?”王凝之看著謝道韞,口氣有些變了,必須想法子打發(fā)走這家伙,自己就是想舒坦地過日子,可不想招這么個大才女來給自己添堵。

  “正是,故而問凝之兄,為何作弄小孩?”謝道韞的語氣平淡,卻自有一股和年紀(jì)不相符的沉著。

  “嗯,我這么說吧,天道有序,人倫有理,長者憐幼者,幼者尊長者,謝姑娘覺得是否有理?”

  “有理?!敝x道韞淡淡回答,似乎要看看王凝之能說出什么花來。

  “好,萬物有序,天地才能運(yùn)轉(zhuǎn)自如,謝玄不過小兒一個,豈能喝酒?更別說還是偷來的,我身為長者,當(dāng)然該施以懲戒?!?p>  “然我憐惜他不過孩童,不忍責(zé)罰,所以這般,自無不可,然而你既知他錯,卻來質(zhì)問于我,可是大家做派?”

  謝道韞嘴角動了動,似乎在想該怎么反駁,然而王凝之卻不給她這個機(jī)會。

  “謝道韞,知錯沒有!”王凝之聲音陡然放大,言辭帶著冷意。

  “我剛到這里不久,并不知道謝玄犯錯,不知者不怪?!敝x道韞眉毛一挑,倒是和旁邊已經(jīng)退了一步的朱明芳不同,氣勢上一點(diǎn)兒不輸。

  “這更是大錯!你見不平事,就想著出頭,卻不想著先了解情況,以無知而肆意妄為,質(zhì)問長者,成何體統(tǒng)?”

  見到王凝之言辭越發(fā)嚴(yán)厲,謝道韞忍不住身形一晃,往后一點(diǎn),卻又堅(jiān)持站在那里,剛要開口。

  “算了,今日本是高興日子,我也懶得管教你們,何況你又是個女子,不宜懲戒,自己回家去好好反省就是了,以后做事,多長個心眼!”

  王凝之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愣了好一會兒,謝道韞才沖著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拐角說了一聲:“這人好不講理!我本就是來問情況的,何時質(zhì)問了,況且,你又算得什么長輩?”

  在書房里,品味著從廚房偷來的美酒,王凝之晃著腳,往嘴里丟了一顆炒豆子,講道理自己不擅長,吵架可就不一樣了,吵架,講究的就是一個先聲奪人,誰對誰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壓一下這小丫頭的氣焰,就當(dāng)為了曾經(jīng)那個可憐的王凝之。

  當(dāng)然了,有這么一遭,估計(jì)自己就用不著娶謝道韞了,這丫頭一看就是個眼高于頂?shù)模⑾眿D是要過日子的,又不是考試用的,就是有天大的才氣,關(guān)我王凝之什么事?

  “甭找了,沒什么新玩意,等二哥回來,再給你帶,”喝完一杯酒,把王孟姜提起來,給她拍拍身上的襖子,再披上袍子,牽著妹子的小手,王凝之瀟灑地去前廳看婚禮。

  王羲之夫婦就坐在前頭,一臉笑容地看著面前的新婚夫婦。

  “夫妻對拜——”

  看著人群中,正在行禮的王玄之,還有何儀,坐在王凝之肩頭的王孟姜問道:“二哥,要是我以后找不到好相公怎么辦?”

  “你才多大就擔(dān)心這個了,嘖嘖,看來是女大不中留,女小也一樣,不用想,慢慢找就是了,實(shí)在找不到,那就不嫁人了,咱們王家又不是養(yǎng)活不起你,干嘛到別人家里去看人眼色?”

  站在門口的兄妹兩竊竊私語,完全沒注意到就在兩人身后,柱子后面,目瞪口呆的謝道韞。

  她是在那邊觀禮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王凝之的,就想過來說幾句話,找回場子,可是好不容易擠過來,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肩膀上還坐著個小女孩,估計(jì)是王家的小姑娘,站在柱子后面,猶豫了好久是不是該等孩子離開再說話,免得讓她難堪,卻不曾想聽到這么一番驚世言論。

  男婚女嫁,這是天底下最大的人倫至理,怎么到這家伙嘴里,完全變了?

  而且,那個不久前才言辭振振說著天地大道,就該循規(guī)蹈矩的人,怎么這么快就變了副嘴臉?

  “哥先帶你去廚房,咱們吃剛出鍋的,吃飽了你就乖乖回去,我還要去陪那些煩人的客人,晚點(diǎn)再陪你玩哈,對了,你要是無聊就去找獻(xiàn)之,他帶了一個比他還呆的,叫謝玄,讓他們陪你玩?!?p>  眼看著禮成,大家都往外頭走了,王凝之急忙抱著妹子出來,一邊走一邊說著話,過了拐角,看見謝道韞,打了聲招呼:“嗨,好巧。”就揚(yáng)長而去。

  只留下謝道韞一個人在風(fēng)中凌亂。

  這是個什么人啊?臉上還帶著剛才不清楚是不是該微笑,所以就只有小半張笑臉的謝道韞,第一次對自己的世界觀有了一個嶄新的認(rèn)識。

  難道這家伙已經(jīng)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就這么坦然地從自己面前走過?

  袖子里,手指把手絹捏的皺巴巴,謝道韞在思考之后得出結(jié)論,這個叫王凝之的,是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而兩人都沒注意的后面,在賓客們之中,王羲之和郗璿兩人看著外頭的情況,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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