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過去自討沒趣,沒看見人家都敢大搖大擺出現(xiàn)在書院門口嗎?這就是再也不做妓子了,否則這是找打,就算今兒被打死,也是活該!”
“呵呵,你也不看看人家旁邊站著誰,王家二公子,你敢上去打?”
“哼,若是一個青樓女子來此圣賢之地,你倒是看我敢不敢!難道他王凝之,還要為一個女子而枉顧圣人之道?”
這里幾個人不免惡意地揣測著,那邊祝英臺聽了幾句,實在忍不住,開口:
“你們在胡說些什么?徐婉姑娘命途可憐,好容易離開了那臟污之地,憑自己的本事過活,難不成她還不能來看看自己的朋友?”
“君子不口出惡言,看看你們的樣子,謙謙君子,如此詆毀一個姑娘,有何面目自認讀書人?”
“祝英臺!你少管閑事!你倒是把人家看得高,怎么不見人家叫你過去聊天說話?”
“呸!原來這就是你們的心思?盼著人家徐姑娘跟你說句話?可恥!”
這里幾個人已經(jīng)有了火藥味,就要開始吵架,不過大家卻很默契地只是動嘴皮子,至于目光全都在山門口。
“公子,你說,他們在如何議論我,又是如何議論你?”徐婉和王凝之商量好了接下來的安排,瞧了一眼那邊的人群,微微一笑。
王凝之瞟了一眼,“肯定沒好話?!?p> “為什么?”
“這還用問嗎?他們嫉妒我天賦英才,又嫉妒你光明正大,更嫉妒我們前程似錦,能有好話嗎?”
“不過嘛,這就對了,狗看星星嘛?!蓖跄蝗恍α似饋?,說道:“我就喜歡他們這種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p> “狗看星星,”徐婉眼眸流轉(zhuǎn),笑了起來,“公子真是,別具一格,那就說定了,我回去之后,便拒絕其他說書人和茶樓的購買,不論價錢?!?p> “對,奇貨可居,要讓所有錢塘的客人,都為了你的故事而在這一小間茶樓擠得頭破血流,這樣才能讓所有人都看見你的價值。”
“這時候少賺點,以后才能有百倍千倍。”王凝之笑了笑,看了眼天色,已經(jīng)過了晌午,“下午也沒事兒可做,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飯,山上的青菜葉子,吃的我都面黃肌瘦了。”
徐婉答應下來,喊了一聲徐有福兩人,一同下山去了。
只留下后頭不甘心的學子們,都盼著兩人能叫過來他們說上幾句,誰知道白等了半天,罵罵咧咧地各自散去。
錢塘邊的小店,并不是多豪華,坐在窗戶邊,微風拂過,抬眼就是遠處碧波如鏡的錢塘湖,近處則是路邊的幾棵柳樹,柳條隨著風兒輕輕搖擺,仿佛在和人絮絮低語。
不過現(xiàn)在的天空,卻有些陰沉,王凝之嘆了口氣,“春夏之交,錢塘的雨水未免太多了些?!?p> 徐婉笑著放下筷子,說道:“錢塘這里,最出名的就是水了,大大小小的水數(shù)不勝數(shù),加上形態(tài)各異,群山峻嶺,每年夏季,都是水災頻發(fā)的時節(jié),只希望今年雨水小一些,否則又是苦了百姓。”
“雨水倒是還好,就現(xiàn)在看的話,并不算多,夏雨多急而烈,等到秋日里,綿綿細雨,一連幾日不絕,才是麻煩,到時候我們這些靠岸不遠的人家,都是出門都不方便?!?p> “本來還想著下午在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呢,還是早點兒回去吧,否則雨下大了,就回不去了?!蓖跄畵u搖頭,隨著天幕漸漸變暗,就連空氣都變得凝重了一些。
“這場雨似乎要下大,公子早些回去吧,等我這兒有了好消息,賺到錢請你去最貴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p> 徐婉撐起傘,傘面下,一張帶笑的側(cè)面映入眼簾,和已經(jīng)開始從天空飄落的雨絲聯(lián)袂于一起。
時間走的很慢,天色卻暗得很快,明明還是白天,甚至剛過了正午不久,就仿佛已經(jīng)入夜,轟隆隆的雷聲就像有位看不見的巨人藏在云層后,一下一下敲擊著巨大的牛皮鼓。
一股白的發(fā)亮,在天空中似乎分了叉的閃電自遠方而來,似乎把陰沉的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
而雨水就從那道口子落下,就像一層薄薄的紙,再也撐不住那厚重而充盈的雨水,傾瀉而下的雨水,幾乎是砸在了錢塘這座城里。
大街小巷里,就像河水灌入,青石板已經(jīng)在如湯流淌的雨水中隱沒。
街上沒有了人煙,所有人都藏在家里,或急著在屋子里和墻壁上加重保護,或焦急地等待著還沒回來的親人。
剛回到家的徐婉和小丫,把手里早已經(jīng)折斷的傘放在門口,一邊急著檢查家里的情況,一邊擔憂著王凝之二人如今的情況。
而此刻的王凝之,扶著門框子,站在自己的小屋門口,喘著氣,滿身都是水,有雨水,有汗水,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是因為自己跑了一路的汗水,還是驚懼而來的冷汗。
天地之威。
上山的路上,自己和徐有福就感覺不對了,兩人趁著雨水還不算大,瘋狂地往書院跑,等到進了書院,雨水已經(jīng)能沒過小腿了,要不是這么些年也算學了點兒功夫,早就被雨水沖倒,被席卷下山了。
望了望遠方雨霧之中朦朧的錢塘,王凝之嘆了口氣,只怕這次,錢塘的百姓,又要遭災了。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屋子倒是堅固,萬松書院本就在半山腰上,為了防止雨水帶動山上樹木石頭滑落,屋子都是加固過無數(shù)次的,況且水往下流,書院里的道路又都是坦途,不會滯水。
可是錢塘里的居民,就未必有這般好運了,錢塘倒是也對此有安排,街道都是順地勢而建,可以疏通水流,然而當水過大的時候,恐怕就連錢塘江大壩,都要被沖垮。
而到了那個時候,錢塘周邊的村莊,小鎮(zhèn),恐怕無一幸免。
這般大雨,也未必只在錢塘。
一連兩日,萬松書院的上課鐘聲都沒有響起,到了第二日,雨水雖已經(jīng)變小,但是山上很多樹桿子都隨水而下,給萬松書院的墻壁造成了不小的損傷。
王凝之等人,在聚集到一處之時,只見到山長王遷之,一身的棕櫚皮蓑衣,手里還拿著鍬,而他身邊的夫子們也都是全副武裝,帶上大家去了倉庫。
每個人都不多話,拿上雨具,趁著雨水不大,各自帶上工具去了圍墻處。
如果不趁著現(xiàn)在盡量修補,萬一雨水再次擴大,可就真的護不住書院了。
王遷之的臉色非常難看,大聲地沖著書院里的眾人喊道:“學子們,錢塘大雨,來的急驟,我們要抓緊時間,趁著如今雨水小,修補圍墻,同時大家要時刻小心寢室,如果有雨水漚墻,必須及時上報!”
說是修補,其實也只能用一些木頭和石頭來加固,這時候雨水依然不斷,根本不能用泥土來砌墻,饒是如此,也讓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學子們,都累得不行。
等到黃昏時分,各人才都在餐廳里聚集吃飯,平時看著沒有胃口的青菜和米飯,這時候顯得格外香甜。
癱在床上,王凝之聽著外頭的雨聲,沉沉入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王凝之就趴在窗戶上往外頭瞧,雨已經(jīng)只是絲絲縷縷了,天威漸漸消退。
小青峰的鐘聲終于再次響起,竟覺得莫名熟悉。
來到學堂里,才發(fā)現(xiàn)不僅是學子們,還有各自的仆人們,書院的雜工們,也都聚集在此,王凝之還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一身男裝的謝道韞和王蘭。
“學子們,山上余糧尚多,還有很多工具,衣物,今日我們不上課,在山上收拾好東西,準備下山幫助災民,我已經(jīng)派人去山下詢問情況了,這幾日估計錢塘附近的災民都會陸續(xù)入城,我們要配合官府來做事?!?p> 學子們默不作聲地聽候安排,就連平日里最是咋咋呼呼的王藍田,也沉默著,眉頭緊鎖,眾人都知道這場雨代表著什么,恐怕今年春季剛剛播下去的種子,莊稼已經(jīng)被沖垮了,只希望朝廷的救援能早一些到來。
幾個時辰之后,山下的人歸來,臉色難看,湊在王遷之耳邊說了些什么,王遷之沉重地點點頭,說道:“大家,錢塘的消息已經(jīng)回來,錢塘大壩被雨水沖垮,官府已經(jīng)派人在緊急維修,可是收效甚微,如今錢塘雨水剛歇,被損毀的住宅不計其數(shù),災民們都被安排在幾個救災點,可是城外的災民還無人看管?!?p> “天災之時,常會助長盜匪行不法之事,所以今日我們下山送糧,大家盡量不要分開,也好有個照應?!?p> “接下來,由夫子們帶隊,先清理道路,過午返回?!?p> 王凝之幾人跟著的是‘笑大師’馬天元,一行十幾人,帶著物資,穿著蓑衣,緩緩下山,首先是清理道路,雖然只是兩天多,可是本來干凈卻通暢的山路,如今卻充斥著雜物,木叉子,大大小小的石塊,不一而足。
至于腳下,則依然有水流在緩緩而過,只不過已經(jīng)消退許多,只能漫過腳面。
和徐有福一起搬著石頭往路邊放,徐有福左右看看,忍不住低聲說道:“公子,我想去看看小丫和徐姑娘她們?!?p> 王凝之想了想,回答:“她們所在的位置,屬于地勢偏高處,只要房屋堅固,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便是雨水再大,也不至于淤積,只會入錢塘湖,或者順坡流走?!?p> 見到徐有福緊張的臉,王凝之,只好點點頭,低聲說道:“等下午我們下山去救災的時候,你再去,也讓我放心些。順便去了告訴她們,如果有困難的話,就隨你一起上山來?!?p> 徐有福點點頭,不再多話,悶聲搬著石頭。
瞥了一眼,那邊幾個人行動也很利索,祝英臺人雖然嬌小,卻很是賣力,使勁兒拽著地上的樹桿子走,至于梁山伯等幾個身形高大的,則負責那些大石頭,不過這時候就看得出來了,荀巨伯這家伙真是像頭熊,又不會武功,偏偏力氣還大得要死。
梁山伯則是完全相反,雖然心里著急,無奈實力有限,跟他的書童四九,兩人搬石頭的進度很慢。
而整個小青峰的山路上,此時都是書院的人,為了清理道路,就連王遷之都親自下場,看到他都活動了,哪里還有人敢偷懶。
不過王凝之也發(fā)現(xiàn),雖然平時這些學子們,各個都是偷奸?;母呤?,這時候卻難得眾志成城。
速度比想象得要快一些,剛過正午,就已經(jīng)把整條大路清空了,雨水順著青石路下去,也顯得順暢許多,餐廳里倒是罕見地為學子們準備了肉食。
“今兒要大家賣力氣,自然要多多補充,等用了午餐,便下山援助。我們已經(jīng)安排好了隊伍,每個隊伍會負責一塊區(qū)域。”
“還有幾個隊伍,因為沒有先生帶領(lǐng),所以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人,作為各自隊伍的領(lǐng)隊,請大家配合?!?p> “馬文才,梁山伯,謝道韞,你們?nèi)?,各自負責的區(qū)域是東城門,南邊水壩后,還有下城區(qū)域?!?p> “山長,我可以請父親給我們一些幫助。”馬文才站了起來,行禮說道。
王遷之搖搖頭,說道:“我們下山,本就是為了以萬松書院的物資,來配合官府行動,減輕百姓的壓力,而不是給官府造成麻煩。你父親身為錢塘太守,如今必然是焦頭爛額,不必再給他添加煩惱?!?p> “是?!?p> 跟在人群后,王凝之就很不開心,瞪了一眼前頭笑呵呵的徐有福,要不是為了他,自己也不至于成為謝道韞這一隊的人。
本來負責區(qū)域靠近錢塘湖岸邊的隊伍有兩個,可是想到另一個是陳子俊夫子帶著,就讓王凝之敬而遠之了。
而此時,徐有福正跟著王蘭和謝道韞身邊,使勁兒表現(xiàn),想獲得一次探親機會。
不勝其煩,王蘭說道:“有福大哥,雖然兄長答應了你,可是你也看見了,咱們這才沒下山多久,就看見多少災民,還有不少的房屋都塌陷了,你自己離開,實在危險。”
徐有福急忙說道:“姑娘,我沒事兒的,去去就回,你也知道,我是習武之人,這點水不會影響到我?!?p> “想去可以,叫你家公子作保,寫下手書,便是你此去遇險,一去不返,也不關(guān)我書院的事情?!?p> 謝道韞的聲音淡淡響起,繼續(xù)說道:“而且記住了,我們負責的區(qū)域只在下城,就算你有了危險,我也不會讓學子們冒險去救你?!?p> “好,沒問題,謝謝姑娘了!”
在拿到王凝之的手書之后,謝道韞掃了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收入袖中。
王蘭則瞧了一眼后頭的王凝之,沖著他眨眨眼,心里暗笑,從知道徐有福是要去看徐婉主仆,謝道韞就一副要發(fā)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