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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東都

第十二章 六郎

醉枕東都 楚瀠 2586 2021-08-06 00:00:00

  院墻另一邊,李奏正坐在小院子里曬太陽,聽到墻后聲音嘈雜,側(cè)臉對旁邊正伸長脖子看那棵樹的阿凜道:

  “去,看看隔壁在干什么?吵死了。”

  阿凜剛要往墻邊走,李奏叫住他:“叫你去偷看,你準備直接跳上墻頭嗎?”

  “哦?!?p>  阿凜環(huán)顧四周,不遠處一棵高大的榆樹,正是枝繁葉茂,他過去抱著樹干,手腳并用,幾下就竄到了樹上。很快,他就跳了下來,搓著鼻子笑道:

  “害!將軍府的小娘子正爬在樹上,不知是做什么,我看她拿著根繩子在綁樹枝?!?p>  “莫名其妙?!?p>  李奏看了一眼院門,不耐煩等阿凜來推輪椅,站起來走進了屋里。

  “公子,您怎么自己走了?”阿凜跟在他后面推著輪椅進了屋,隨手把門關(guān)上:

  “公子,昨天您就不管不顧跳下水救人,今天還自己走路。顧先生不是說過,讓您七日之內(nèi)腿上別用力嗎?若是壓制的藥力亂竄,將來可就管不住了?!?p>  “那誰叫你們都不會潛水?”

  李奏坐到榻上,用手捏著膝關(guān)節(jié)。走這兩步?jīng)]事,要命的是昨天。昨天是吃了藥的第六日,救人之后,上船換衣服時,他腿就已經(jīng)不能走了,又是搽藥又是喝藥,直到今早才恢復。

  “您小時候就常到龍池里潛水,我們也沒這條件啊。公子,不說別的,求您別任性,忍過這幾日,藥勁過去,您又是好人一個?!?p>  “你才不是好人?!?p>  兩日之后,腿可以好,但還得坐輪椅上,不能讓皇兄看出端倪。老老實實等到三個月后,再找人醫(yī)治。哼,陳舊骨折,治好了,也是個能走路的瘸子。

  這才是皇兄想要的。

  他冷哼一聲,又重重嘆了口氣。

  顧先生的藥讓他的腿短期內(nèi)失去知覺,無論太醫(yī)如何檢查,兩條腿都沒有任何反應。

  圣上這才放心讓他離開自己的眼皮,到東都來居住。

  就算是這樣,圣上還要暗中派人監(jiān)視他,不讓他在三個月內(nèi)求醫(yī),更別說發(fā)現(xiàn)他的腿根本沒斷,只不過是用藥物控制而已。

  “阿凜,外面人走了沒?你上樹去,看她到底做了什么手腳?!?p>  不明白的事,總是叫人不放心。

  蘇家小表妹落水得了失魂癥,這一點,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去查查她在旁邊做了什么手腳,對李奏來說,這很正常。

  不是李奏多疑,是不值得相信的人太多。

  一月前,他被宦官王守澄誣陷,說他與宰相宋申錫勾結(jié)謀反,當他幾經(jīng)周折,拿到能還自己清白的證據(jù),卻被皇兄悄悄請進宮。

  從十六王府出來的時候,李奏的馬突然被驚了一下,四年后在同一個地方被禁軍殺死的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他這具軀體。

  來自未來的自己,看看懷里揣著的那份證據(jù),此時只能無奈的跟著內(nèi)侍進了宮。

  重生而來的李奏,知道進宮后皇兄必會聲淚俱下說服自己,屈服于王守澄的掌控,自己以巢縣公之爵位,繼續(xù)住在十六王府,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了四年。

  原以為可以這樣無聲無息的茍活下去,沒料到,在甘露之變時,被氣急敗壞殺紅了眼的仇士良清府,他和數(shù)位皇親,始終沒能逃過被宦官殺害的命運。

  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

  逃離十六王府,方能不被宰割!

  李奏文武雙全,深得人心,早被皇兄忌憚,原來的自己,卻被皇兄在人前的不吝贊賞所蒙蔽,渾然不知危險已然降臨。

  殺他是仇士良,默許的,卻是自己的親兄弟。

  進宮的路上,一個計劃迅速形成,哪怕有些冒險,李奏覺得那也比坐以待斃更好。

  在大明宮麟德殿里,李奏見到了皇兄李昂,就連開場白,也同以前一模一樣,皇兄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六郎,委屈你了??涩F(xiàn)在朕還沒有將禁軍之權(quán)控制在手,朕已經(jīng)在部署自己的人,目前不宜打草驚蛇,朕知道你是被誣陷的,可也只能按王守澄說的去做,將你和宋相公貶黜,這樣他才能放松警惕,讓朕的人尋得對付他的機會……”

  這次李奏沒有像以前那樣跪地痛哭,他知道皇兄說的都是真話,他此刻無力改變用犧牲自己,委屈求全的結(jié)局。

  可這一回,他不能白白犧牲。

  李奏淡淡道:“您要我燒了這些證據(jù),褫奪親王爵位,甚至是勸大臣們不要為我、為宋相公求情,我都可以做到,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我既已貶為縣公而非親王,就不需住在十六王府里,您該允許我離開長安,到洛陽去居住。”

  以目前的條件,留在囚籠一般的十六王府里,就算重活四年,之后結(jié)局還會同樣:

  皇兄仍然被控制在太監(jiān)手里,自己仍然是個無兵無權(quán),無法自保的皇弟。

  “自太宗朝以來,就沒有親王能夠離開十六王府……”圣上喃喃道。

  “我很快就不是親王了?!边@次,李奏沒有為失去親王爵位而痛哭,反而有種卸下包袱的輕松。

  “你讓我再想想……”

  “皇兄,我對皇位沒有興趣,或許,我能用我的方式證明這一點?!?p>  李奏的方式,就是游走在太醫(yī)署之外的神醫(yī)顧先生。

  前世,他就暗示過自己:殘廢之人,自然就失去了爭奪皇位的資格??上М敃r他以為貶黜已是終點,不愿意離開長安這個舒適圈。

  從正堂屋頂跳下,雙腿殘疾,這就是他一日后給圣上的,無心皇位的最好證明。

  圣上看著太醫(yī)令檢查他毫無知覺的雙腿,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六郎,你怎么這樣傻?好,皇兄答應你,讓你搬到東都居住,可惜日后我們兄弟倆再難相見……為了補償你,有什么要求,你對皇兄盡管提?!?p>  “要一千府兵,護我周全?!?p>  縣公府只能有不超過百人的護院,蓄私兵將以謀反論罪,所以李奏必須明著跟圣上要。

  圣上來回踱了幾步,看著李奏說:“六郎,作為朕,不能對你開這個口子。不過,作為皇兄,我可以送你一件東西?!?p>  他到書架旁搗鼓了半天,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里面是塊玄鐵令牌,他將令牌遞給了李奏。

  “上圣令?”

  李奏從沒聽說過這個令牌,他翻到令牌背面,上面刻著“滄龍在淵”四個字,更是不解其義。

  “這塊令牌,能夠號令陳玄禮為玄宗皇帝打造的玄冰衛(wèi),據(jù)說,那五百精兵可敵萬人之軍。只是,當年陳玄禮還沒來得及用他們護住玄宗皇帝,自己就先病死了,從此玄冰衛(wèi)在洛陽不知所蹤。

  令牌正是從玄宗皇帝手里流出,輾轉(zhuǎn)落在父皇手上。在我十五歲誕辰日,父皇將它送給了我。如今,朕將它轉(zhuǎn)贈給你。朕也將昭告各部,玄冰衛(wèi)是你的人,由朕授意于你,各部不得阻攔?!?p>  李奏心中狂笑不已: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做為兄弟,你才肯將一個七十年前的傳說交給我,這塊令牌,不知被列位先皇翻來覆去找過多少次,你大概也沒少派人去找吧?否則今日也不會如此大方。

  就算當年陳玄禮真有這么一支精銳部隊玄冰衛(wèi),能活到今天的,也快成仙了吧?

  皇家無兄弟,是自己妄想了。

  圣上見李奏不說話,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便笑哈哈按著他的肩,安慰道:

  “你到洛陽好好享樂,安心做你的貴公子,娶妻納妾,豈不快活?朕羨慕你啊,朕從未離開過西京長安,東都洛陽也只有在夢中相見。有朝一日,朕奪回禁軍之權(quán),定將六郎你風風光光迎回長安?!?p>  李奏不動聲色,抬手掏出懷里那沓自證清白的材料,扔進了旁邊的火籠里:

  “成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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