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窮寇莫追
春日偏斜，拂過的風(fēng)帶著些許寒意。
李閑帶著近衛(wèi)走過洞開的門洞，跨過鮮血浸染的城前，鞋底粘起血絲。
守城的士卒從城內(nèi)蔓延到了浮橋兩側(cè)，見李閑從門洞中緩緩走出，手中長矛嘭的拄地，齊齊發(fā)出聲響。各個挺直腰桿，齊聲呼喝。
“拜見李參軍。”
李閑緩緩點(diǎn)頭，站在城門前一丈之地停駐腳步，回首望向題寫‘伏俟城’幾個看不懂的文字符號，穩(wěn)穩(wěn)停駐腳步，看上片刻，緩緩轉(zhuǎn)身，舉目向大戰(zhàn)過后的戰(zhàn)場望去。
伏尸遍野的闊地上，百騎連同西羌族士卒驅(qū)趕著兩個零星的部族，卸完甲，正朝著這邊趕來。
聞著空氣中浮動的濃濃血腥氣息，李閑背著雙手，輕聲呢喃。
“守下了啊?！?p> 眼簾中，為首的兩名部落將領(lǐng)渾身染血，匆匆邁過浮橋，在李閑身前半丈之地單膝跪地，用唐人的禮儀拱手，聲音低沉。
“見過李參軍?！?p> 李閑從兩人沾血的衣甲上移開視線，望向兩顆垂下的頭顱，開口道。
“不必多禮。”
“兩位皆是新降，一路奔波疲憊，先去城池中選上一處屋舍，安頓下來?！?p> “放心，既然降了，我就不會虧待與你們。”
圖巴和另一位降將互相看上一眼，只得應(yīng)下一聲。
“是?！?p> 遣散了諸位降將之后，阿土袞有些尷尬的站在隊伍一側(cè)，走也不是，不走亦是不妥，垂手站在那里有些忐忑。
李閑也注意到這個率先投誠的人影，并未理會，闊步走上前，拍拍方才下馬的程處默和秦懷道肩膀，道一聲。
“辛苦了?！?p> 兩人將頭上的銀盔夾在腋下，程處默捏過拳頭錘向李閑胸口，沾滿血跡的臉龐上掛起笑容。
“跟咱們倆，你還這般見外。”
“走了，喝喜酒去?！?p> 三人并肩走向城中，路過阿土袞身前之時，李閑微微頓住腳步，望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影，揚(yáng)起嘴角開口道。
“城中的皇族盡數(shù)伏誅，此番你功不可沒。”
“西羌部族將和草原游蕩的子民安置在西邊邊陲，那里綠洲成片，芳草茵茵，你擔(dān)心家人便回去看看，等待召見?！?p> 對面的人影驟然抬起頭顱，面上一片大喜之色，拱手道。
“謝過李參軍?！?p> 對于這個異族首領(lǐng)，李閑心中實則有些許愧疚之感。
行軍打仗，戰(zhàn)死乃是常有的事，可偏偏這個投誠的人，卻與自己有著殺親之仇，見面時也頗顯尷尬。
多余的話語并未多說，李閑與三人再度并肩向著城中而去，舉目看了看這個荒涼的城池，李閑隨口問出話語。
“懷道，處默，咱們來到這個城池應(yīng)該由半月時辰了吧？”
“時間日過得還真是快，不知不覺間，咱們在異域他鄉(xiāng)竟乎半月?！?p> “是啊！”
秦懷道舉目四望一眼，打量上這座簡陋城池一眼，緩緩說道。
“想起來咱們來時還是一個個俊朗的少年，看看如今，一個個胡子拉碴，眼下一個個全都是糟老頭子了，哈哈哈。”
李閑無心關(guān)注到這些零碎的時間，踩上青石地板，順口道。
“伏允逃遁，咱們的戰(zhàn)事還不算完。”
“這虎騎說來還是殘存著幾分血性?！?p> 程處默驟然間停住腳步，一本正經(jīng)的望向李閑。
“不若李兄給我調(diào)集上兵馬，咱們一路追馳，定然能將伏允人頭給你帶來?！?p> 大手搭上程處默的肩膀，李閑的話語先的格外輕松。
“上陣殺敵的悍將，何時淪落追截逃兵的份上，這些事，交由下人做便可。”
“更何況，眼下城中士卒本就不足，這些新降的士卒還需看管，眼下吶……還需靜待大軍前來。”
……
坐落在高原的城池，在晨光中蘇醒，金輝照進(jìn)開有窗欞的氈帳，有閑談隨之從帳內(nèi)傳出。
“吐谷渾境內(nèi)的戰(zhàn)事連連告捷，就算是這支唐騎不曾突破進(jìn)王城的范圍，想必這座王城亦能在大唐鐵騎下坍塌?！?p> “祿安瓚，你隨著本王已有多年，該如何做，想必你也清楚?！?p> “這次遠(yuǎn)行訪唐，一切皆要看你了?！?p> 孫贊干部遞過皮裘氈帽塞進(jìn)祿安瓚手中，眸子中多是對于這個大相的贊譽(yù)，和對此行的希冀。
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有著高原紅的面頰上帶著一抹‘大可放心’的神色，祿安瓚重新抬頭望向?qū)O贊干部。
“可汗無需擔(dān)憂?！?p> “此番大唐兵鋒強(qiáng)盛，可咱們的援軍也吐谷渾境內(nèi)也有一隅之地。”
“可汗新立，打聽軍卒定然不能常駐西域，趁此虛弱之際在打聽附屬國度鬧出些事情，施上一封高壓，也未嘗不可。”
說到這里，祿安瓚頓了頓話語，將案桌上的信箋捏在手中，指尖彈彈。
“一個新立的附屬國出了這樣的事情，千里迢迢的大唐君王決然不可能再挑起一場戰(zhàn)事吧？”
“至于這姻親之事，就好解決了?！?p> 四目對視，皆是一笑。
孫贊干部走上前來，拍拍祿安瓚肩頭，止住笑意，轉(zhuǎn)而嚴(yán)肅起來。
“大相萬不可大意?！?p> “李閑這小子手中尚且捏著御敵利器，咱們可不能輕易去膨出這個毀天滅地的玩意?！?p> 身影悄然湊前一步，按在肩頭的手掌微微用力。
“大唐擁有的，咱們吐蕃，亦不能少！”
窗外有侍衛(wèi)的輕喚車馬已備好的話語，祿安瓚緩緩撤后一步，手臂交疊胸前，躬身揖禮。
“可汗盡可在吐蕃皇室高枕無憂，祿安瓚定能不負(fù)所托。”
四月初。
吐蕃大相祿安瓚踏入大唐西南邊陲，驅(qū)車前往大唐長安之時，遠(yuǎn)在千里之遙的吐蕃援唐部族，終是在且末河一帶與竄逃的吐谷渾大軍相遇。
部下為求自保，手刃吐谷渾可汗伏允，被進(jìn)發(fā)吐谷渾王城的吐蕃士卒押送，一路向東北方向而行。
而在王城之中，李閑帶著麾下的百騎，烹牛宰羊，等待大唐大軍的全部到來。
李靖率領(lǐng)的三萬騎兵，也在晝夜星馳中，趕上了重新歸于平靜的王城。
時隔數(shù)月，大軍相見，兩對父子也在異域國度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