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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第十三章 患難見真情

風(fēng)鈴聲聲卿有淚 林一笑L 8622 2021-07-19 22:14:13

  第九天,何郁神色憔悴,手心里捏了顆沙子,問云辰沙子在哪只手,云辰指了指右手,打開一看,果然在那。何郁背過雙手,交換了兩次,又問云辰,云辰指了指右手,打開一看,果然在那。何郁背過手去,暗暗交換了四次,再問云辰,云辰又指了指右手,打開一看,果然在那。何郁心里一股子憤恨,丟掉了沙子。

  第十天,何郁嘴唇干裂,手里捏著顆沙子,示意云辰猜,云辰指了指右手,打開一看,果然在那。何郁背過手去,暗暗交換了三次,伸出手來,云辰指了指左手,打開一看,果然在那。何郁氣憤地丟開了沙子。云辰舉目不驚。

  第十一天,云辰的駱駝突然斃命,讓他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何郁絲毫不驚,面無表情,慢悠悠道:“看吧,這就是你虐待它的下場,為了省那么點水,害死了對你那么好的駱駝。”

  云辰啞口無言。

  何郁身下的駱駝悲傷地伏在死去的駱駝身邊,不肯離去。何郁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背,對云辰道:“把東西帶過來,上來吧?!?p>  云辰一聲不響,帶著所剩無幾的水和食物坐了上來。何郁拍了拍它的背,它仍不肯離去,便自顧跟它說起話來:“走吧走吧?!?p>  “你跟它說話它聽得懂嗎?”

  何郁不做理會,輕聲繼續(xù)道:“說不定哪天我也要離開你了,到時就剩你一個了?!?p>  云辰心中一緊,那匹駱駝卻又往前行了。

  到了十四日夜間,駱駝病倒了,何郁無論是給它水,還是食物,它都不要。

  何郁悲傷地摸著它的毛發(fā),悲傷地告別道:“那就走吧,走吧?!瘪橊動妙^蹭了蹭她的頭發(fā),果真離開了。云辰突然從身后緊緊抱住了她,何郁伸手回握住他的手道:“我怕來不及,我想告訴你?!?p>  云辰輕聲道:“你說?!?p>  “我若走不出去了,你要答應(yīng)照顧我母親,還有小言,直到她嫁出去了為止?!?p>  云辰沉默了一下,道:“別瞎說。”

  何郁也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要是沒走出去,我會去找你父親,找到為止,他若活著,我照顧他余生。”

  云辰放低了聲音道:“別亂說話?!?p>  “答應(yīng)我?!?p>  他輕聲道:“你武功比我好,走不出去的人也是我?!?p>  “你內(nèi)功底子比我足,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p>  “別亂說話?!?p>  何郁突然厲聲道:“答應(yīng)我!你便是喝干了我最后一滴血,也要走出這里!”

  云辰沉默了下來,雙眼干澀,流不出淚來,下巴上的胡子在她額上輕蹭道:“我答應(yīng)你,你也要答應(yīng)我,如果倒下的是我,你一定要走出去?!?p>  第十五日,夕陽近晚霞,何郁再沒力氣往前挪動半步,跌倒在地,水還有半袋,她不肯喝,云辰跪倒在她身側(cè),何郁輕輕推了他一下,道:“快走吧?!?p>  云辰捏開她的嘴,拼命往她嘴里灌了幾口水,解下衣帶捆住她往前拖行。

  何郁無力道:“你答應(yīng)過我的?!?p>  云辰不說話,一刻也不肯停,只顧拖著她往前走,一直走到第十六日破曉,突見前方有綠洲,大喜過望,不知哪來一股牛勁,一邊拼命地往前一邊安慰何郁道:“水,前面有水,我們有救了,郁兒,你再堅持一會兒!”

  到了水邊,云辰扶起何郁道:“我去給你舀水?!焙斡魶_他笑了一下,突然閉上了眼睛。

  云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眨眼間萬念俱灰。渾身力氣在霎時間抽光,如同一個稻草做的空殼。

  忽聽身后有人道:“你們從哪兒來的?”云辰神情呆滯地轉(zhuǎn)身看向她。

  那婦人自顧自地走過來,檢查了何郁一番道:“她還有得救?!币妼Ψ矫媛兑缮值溃骸拔医o你報喜,怎么你還不高興?”

  云辰高興得說不出話。

  那婦人又道:“你去喝點水,把她抬我屋里去?!痹瞥郊拥叵胂劝阉Щ厝?,一站起來,只覺得頭暈眼花,只好先去喝了些水。

  屋子是用上好的玉竹所建,屋檐下掛著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聲音清脆悅耳。料理好了何郁,云辰跳進水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守在床邊睡了一覺,醒來時見何郁還在熟睡,知道她會醒來,心里升起一股子充實的幸福感,忍不住露出笑容,站起身,走到門外去透口氣。那婦人坐在門口竹鋪的臺階上,云辰這才有時間打量她,只見她大概三十五六,穿著紫色長裙,風(fēng)韻猶存,只是眉目間暗藏著一股子冷漠和憤怒。云辰也坐了下來,吹了會兒風(fēng),看著暮色漸暗道:“大恩大德,永世難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那婦人神情漠然道:“知道又如何,你難道還記住我一輩子?”

  兩人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那婦人道:“你們從哪來的?”

  “穿過這片沙漠?!彼D了一下,又道:“一路往南?!?p>  那婦人遲疑了一下,道:“我聽說這沙漠的對面有一座宮殿。”

  云辰沉默了一下道:“我們就是從那里逃出來的?!?p>  “我聽說那里住著天下第一美人,聽說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為她傾倒,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見過?!?p>  “那你怎么舍得走?”

  “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時候,你只能走?!?p>  那婦人突然語氣一變,滿是嘲諷道:“所以你是不得不走,不是想走!”

  云辰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便沉默了下來。

  “你們是怎么去的那里?”

  “被人蒙著眼,坐在馬車?yán)飵サ??!?p>  “再把你蒙著眼睛坐馬車?yán)?,從同一位置出發(fā),你還能找得到嗎?”

  “不能?!?p>  “所以要找宮殿,就只能從這兒穿過去?”

  “如果不知道別的路,就只能這樣了。”

  “我按著大致方位找過了,找不到。這一條路過去,一定能找到宮殿嗎?”

  “一路往北,一定能?!?p>  “你們走了幾天?”

  “十五天,今天第十六天?!?p>  何郁醒來了,可全身浮腫,羞得她躲在被窩里不敢見人,云辰十分掃興,那婦人只道這是中毒太深才會如此,云辰問她什么毒,那婦人指了指天,云辰大吃一驚道:“曬太陽也能中毒?”

  那婦人橫眉冷對道:“難道不會?若想早日驅(qū)毒,只能施以針灸。”

  何郁日漸好轉(zhuǎn)。

  那婦人不斷打聽那座宮殿。她問什么云辰便如實答什么,卻從不問她為何打聽。

  何郁臉上褪去了一層皮,恢復(fù)了本來面目,坐在床上有點羞澀地對那婦人道:“大姐,謝謝你?!?p>  哪知那婦人突然冷冷道:“好了?好了就快走。別在這給我添亂。”

  誰知云辰更絕,拉起何郁就道:“那我們先走了,這幾日麻煩您了?!闭f走就走,他居然還在門口備了一輛兩輪手推車,居然說是他自己做的。

  車上居然還有幾袋水和干果,果子據(jù)說是他自己曬的。

  云辰把她抱在車上,推著車子,居然說走就走了。

  “現(xiàn)在去哪?”

  “去竹渲島,找郭浣女?!?p>  兩人身無分文,就這樣風(fēng)餐露宿趕著路。

  青海湖的湖心有一島叫竹渲島,要想上島。需要船夫駛船。所有船只皆在西北方向,這是規(guī)定,郭浣女的規(guī)定。

  如果船從別的方向駛向竹渲島,一律殺無赦,這是為了安全起見。這些話是一個自得其樂的游人說的。郭浣女需要錢,所以半邊的竹渲島倒也成了一個游山玩水的好去處。

  西北方向有座城叫應(yīng)龍城。城主叫青海龍王,船就是由他負(fù)責(zé)。

  云、何二人需要船。沒船他們上不了島,可他們沒錢。

  他們可以偷一個,但是偷一個得不償失。閣主的人似乎遍布天下,而青海龍王是管得很嚴(yán)的人,哪只船少根繩子他也能知道,到時驚動起來,說不定反而被閣主的人先發(fā)現(xiàn)了。

  他們可以造一個,但云辰不會,問何郁,她一抬頭得意道:“我會拆!”

  所以他們需要偷錢。偷誰的?應(yīng)龍城最近來了個異族姑娘,很有錢,就住在應(yīng)龍大客棧。她以花錢而出名。

  喝酒,整壇整壇地喝。

  吃肉,大鍋大鍋地吃。

  花錢,大把大把地花。

  這么個人,她要是少了幾個錢,是決計注意不到的。這么個人不找她下手找誰下?

  是夜,云、何二人灰頭土臉潛進了三樓三號房。

  偷東西是需要天賦的,這兩人顯然不是偷東西的料。何郁一進門就踩到一根香蕉皮,摔了個狗吃屎,云辰還好,他只不過一頭栽進了一個大酒壇里,哐啷一聲,連著酒壇一起摔倒了而已。只聽一個聲音“嘿嘿”一聲冷笑,嘰里咕嚕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話,也不知在說些什么。兩人爬起身來,湊到一塊,黑燈瞎火交換了一下眼神,何郁壓低嗓子威脅道:“把錢交出來!”

  云辰補充道:“饒你小命!”

  對方突然沉默了下來,兩人心里有點冷兮兮,又交換了一下眼神,何郁道:“少啰嗦!”

  “快交錢!”

  那姑娘突然操起口流利的漢語道:“誰啰嗦了?”

  這回輪到何郁怔住了,她遲疑了一下道:“你是誰?”

  對方頗為得意道:“八百年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拳打關(guān)東,腳踢關(guān)西,一刀震中原——”

  何郁接口道:“傻子蘇小言。”

  對方沉默了一下道:“蘇言是蘇言,但不傻?!?p>  燈,燃起。門,緊閉。

  蘇言扯去一身異族打扮。不待追問,便急切道:“我和郭瘋子出來后碰到了林艷,她說你們也出來了,我記得你們要找郭浣女,就先到這來等你們,你們怎么出來的?”

  何郁道:“林姑娘把我們放了。”

  “你做白日夢了吧。”

  “現(xiàn)在是晚上?!?p>  “一看你這人就不誠實?!?p>  “真是她把我們放了。”

  “得了,管它誰放你們出來的,出來了就好了。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云辰道:“要船。”

  何郁道:“看你了。”

  蘇言愁眉苦臉道:“我窮。”

  “你的錢呢?”

  “錢是會花完的,很不巧,我不僅沒錢借給你們使,自己還欠了一屁股子債?!?p>  “那怎么辦?”

  “我不是送了你個發(fā)簪嗎?把那個當(dāng)了吧。回頭我再幫你贖回來?!?p>  “哦對!”何郁伸手一摸,大吃一驚道:“我的發(fā)簪呢?”她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仍尋未果,愁道:“完了,我把它放在林姑娘枕頭底下,忘了拿回來了。”

  蘇言手一攤道:“那沒辦法了!”

  云、何二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何郁道:“那怎么辦?”

  蘇言哈哈笑道:“其實咱們即使弄到了錢,弄到了船,上了島,也找不到郭浣女?!彼钆聞e人搶了她的話,趕忙又接著道:“竹渲島可是個風(fēng)景勝地,游人這么多,任是讓他們走南闖北也從未聽說有人闖到她府上去過。所以我說,要想找到她,非得有人引路不可?!?p>  云、何二人都不笨,不僅不笨,有時候還聰明得很。所以為了防止他們二人把話說了,蘇言趕忙搶著又說道:“這城里,有資格見郭浣女的只有一個人——”

  “——青海龍王。”

  蘇言眼睛一瞪,啞口無言地看著何郁,想不到最關(guān)鍵的四個字還是被她搶了。敢情她說了這許多都是給她做了個鋪墊。她把頂好的那塊肉給搶了。

  何郁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的,提著嗓子道:“怎么了?”

  蘇言一翹大拇指道:“好!我看出來了!何君當(dāng)真是個聰明過人一點即通的人物!”

  云辰眉頭微鎖道:“那該如何讓青海龍王主動引我們前去呢?”

  蘇言不知從哪弄來一壇酒,一掌拍開封泥,豪氣干云道:“想那勞什子干什么!咱們好不容易一聚,先喝它幾壇!”她把手中那壇酒遞給了云辰,又拿了一壇給何郁,趕羊似地趕著二人到桌邊坐下,自己開了一壇,猛灌一口,道:“好,好,這回好了,這回咱們可以開始商量了。來來來,你們快喝快喝。好好,現(xiàn)在說說,咱們怎么去忽悠忽悠那個老龍王好呢?”

  云、何二人這些日子以來,日夜兼程,心力交瘁,一坐下來,當(dāng)真如同松了一口氣一般,提著的一口氣好不容易放了下來。

  蘇言見兩人光顧著看她,竟不說話,便又說道:“我看我們不如破門而入,跟他切磋一番武藝,逼他就范?!?p>  何郁一仰頭,喝了一口酒道:“要是打不過他怎么辦?”

  蘇言嗨了一聲道:“你怎么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云辰道:“小言這辦法挺好,我和郁兒在門外守著,等你得勝歸來?!?p>  蘇言突然捧著酒壇子跳上了椅子道:“郁兒?哪兒的話。什么時候的事。嘿,是不是我不問,你們就一直不說!”

  何郁突然咧嘴笑了,緊接著蘇言和云辰也笑了出來。云、何二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說起自與蘇言分別之后的事情。三人邊喝邊聊一直到四更天,蘇言雖然欠了一堆子的債,但她毫不介意再多欠那么一丟子債,借著那股酒勁,把小二給揪了起來,又開了一間房給云辰,三人稀里糊涂各自回房去睡了。

  夜?jié)馊缒?,霧起,窗外一片朦朧,窗內(nèi)人意識也朦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今夜,霧遮了月色。

  云辰隱隱約約覺得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身體依偎在自己身上。他動了動,側(cè)了下身子,那人兒落到了床里邊,臉貼著臉。

  他低喃:“郁兒。”

  那人兒輕輕應(yīng)聲道:“辰?!?p>  他猛然翻身吻了下去。

  她的手從他身上滑下去,摸到他大腿內(nèi)側(cè)的一道疤痕,裝作不經(jīng)意地滑了過去。她是個識貨的人。這是刀疤。是用三寸長的匕首劃出來的刀疤。

  夜,好夢被一聲尖銳的呼聲劃醒。云辰猛地睜開眼。身邊空蕩蕩的,他掀開凌亂的被子。床單的一團血跡分外殷紅,突然之間,心中被一種溫暖的感覺填滿,充實。他轉(zhuǎn)而思慮起那呼聲來。心想著她可能是不好意思明天醒來見他,先回去了。

  難以形容,當(dāng)真是難以形容的呼聲。好似厲鬼從陰曹地府里逃出來,掏出了心肺,撕心裂肺地尖聲訴怨。云辰一動不動地維持著原樣的姿勢。過了好久。好久。毫無動靜。突然——

  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辰兒——辰兒——”

  這聲音!這聲音不正是自己生生父親的么!云辰大吃一驚,急急忙忙打窗外跳了出去,尋著那聲音而去。

  何郁早已醒來,自那呼聲一響起,她便霍然睜開雙眼。四周又恢復(fù)了靜悄悄,只有蘇言熟睡中的呼吸聲。過了許久,只聽有人在喚著云辰,接著隔壁傳來云辰破窗而出的聲音。何郁急忙起身,披上外衣,追了出去。

  她展開步伐,接近云辰,拉起他的手,朝著遠處一模糊的人影追去。云辰轉(zhuǎn)頭看向她,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前方那灰色的人影朝著山上跑去,距離慢慢被何郁拉近了。

  只剩下丈把寬時,那人影突然掠上了一面斷崖,停了下來。云、何二人也停了下來。

  云辰又驚又喜地喚道:“爹!”他正要往前,那個灰蒙蒙的人影道:“吾兒站住,莫要往前?!痹瞥竭t疑地停下腳步。

  云嘯天語氣中滿是蒼涼道:“邪不勝正,終得惡果。二十年前的怨氣,竟至今難消。二十年前,為父將九天魔女打落山崖,她曾言此仇必報,今果得其報。為父功力已喪十之八九,死不足惜,只恐其人復(fù)出,武林大難臨頭。吾兒所歷之事,父業(yè)已有聞,只盼吾兒小心行事,除其大害,為眾生消災(zāi)解難。其人之女,并無過錯,兒莫怪之。何郁,你若心系天下眾生,當(dāng)阻你母親為非作歹。”云嘯天揭開面紗,只見臉上烙了四個字:此仇必報!

  云辰有些遲疑道:“你是誰?”

  云嘯天突然對著他蒼涼一笑,道:“好啊,好啊。養(yǎng)兒莫若女。一看上了仇人的女兒,不僅不肯報殺父之仇,連父親也不肯認(rèn)了。小時候你受點小傷,爹就心疼得不得了。你腿根處的那道三寸長的疤痕,爹多少次希望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彼撕笠徊?,仰面掉下了斷崖??罩袀鱽硭脑捳Z:“不除此害,莫拾父骨。吾兒且記且記——”

  云辰心生惶恐,大喊一聲:“爹!”急沖向前,想抓住云嘯天。何郁下意識地跟著他沖過去,想抓住云父。可他們都遲了,遲了。何郁一把拉住云辰,生怕他墜了下去。

  山谷回音回蕩不絕:“吾兒且記——且記——且記——”

  她心里一片混沌,好多種思緒一起涌現(xiàn),相互沖突。為非作歹是什么意思,跟她母親有什么關(guān)系?九天魔女又是誰?她心里十分沒底,似討好又似疑問,還夾雜著對云辰的關(guān)心和對云父的惋惜悲痛之情,輕喚了一聲:“辰?”

  云辰跪倒在地,毫無所覺,眼睛拼命地朝著斷崖下望去,急切地試圖搜尋到他父親的身影??墒浅嘶野咨拇箪F,再無其它。

  何郁跪在他身側(cè),眼眶含淚,又喚了他一聲。云辰抬起頭,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滿臉淚水。

  何郁想說,想跟他說,這不可能是她母親做的。她母親不可能是九天魔女。一定是他父親弄錯了??蛇@種話,在這情形,叫她怎么說得出口,她張了張嘴,成了又一聲輕喚:“辰?!?p>  云辰?jīng)]有抬頭,輕聲道:“你走吧?!?p>  何郁急切里又慌又亂道:“可是,可是這不可能是我母親做的??!她——她——”

  “不必再說。殺父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不是她死,就是我亡?!?p>  何郁淌下淚來道:“可是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你快走吧。”

  何郁急得哭了起來道:“可是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p>  云辰漠無表情道:“怎么不可能,九天魔女殺人如麻,世人皆知?!?p>  何郁大聲:“就算她是,可是人是會變的??!人是會變的啊!”

  云辰?jīng)]有答話,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抹去淚水,無奈地低語道:“郁兒,我若僥幸活著,你若尚肯嫁我,那真是上天眷顧?!?p>  何郁感到一陣刺骨冰心地疼,她猛地朝后一退,躲開他的手,話語如千年堅冰般寒冷尖銳道:“你別不自量力了,我娘一掌就能要了你的命。滾開!滾開!”

  悲涼中涌進一股強烈的醋意,云辰拼命壓下翻涌的難受,心想“若死的是你娘,你會怎么做!”他慢慢站起身,冷若寒冰地望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何郁大吃一驚,急得站不起身來,雙膝著地,向前挪了數(shù)步,想喊他,偏偏悔恨交加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云辰向前急走,到了遠處,突然站住,遲疑了半晌,忍不住回頭看去,只是夜深霧濃,路多轉(zhuǎn)折,已無她人影。他心口針扎般地疼。何郁為什么沒有叫他。為什么。丈夫總是比不過母親的,更何況是一個還沒成為丈夫的人??伤秊槭裁催B叫都不叫他一聲。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情都是假的嗎?竟能在那么一瞬間化為烏有。他突然想起一個時辰之前的事,連著又想起他父親,突然胸口一陣的絞痛,又是怪她竟然能毫不留情,又后悔拿走了她清白。以后,她該怎么辦?一想到她的以后,嫉妒又占據(jù)了胸膛。罷了罷了。生死未知,至親剛故,管這些兒女情長做什么!他剛又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樣?xùn)|西涌到了喉間,他張口咳了一下,咳出了一口鮮血。

  何郁扶著樹干站起身來,血氣上涌,傷心過度,靜默無聲地吐了一大口血?;秀遍g想起幼時有一生氣就要吐血的毛病,把娘嚇得半死,整天整夜不敢離開她的情景,淚水不停地往下淌。心里宛如被割去了一大部分,空蕩蕩的地方充滿了嘔吐感。何郁順著樹干滑坐到地上,全身發(fā)著抖。突然刮過一陣大風(fēng),殘枝敗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何郁心里涌起一股極強烈的作嘔感。厭惡聽到任何聲音,厭惡,厭惡,四下里只剩下厭惡。幸好風(fēng)停了,四周剩下寂靜,寂靜,無邊無際的寂靜——還有肆意咆哮令人作嘔的空虛,空虛——

  何郁全身止不住地發(fā)著抖。

  突然大片的烏云遮住了月亮,天空里一個霹靂,轟隆隆一聲巨響,下起了雨,雨,大雨,瞬間就將人淋了個濕透的大雨。何郁一陣作嘔,竟連安靜也不肯給她。

  電閃、雷鳴、霹靂,照亮了側(cè)臉。突然一聲巨響,她眼前的一棵樹被雷電劈倒了。她無聲地笑了一下,一動不動,一心只盼自己也被雷電劈死。

  可是張牙舞爪的雷電就是不來動她分毫。

  三天,第三天夜里,何郁仍在原地,滴水未進,發(fā)著抖。

  她爬起身,摸了摸被自己靠了三天的樹,在樹下堆起了一堆土,插上了一塊空白的木牌。

  他年今日若相見,

  恨不當(dāng)初未相逢;

  惜君連理不憐意,

  一朝只作夢中人。

  何郁走到斷崖邊,多次想跳下去,就此一了百了,再無牽掛,卻又想到自己死了,娘怎么辦?怎么辦?

  幾番猶豫,心里愁思劇烈翻涌,一會兒盼娘別打死了云辰,一會兒又怕云辰那么聰明,對娘暗下毒手。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極強烈的愿望,趕回去!阻止他!這事情不可能是娘做的。如果是怎么辦呢?如果是,如果是,那也得看原因,若動機當(dāng)真為惡,那么就讓自己代為受過,代為去死吧!只盼娘從今以后不會再這么做。但她是個好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何郁心中萬分后悔,當(dāng)初不該把娘住的地方告訴云辰,她來不及吱會蘇言,徑直朝著天山奔去,一路經(jīng)過驛站,順手牽了匹馬,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下了馬,她渾身顫抖地捧起湖水,強迫自己喝了點,又開始連夜趕路。

  何郁下了馬,無暇顧及它流浪何處。一身白衣,寒風(fēng)吹拂,踏上了上山的路。天山的路她駕輕就熟,只半個時辰功夫便到了山頂。

  到處是踏碎的冰,雜亂的腳印,有的踩下去足有一尺多深。一滴滴的血,血在一處匯聚成了潭,后又被寒冰凍了起來。純白的雪上是泥和血的混合。何郁終于嘗到了真正害怕的滋味。

  云辰怎么樣了?難道,難道他已經(jīng)被——

  不,不會。娘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即使他想傷害她。

  難道是,難道是——

  潛藏在意識背后的想法,她不敢再去想。

  家,原本是極溫暖的家。是娘親手蓋的極溫暖的房子。她怕冷,所以她有很大的床,很厚的被子,可以泡一整天的溫泉,有不斷過來叫她別泡太久的娘親,有晚上總搶走她被子的蘇言。何郁站在門前,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身子是涼的,可心更涼。她突然推開門,空空蕩蕩的,被打碎了一地的桌椅,殘缺的石壁,墻上的血手印,還有地上一個鮮紅的血字——

  辰。

  她突然發(fā)了瘋,踢開每一扇門,找遍了每一個角落,就是不肯相信娘親不見了。她高聲哭喊著,沒有回應(yīng),淚又流了滿面。她跪倒在地,拾起一根斷竹,對準(zhǔn)了胸口——

  門外忽然傳來了簫聲,幽幽怨怨。何郁打了個寒顫,騰地站起身沖了出去,云辰停下簫,回轉(zhuǎn)身,已自憔悴不少。

  何郁顫抖道:“你殺的?”

  云辰張了張口,何郁繼續(xù)道:“那日你父親說的話我仍舊不信,但事已至此,也無可挽回,你走吧,一年之后我來取你性命,這一年內(nèi)你倒不妨為云家留個后人,長大以后好來找我報殺父之仇。我目前無憑無證,雖不信你父親所言,也無辦法。我定無后人,不去尋你云家麻煩,如此,便兩兩了結(jié),再無拖欠。”

  云辰顫抖了一下,沖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如暴雨般急切道:“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他慢了下來,語氣中帶著深邃的痛苦,又道了一遍:“不是我,你娘武功那么高,我怎么動得了她分毫?如果是我,我又何必留下那個字?”

  何郁漠然地笑了一下,淚水又滑了下來道:“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你當(dāng)然要寫?!?p>  “我人就在這里,何必多此一舉去寫個字。”

  “說不定是你貪生怕死,故意寫個字來迷惑我?!?p>  云辰沉默了下來,他還能說什么呢?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何郁突然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厲聲道:“尸體呢?尸體在哪?還給我!”她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還給我!”

  云辰望進她眼里,眼中帶淚道:“不是我。真不是我。”他停了一下,又道:“我怎么可能是你母親的對手,我要是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又怎么可能還會在這里等你?”

  何郁心里升起了一絲希望,說不定母親還在人間。

  云辰突然拉著她朝屋內(nèi)奔去,也不顧她會作何反應(yīng)。他指著地上的辰字,迫切而語帶顫抖道:“你看,這個字是朝西而寫,辰字是地支第五位,屬龍,這個字可能意指——青海龍王。你娘可能在青海龍王那,也可能——”

  云辰?jīng)]說下去,何郁知道他想說什么,可能在青海龍王那,也可能被龍王害了。

  她覺得云辰說的似有可能,又覺得這簡直是胡編亂造。一個辰字,哪能確定就是青海龍王。

  云辰伸手想攬她入懷,卻被何郁厭惡地躲開了。

  云辰用力睜大眼,別過臉去,悄悄擦拭了一下眼淚,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

  何郁默不作聲,卻也無反對。

  云辰又悲又喜,悲的是殺父之仇,不得不報,也勢必要報,喜的是何郁對他說的話還是相信的。也許以后能跟她和解也說不定,畢竟她是無辜的,畢竟他們的感情也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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