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薩拉迦娜明白了一個道理,有的問題一定要自己去找答案才行,就算有人替你解了心結(jié),也只是水中望月,風(fēng)一起,依舊湖水漣漪。哪怕觸碰不到那一輪真月,也要奮力伸出手去,有時答案就在踮起腳尖之后,而并非一定夠到月亮。
“一男,你喜歡‘風(fēng)難’這名字嗎?魯魯也當(dāng)真了。”薩拉迦娜竟抿著嘴笑起來。
“還不錯,歪打正著,兼具神秘和瀟灑。既然魯魯介紹給了神靈,那我就認下了。嘿嘿。”
“一男,我做錯了嗎?”忽然間,薩拉迦娜笑意全無,滿臉愁容,眉頭好似壓著一座山峰,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往日明燦的光彩。
“???做錯了?沒有啊。是魯魯讓你這么做的,又不是出自本心。她也想拯救自己的族人。再對抗下去,她的部族遲早不見了。天道無情啊。”
馮一男先飛快想了一圈才答到,末了發(fā)出哲學(xué)家式的喟嘆。他對自己的機智和語詞的尾音處理很是滿意,雙目半閉又心里回味一番。
“你也覺得那樣做有問題??晌艺f的不是那個。把動物園里的動物放回自然,是不是太莽撞,太任性了?想來可笑,連魯魯和她的族人我都做不了什么,居然以為能改變動物的命運?!?p> “也不能這么說,彌兒?!瘪T一男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魯魯太執(zhí)拗于自我的世界了,都像她那樣,人類還處在原始社會呢。她對死亡的恐懼大大超過了新生所帶來的希望。至于該怎么留住因紐特人的精神內(nèi)核,我也不知道?!?p> “我覺得,你所做的總比抓動物進動物園的人強。沒有人想待在籠子里被觀賞吧?命運畢竟是自己的,不能全部由你來擔(dān)負,再說你也不是生自地球。不公平。”
“那些動物會全死掉嗎?”
“這個...應(yīng)該不會。”
馮一男還想再多說幾句,可又無話接下去,他想說出的每一種緣由,幾乎同時都有駁倒的理由跳入腦海。本想安慰安慰薩拉迦娜,減輕她的痛苦,到最后他卻不得不安慰自己,世上不需要理由,講不出理由的東西多的是,可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那為什么薩拉迦娜救出的動物就一定會死光呢?活下來一只就是勝利。
“真的嗎?”
“我想是的?!?p> “這么快就回去了,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啊,見到了冰山,光海,伊格魯,伊爾薩,魯魯,雪屋,坐了雪橇。還得了個神都知道的名字。最重要的是有你這么美麗的人兒一起,夫復(fù)何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瘪T一男故作嚴肅,學(xué)著古時書呆子的模樣,搖頭晃腦拖足了尾音。
“你...”薩拉迦娜半嗔半怒要捶他,拳頭快要挨上了,“欻”,一旁撤落空了。
“不過想不到,你居然不是第一個造訪地球的阿尼摩斯人。會不會還有別的人來過?到北極的大哥,他飛船的鑰匙怎么會變成石頭呢?那大哥人呢?也可能是姐姐。死啦?為什么會把飛船鑰匙這么重要的物件丟下呢?”馮一男沒注意到薩拉迦娜的舉動,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像只離雞的呆八哥。
“鑰匙不會變石頭啦,是被人嵌進去的,大概想藏起來吧。被你這么一提,我也納悶了,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嗎?要把飛船鑰匙藏起來。直接乘船飛走不更容易嗎?那可是至少發(fā)生在一千年前的地球。”
“你們阿尼摩斯人能活多久?兩三百年?能到千年嗎?”
“按地球時間換算,生息得好,千年問題不大,我的知識庫里有記載年歲在上萬年的。你們說‘老而不死是為賊’,‘百年成精千年妖’,我們稱作妖神。那些人是阿尼摩斯的守護者,平時居于廟堂不理世事,也沒人敢去打擾,因為他們影響太大了,動動手指頭就能毀了一顆星球。”
“那你有多大?”
“你猜?!?p> “我一直以為十六七呢?!?p> “你也沒問過我啊?!?p> “不會一二百歲了吧。是不是該喊你奶奶?!瘪T一男吐吐舌頭,覺得被壓了一頭。
“我也不知道誒。等我想起來第一個告訴你。你想喊奶奶,可以的?!彼_拉迦娜笑著摸摸馮一男的頭?!肮园?,奶奶買糖吃。”
“你太漂亮了。不如做我娘。”馮一男覥著臉說。
“你又過分了。想我再不理你對嗎?”
“好好好。奶奶娘都不做,行了吧。以前還叫人哥呢。剛才沒吃飽,去墊墊肚子?!瘪T一男扭身離開了駕駛艙。
沒多久,薩拉迦娜尋過來。馮一男竊喜,以為她意識到和自己說話要柔言細語,要來低聲下氣認個錯。
“我請你去吃正宗的法國大餐。”
“要去巴黎?”對于法國,除了巴黎,馮一男也就知道個產(chǎn)紅酒的波爾多地區(qū)。
“是你們的南海。我想喝酒了。真是個煩人的壞毛病?!?p> 來到一片青色的海域,穹蓋上掛滿了星辰。“息圓”降落于水面,用了幾秒鐘的時間變作一艘游艇。然后劈開浪花,飛快地朝一艘游輪馳去。
游輪上早有人在候著了。船員放下軟梯,有一名船員下來上了“息圓”甲板,護著薩拉迦娜和馮一男爬上去,他則留下來負責(zé)看守這艘游艇。
“我shit!”
這是馮一男看見章大天的第一反應(yīng),暗暗罵道,我靠哪里都有他。
“親愛的薩拉迦娜小姐。”
章大天上來給了薩拉迦娜一個大大的擁抱,還親密地行了貼面禮。惹得馮一男暗罵,禽獸,敗類。
“哎喲喂,小男朋友還沒分呢。”
章大天裝作才瞧見馮一男,翹起鼻孔和他敷衍地握了握手。
“作死!”薩拉迦娜拍了章大天后背一巴掌。
“我哪點兒比人差?只有想酒了才想起來我。不公平。”
“不會啊,租農(nóng)場找地方也想起來你了呀。做我的男朋友可拘束得很,你這做派得直接騸了?!?p> “還是喝酒喝酒。山莊隨便用,到什么時候都無所謂。我和老頭子說完了。上面正辦著Party呢。寰星娛樂的鄭總還記得嗎?他也在。也是一性情中人,你們肯定聊得來?!?p> “這你們家游輪?”
“低調(diào)低調(diào)。包的。請生意上的朋友聚一聚,樂一樂?!?p> “看著挺熱鬧?!?p> “自家人不瞞你。朋友加請來的模特,一回也就五六十人吧。這是老頭子的政治任務(wù),每年都得來個四五回。我也不喜歡,有啥法子涅?!?p> 馮一男跟在后面插不上話自覺無趣,而且對好酒的興趣也沒多大,遂借口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酸酸地走開了。
“馮一男?”
聽見有人喊自己名字,馮一男在泳池邊停下,轉(zhuǎn)眼一看竟是以前公司的胡總,冤家路窄。想不理他,可又怕被人看扁了,強顏答了一句。
“胡總?!?p> “好小子,跟著老板一起來的?你老板誰?這么大面子。”胡總花哨了許多,穿著花T恤、花褲衩,還戴著頂花帽子。
“沒有,自己來的?!?p> “行啊,干上大買賣了。來,喝一杯?!焙傁蚍?wù)生招招手。
“不喝了。上回喝傷了。還記得吧,胡總?”
“兄弟嘛,越打越親?,F(xiàn)在做哪個行業(yè)?”
“老樣子,快遞。還是快遞小哥。”
“開玩笑,不可能。”
“大半夜的戴個帽子干什么?真把這兒當(dāng)夏威夷了?還是把自己當(dāng)邦德007了?還是少喝酒吧,注意身體?!瘪T一男不想再說下去。
“你別走。服務(wù)生,服務(wù)生!快來啊,有人偷著混進來了。讓我給逮著了?!?p> 大家聞聲而動,擠作一團看熱鬧。他們想看看到底是誰敢在章家辦的會上鬧事。
“大家伙兒看清了,他就是偷著摸兒溜上船的,都小心自己的錢包銀行卡啊?!焙傄豢谝礼T一男,拽住他的衣服生怕跑了。
“我是章大天請來的。不信你們?nèi)査??!?p> “放屁。你一個送快遞的,請你干什么?想讓你送得快點兒,還是郵寄不收費怎么著?”
“哈哈哈哈!”圍觀的人聽了哄然大笑。
“我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你算什么?有貴賓卡嗎?”
“沒有?!?p> “那還說個屁。服務(wù)生看好了他,先報警,等回港了送他到派出所。”
“胡總,松手。誤會。他是我朋友。”章大天漲紅了臉,耐著性子勸解。
“章總,您不會被他騙了吧。他以前和我一個公司,在我手下干過,不是什么好東西?!?p> “胡建國,你他媽瞎說什么!”要不是薩拉迦娜攔著,馮一男非狠揍他不可。
“來個人,把胡總送走?!闭麓筇熳兞四槨!八突厝齺喌木频?。他暈船了?!?p> “章總,我沒事,章總,喝了點酒?!焙傔呎f,邊上手去拉章大天的胳膊。他今晚要這么走了,回公司不好交代一準(zhǔn)被開了。
“滾他媽蛋!都死人??!老子說送走他,聾了?”章大天猛地甩開胡總。
“章總,章總,我不能這么走啊。我喝多了。您看我們趙董事長面子,好不好?”胡總苦苦哀求,眼淚鼻涕一把飛。
“大少,讓他道個歉就完事了。”薩拉迦娜勸道。
“聽到了嗎?今天算你走運,知道嗎?”
“對不起,一男,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老糊涂了,求求你了。看我?guī)н^你的份兒上。你得原諒老哥啊?!焙倧澲街X袋,好話說了一籮筐。
瞧昔日的老總在章大天面前怕得像條狗,馮一男越發(fā)來氣,胡總越哀求,越低聲下氣,他越硬拗著,死活不肯說個活話。
“好了,一男。原諒人家吧。他也道歉道半天了。大男人,不要小氣。”薩拉迦娜拉拉馮一男。
“哼,下回不要再狗眼看人低了?!?p> “是是是,是。章總,我?”
“回艙里休息吧。其他人散了吧?!?p> 隨即,章大天換作笑臉和薩拉迦娜說,“還是喝咱們的酒去。把老頭子的藏貨都喝光了?!?p> “今天可以了,酒不錯。謝謝你?!?p> “好吧,想喝酒了隨時打電話給我。不找章大天,我可生氣。在船上過一晚再走吧,空房間多的是?!?p> “不了,下次吧。”再待下去,薩拉迦娜怕把某人的肺氣炸了。
“嘿,小男朋友?!闭麓筇鞊螆A了鼻孔,很不情愿地說道。
“要像男人一樣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