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隧道里的水霧變大,薩梅爾想和格魯爾開個玩笑,她放開薩拉迦娜的手踮著腳快走幾步,伸手去拍格魯爾的肩,大叫“??!”
手卻撲了空,拍在了無所依托的霧氣里。薩梅爾以為被格魯爾發(fā)覺躲開了,遂說“開玩笑呢!大家走得這么悶,這么緊張!”
“......”
“你不用生氣吧!”見格魯爾不理她,薩梅爾接著說。
“彌兒姐姐,你說是不是緊張過了頭?彌兒姐姐?男哥?”
至此,薩梅爾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只小野貓,好像同伴們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吸走了。
立刻,不可預(yù)知的神秘包圍了薩梅爾,并滋生出恐懼的毒汁,迅速淹浸了跳動的心包。
“循!”
稍一鎮(zhèn)定,她便釋放妖異形態(tài)展伸金色羽翼,低聲念法。金色羽翼光彩耀目,一根羽毛飄下,打著旋兒飛進(jìn)了濃霧。
“什么鬼結(jié)界?”
薩梅爾預(yù)感不好,她的循跡術(shù)要失靈。果真那根金羽毛搖搖擺擺,又從霧里飄了回來。
“就算找不到,也應(yīng)該迷失在某處,為什么會回來呢?”
薩梅爾手掌一翻,把羽毛收了回來。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與她的心和靈相通,可謂她的小小分身。
引以為傲的循跡術(shù)失敗了,對薩梅爾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大大加劇了她對這個時空結(jié)界的恐懼。她曾自認(rèn)為,只要在這世上存在,就沒有她找不到的東西。
盡管極不情愿,她還是再次變換了形態(tài),——和一般的妖怪不同,薩梅爾擁有獨特的戰(zhàn)斗態(tài)。她的身上生出一層金色的鱗片,羽翼變得像由黃金羽片組成,秀美的額頭上多了一支金色的角。她宛若一名披著日光的黃金戰(zhàn)士。
在她的記憶中,每次變成此種形態(tài)就會有人因此而亡。那些死去的人,在她的心里沉積,化為最陰冷﹑不可恕的罪孽。在很小的時候,她就希望能有照徹心扉,融化驅(qū)散罪孽的太陽,而格魯爾就是有著那種力量的“太陽”。
她的黃金翼只輕輕一扇,白色的迷霧全都消散了,長長的隧道也隨之不見。她來到一座大雪紛飛的城市,薩梅爾認(rèn)得它,是她最早的家鄉(xiāng)比耶利納鎮(zhèn)。
在薩梅爾模糊的回憶里,比耶利納是個漂亮的地方,等到了下雪的時節(jié)更是美得不可描畫,晶瑩亮白的雪花一包裹住大地,孩子們就到了童話世界。她在比耶利納度過了七年時光,因為離開鎮(zhèn)子時她剛好七歲。
她神若天人的打扮,沒有招來人們的注意,反而像個透明人一樣走在比耶利納的街道上。道路已為她鋪展好,薩梅爾有意無意地回到了生出她的房子。
天已入暮,透過閃著微光的窗戶,薩梅爾看到房子里有一位小姑娘,和她的媽媽,她們正吃著晚飯。小姑娘就是七歲的薩梅爾。
晚飯是一盤湯,一盤面包,還有一碟子果醬,小姑娘和媽媽吃得格外開心,不時地打鬧嬉笑。
“哐啷!”
房子的門被一個男人粗野地踹開了,很明顯喝了很多酒。那個男人像頭公牛喘著粗氣,罵罵咧咧地闖了進(jìn)去。
見了醉酒的男人,小姑娘和媽媽都像見了貓的老鼠,嚇得不敢動一動。男人摔地上了,后來到底是媽媽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可男人反手一巴掌,把女人扇到了一邊,然后發(fā)瘋的公牛一樣,滿屋子追著女人打,小姑娘則藏在桌子下面拼命喊叫。
房子十分狹小,女人很快被逮到了,像只小雞仔一般被男人拎起來,一頓拳腳交加。女人暈倒了,男人仍不放過她,狠命地去踹女人的腦袋。
窗外的薩梅爾再也忍不住,罵了一句“畜生”,想破窗而入殺死那個該叫“父親”的男人。
“嘭!”
一聲爆響,屋子里的桌子飛了起來,七歲的薩梅爾周身射出金色光芒,一雙黃金翅膀撲棱棱展開,無數(shù)金羽射向暴怒中的男人。
薩梅爾啜泣著閉上了眼睛。在她的記憶里,隨后她成為孤兒被人領(lǐng)走收養(yǎng)了。一直到九歲那年,遇到了第一位獵妖師。
當(dāng)她睜開眼,比耶利納被一片如畫的山林取而代之,坡上有一棟漂亮的大房子。站在房子外的草地上,能望見銀光閃閃的阿爾卑斯山。
養(yǎng)父母一共收養(yǎng)了六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女孩子里,薩梅爾算不得最漂亮的。在短暫的兩年生活中,她們像一群快樂的小金絲雀。優(yōu)渥的生活和優(yōu)美的風(fēng)景滋養(yǎng)了這六個女孩子,她們都出落成了人見人愛的天使。
薩梅爾想上前告訴那些快樂玩耍的女孩兒們,事情不像她們想得那般美好,可倏地山林變?yōu)榱硕褲M集裝箱的碼頭,六個女孩子被關(guān)進(jìn)了其中一個箱子。她們被高價賣了出去。
正當(dāng)薩梅爾思索著哪一個才是關(guān)人的箱子時,一隊赤身裸體的漂亮女孩子,從集裝箱堆成夾縫小道里跑了出來。后面跟著一群拿槍的男人,有人邊跑邊鳴槍“砰啪”示威。
九歲的薩梅爾化身為金色天使,沖鋒在前為女孩子們尋找逃跑之路。誰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跑,只曉得離這里越遠(yuǎn)越安全。
快要到大路了,薩梅爾要其他女孩一直跑下去,直到遇見警察,她自己則停下來準(zhǔn)備攔住后面的“野獸”。
金色的“審判之翼”無所顧忌地扇動起來,颶風(fēng)帶著怒火橫掃了阻擋的一切,片刻之間碼頭變成了汪洋旁的火海。
暴戾的氣息驚動了一名路過的獵妖師,他抓住了薩梅爾。他叫羅修,薩梅爾當(dāng)然不會忘記。三天后,他就放了她。
那天,把薩梅爾她們關(guān)起來的那群人帶著三名獵妖師找到羅修,要他歸還妖物。因羅修不從,又逼他親手殺死小妖薩梅爾。
但他寧愿背負(fù)背叛之名,不惜重傷三名獵妖師,最后把薩梅爾送到了他的一個朋友家里。之后,他遠(yuǎn)度修行。
是羅修為她與獵妖師搭建了一座橋,使她摒棄了對獵妖師天然的惡意和恐懼。這么多年來,薩梅爾思念的唯有媽媽與羅修。
“羅修?”
薩梅爾仿佛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魁梧頎長,膚色黝黑。
那人似乎聽到了喊聲,轉(zhuǎn)身笑笑,說“薩梅爾!”
“格魯爾?”
薩梅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人當(dāng)真是活生生的格魯爾,他眼睛里的光就像太陽一樣明亮。
“薩梅爾,怎么了?不喜歡我了嗎?”格魯爾笑著問,不由分說牽起薩梅爾的手。
“不!我愛你!就像愛太陽那樣愛你!”溫?zé)岬拇笫秩诨怂_梅爾,她覺得自己整個躺在了那只強有力的手中,好像小時候被媽媽抱在懷里,她總以為那就是世上最厲害的護盾。
“是嗎?”格魯爾笑笑,冷峻的面龐柔和了很多。他竟然吻了薩梅爾的額頭,“你真的愛我?”
當(dāng)即,薩梅爾倒在格魯爾的懷里。這一吻,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封印了薩梅爾,她的力量,她的自尊,她的欲望,甚至她的生與死,都被交給了格魯爾。那一剎那,格魯爾可以輕松地奪走她的一切。
“可你是妖,我是獵妖師!”格魯爾眉峰緊皺,馬上有了平日里的慣常模樣。
“我們的心是赤誠的,沒有阻礙,沒有成見,對不對,最睿智的思考者,我的格魯爾上師?”
“可你這一身黃金戰(zhàn)甲算什么呢?”格魯爾又笑了。
“你看!”用最快的速度,薩梅爾恢復(fù)了人類的完全形態(tài),連羽翼也收了。
“打!打!打打打!”
突然,天地震動,無數(shù)喊打聲。半空中現(xiàn)出無數(shù)人像,層層疊疊好似峰巒,薩梅爾認(rèn)出了為首之人,是格魯爾的師叔祖,道士太一。
“打!打!打打打!”
喊打聲直擊心鼓,懾人魂魄,一直到格魯爾與薩梅爾分開,天上地下才復(fù)歸平和。
“歸!歸!歸歸歸!”
耳根清凈了只幾剎,天人又換喊聲,雖無比刺耳聒噪,格魯爾聽了卻被勾了魂似的朝天人走去,任由薩梅爾怎么阻攔都不能擋下。
“師叔祖!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作為一派宗師級的人物,怎么能出爾反爾?”薩梅爾大聲呵斥。
“歸!歸!歸歸歸!”道士太一雙目不睜,兩耳不聞,只一味地言“歸”。薩梅爾的話,他自然聽不到,似乎也不屑或者不想聽到。
“你們休想奪走格魯爾!你們這些懦弱的無恥之徒!”人為的無形壁壘,激起了薩梅爾的無限憤慨。如果聲音無法傳達(dá),她就要用力量向天人宣達(dá)主張,她要宣戰(zhàn)。
“殺!殺!殺殺殺!”
殺聲中風(fēng)云突起,天地變色,天人之音勢若天威,有如一口“殺”聲鑄成的大鐘從天降下,把薩梅爾死死罩上。無論怎樣掙扎,薩梅爾想動動不得,想說說不得,她變成了一具可示眾的活體標(biāo)本。
“嘶嘶嘶嘶!”
從道士太一為始,每一個天人都張開口,竟有乳黃色的絲線吐出,先纏上格魯爾,眨眨眼就將其變成了一顆人形大繭。
“嘶嘶嘶嘶!”
乳黃色的絲線繼續(xù)從天人口中吐出。他們依舊雙目不睜,兩耳不聞。那不斷不盡的絲線似乎連天地都能一股腦兒地卷起,封成一個新的混沌的大蛋。
小小的薩梅爾自不能與天地相比,乳黃色的絲線帶著“嘶嘶”的藐視之音,把小小的人兒變?yōu)榱肆硪活w繭。憑著最后的知覺,薩梅爾聽到天人齊發(fā)出“??!??!哈哈哈!”——他們達(dá)到了禁滅之行的高潮。
“薩梅爾!”
等薩梅爾聽到薩拉迦娜的聲音時,她已經(jīng)被封在繭里無力掙脫,只能發(fā)出“嗚嗚嗚”的回應(yīng)。
“我的天!怎么這么多蜘蛛!我shit!進(jìn)了蜘蛛的老家了!”
馮一男緊隨薩拉迦娜身后,捂著鼻子說到。陰暗濕漉漉的巢穴里,飄著一股腐肉發(fā)酵后的惡臭,令人作嘔。無數(shù)蜘蛛和蛛卵密密麻麻,隨眼可見,好像下一秒就要爬進(jìn)人的心里。
守住薩梅爾的是一群超大型的蜘蛛,生著人臉。見到外人到了,它們故伎重演,目閉口張,齊聲高喊,“滅!滅!滅滅滅!”
薩拉迦娜冷笑,拍了拍帝君。帝君低首叫嚎,聲調(diào)極其低沉,但聲之所至,音銷形散,不僅那些蜘蛛發(fā)出的聲響沒有了,連它們的人臉也被抹平,只剩一張張蒼白色的光滑面皮。
“生!”
隨即,薩拉迦娜拋出百千粒帶火的藤蔓球種,霎時間蛛巢變?yōu)榛鸷#伊一鸸庵袩o數(shù)的蜘蛛和蛛卵被燒為飛煙,那些人臉蜘蛛則化為水霧。
“不是心的幻影嗎?怎么會有煙霧?”馮一男好奇地問。
“念動萬物生,當(dāng)然那是神跡,但人的心念不論多么微渺,那也是有能量的。這些并不是完全的虛有,它不是差點殺死你,還有薩梅爾嗎?”
“介于能量與物質(zhì)之間的東西?”馮一男在中學(xué)時代,當(dāng)了六年的政治課代表,留下了一個喜歡胡亂思考的毛病。
“可以這么理解,但不能這么定義。你要真有興趣,可以跟我去阿尼摩斯啊。那里多的是學(xué)識淵博的老師?!彼_拉迦娜笑著說。
“......”
正當(dāng)馮一男手無足措,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時,薩梅爾破繭而出,鋒利的黃金羽翼把繭殼斬成碎片。她變回了黃金鱗甲的戰(zhàn)斗態(tài)。
“好帥氣啊!黃金神斗士!”馮一男驚呼。
“真的很有氣勢呢!”薩拉迦娜也被吸引了過去。
“那剛才怎么不用這么華麗,這么猛的招式?”
“她是被封住了心。你的傷剛愈合不久,還是少用為妙。”薩拉迦娜拉著薩梅爾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當(dāng)處于戰(zhàn)斗態(tài),不能維持能量的平衡,就會對身體造成永久的反噬,嚴(yán)重時將耗竭生命力。
“知道了,彌兒姐姐。格魯爾呢?”薩梅爾不打算就此復(fù)原人的形態(tài)。她想讓格魯爾見見自己的黃金戰(zhàn)甲,若能借此收獲他的驚鴻一瞥豈不最好?畢竟迄今為止,格魯爾還未正眼瞧她超過一秒鐘。
“還沒有收到他的訊息?!彼_拉迦娜攤開雙手,表示很無奈。
這說明格魯爾還在頑強地孤軍奮戰(zhàn),未動向他人求助的念頭,或者可以說,他求助的意愿還未強烈到薩拉迦娜能感應(yīng)到的程度。
“那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當(dāng)然是你彌兒姐姐。是你的心聲把她喚來的。我也是這么被她救下的。格魯爾這個家伙...”馮一男說著說著閉口不講了,再說下去倒像是在夸格魯爾。
“彌兒姐姐,他會有危險嗎?”薩梅爾非常清楚獵妖人要命的習(xí)性,格魯爾更是堅決地遵守著古老的獵妖人準(zhǔn)則。
“說實話,我有些擔(dān)心?!彼_拉迦娜望著薩梅爾的眼睛,說,“誠然,格魯爾是一名超一流的戰(zhàn)士,擁有豐富的經(jīng)驗和堅韌不拔的意志,但是...”
“但是什么?”
“他剛從精神界的混亂中復(fù)原沒多久,恐怕精神力的集中度不足以抵御對抗高強度的外界侵?jǐn)_。而這里的結(jié)界能夠應(yīng)心影為物實,很是厲害。”
“......”薩梅爾臉色變得鐵青,不再說話。
“那就是他更容易陷入迷亂之中?但有了危險,以他的秉性,他又不大可能發(fā)出求助,連在心里想一想都不會。他就是這么一個人!太陽騎士!”馮一男自覺聽懂了,自發(fā)地把薩拉迦娜的話又解釋了一回。
“也不用太緊張,只要我們盡快找到他就行?!彼_拉迦娜一邊幫薩梅爾理著凌亂的頭發(fā),一邊說,“再說,格魯爾可是要成為偉大的獵妖師的人,不會就這么容易被打敗的。也可能他正在擔(dān)心我們呢!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盡快匯合,及早走出這個結(jié)界迷宮?!?p> 至于怎樣才能出去,薩拉迦娜和她的兩名同伴一樣茫然,沒有任何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