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哥布林才不全是蠢蛋

　　楚轅細一琢磨，想到大長老的孫女也是一只綠油油的哥布林，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一會，里紅度回來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子肉香。小家伙扶起楚轅，把拿來的肉湯一點點喂給楚轅。肉湯的碗很大，花了很長時間才喝完。

　　喝過肉湯，楚轅感覺渾身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但還是很虛弱。

　　“你吃飽了沒？”里紅度用像寶石一般的大眼睛看著楚轅：“外面還有很多?！?p>　　楚轅感受著肚子里的飽腹感，又看了看小家伙，說道：“那就去幫我盛一碗吧。”

　　里紅度應了一聲，跑出地穴。

　　里紅度對楚轅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對于他來說這是一段極具傳奇色彩的故事，一個從來只在故事里面才有的英雄，一下子來到他的面前，讓他能夠這么近距離接觸。這對于里紅度來說，無比的興奮。

　　像他這樣的歲數(shù)，大概是最憧憬英雄的年紀了。

　　沒一會，里紅度端著肉湯又回來了。他剛想喂楚轅，卻楚轅笑著對他搖了搖頭。里紅度有些疑惑地問道：“你難道不吃了嗎？”

　　楚轅回答：“這一碗是給你的?！?p>　　小家伙一愣，很明顯地一陣天人交戰(zhàn)，最后還是理智戰(zhàn)勝了肉湯的誘惑，搖了搖頭，說：“不行，我不能吃。肉湯是爺爺特意吩咐煮給你吃的，他說你吃肉湯身體才能好起來?！?p>　　楚轅看著小家伙認真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心想，小家伙剛才喂自己的時候，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個不停，想必一定是饞壞了?，F(xiàn)在卻依然克制著自己的欲望，把肉湯推給自己，單說這份克制便勝過那些被關在牢籠里的哥布林不知多少倍?？磥磉@個大長老真是有點東西，能把他自己的孫子教育成這個樣子。

　　但是！你越不想吃，就越激起我想讓你吃的欲望??！

　　“你看啊，我確確實實地吃過一碗了?！背@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說道：“而且你要知道，浪費食物這件事，是不對的。拿這碗肉湯來講，獵人們需要去狩獵，然后要把獵物的皮毛扒掉，之后還要有人去找能夠燃燒的木柴，最后要有專人把這肉熬煮，才能做出這么一碗肉湯。你說對不對？”

　　“對……”小里紅度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在他幼小的腦子里，還沒開始考慮這些事情。

　　但他仔細琢磨了一會，發(fā)現(xiàn)楚轅說的都沒有錯，整個村子確確實實是這樣運轉的。里紅度回想起自己每天在村子里跑來跑去，見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以前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每個人都有事情去做。

　　在聽過楚轅的一席話后，他發(fā)現(xiàn)正是每個人都去工作，所以每個村民都能夠吃飽飯，整個村子才能運行下去。雖然楚轅說的也有一些不太能聽懂的……

　　比如說“把獵物的皮毛扒掉”，這句小里紅度表示不是很能理解。要知道這只野豬雖然有毛，但可沒有人為了這些不能做衣服的毛，而在煮肉湯時特意去掉野豬的毛。

　　楚轅見小家伙認同自己的話，繼續(xù)說道：“既然這樣，你幫我把我吃‘剩下’的食物吃掉，是一件非常非常偉大的事情。因為你這樣做就是在防止產(chǎn)生浪費，也是對這些人努力的最大回報。所以說，只有把食物全部吃完才是不辜負他人努力的最好行動?！?p>　　小里紅度還是有些猶豫，看了看手里的碗，又看了看楚轅，感覺手里的湯它突然不香了！

　　這碗湯已經(jīng)不單純的是一碗肉湯了，它還是全村人的努力和寄托，意識到這一點的小里紅度感覺自己手里的碗像灌了鉛一樣，怎么也沒辦法抬起手去吃這湯。

　　“你說的沒錯，這碗湯已經(jīng)不單純是一碗湯了?！毙〖一锬曋种械臏?，說：“就像你說的那樣，‘只有把食物全部吃完才是不辜負他人努力的最好行動’，但是你并沒有做到像你說的那樣。按照你說的那樣，你應該把這一碗也吃完才對，要不然你就是辜負了全村的努力了?！?p>　　楚轅：“……”

　　這小鬼思路怎么這么清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是慕容復轉世嗎？

　　小里紅度繼續(xù)說：“而且這碗湯是全村人對你身體康復的美好愿望，你知道嗎？在你昏迷的時候，每個人都揪著心為你向先祖祈禱，每個人都在期盼著你能夠醒過來。是你把那么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從人類手中解救出來，好多不是我們部落的人都因為你在村子里安了家。你是我們的英雄，所以你理所應當?shù)匾邮芪覀儗δ愕母屑??！?p>　　說著他把碗向楚轅的方向推過來。

　　哥布林才不全是蠢蛋！對不起！我收回以前的偏見！這只和那些關在牢籠里面的哥布林不一樣！

　　楚轅在意識到這一點后，突然覺著這個哥布林村落或許還沒有想的那么差，村子里還是有一些智商在線的。

　　那些都被關起來還不想著怎么逃出去，而是只知道互相辱罵、搶奪、撕扯的哥布林，楚轅現(xiàn)在一回憶起來就腦袋疼，滿腦子都是那些哥布林們尖銳而毫無意義的尖叫聲。天知道自己當時花了多大力氣才讓那些猶如一盤散沙的哥布林一點點的相信自己，并且服從自己的安排。雖然到最后也還是像一灘爛泥，但好歹也扶上了墻，沒在關鍵時候四散而逃。

　　一盤散沙變成能扶墻的爛泥，是因為加了水嗎？誒？感覺不太對。這么說的話，自己豈不是真的水了嗎？

　　楚轅胡思亂想了一陣，回過神，見小家伙用大眼睛正看著自己，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這碗肉湯的含義。但是呢?！背@費力地用手去摸小家伙的頭，“你把肉湯吃掉，我會很開心。”

　　小家伙明顯一愣，在他的世界中，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其他人做出這樣的行為。這是一個他不能夠理解的思維邏輯，在哥布林的價值觀中，根本不存在把“好東西讓給別人，自己會開心”的這種邏輯。好東西不是應該自己得到才會讓自己開心嗎？小家伙一時不能理解楚轅說的話。

　　楚轅繼續(xù)說：“你把肉湯吃掉，甚至比我自己吃肉湯還開心。這種開心不是肉體上肚子被填滿的開心，而是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開心。相比區(qū)區(qū)一碗肉湯，我相信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開心，對我的傷勢恢復更有益處。”

　　小里紅度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反駁楚轅，他小小的腦袋里面滿是大大的疑問。就這樣，他一邊思考著楚轅說的話，一邊吃掉碗中的肉湯。

　　誰也沒有想到，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在里紅度幼小的心中扎下了根。

　　楚轅看小里紅度終于吃下肉湯，楚轅在暗自長嘆一口氣，心想，自己要是不耍賴，自己還真推不掉這碗湯。不過結局還好，這小家伙總算把湯喝掉了。楚轅忽然想起大長老說過儀式的事情，只是當時自己思維一下子暴走了，沒能詢問更多關于儀式的細節(jié)。

　　于是楚轅問道：“里紅度，你知不知道大長老剛才說的儀式的事？”

　　小里紅度“咕咚”咽下碗里最后一口湯，用手抹了把嘴：“你是說靈魂儀式嗎？”

　　“對，是靈魂儀式?！?p>　　“就是……”小里紅度想了想，“就是把你從死亡彼岸拉回來的儀式?！?p>　　“把我從死亡彼岸拉回來……也就是說我死過一次了?！背@細細地感受著傷口傳來的疼痛感，感受著那道幾乎將他一分為二的巨大傷痕。

　　小里紅度繼續(xù)說：“通常這個儀式是用來選拔部落中薩滿的。”

　　“薩滿嗎？”楚轅若有所思，“這么說來，我經(jīng)過儀式以后也是一名薩滿了？”

　　小里紅度拼命地點著頭：“沒錯。你知道嗎？薩滿可厲害了！能夠用雷霆和火焰去毀滅打壞人，還能用水來讓傷口愈合，甚至能夠讓大地改變形狀！現(xiàn)在我們呆的地穴就是受到薩滿力量影響而形成的。”

　　“可是我并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什么特別的感覺?！?p>　　“可能……可能你傷還沒有好的緣故吧。等你傷好了，我們?nèi)プネ米影桑写蟮氐牧α?，它們一定跑不掉的！?p>　　“好，等我傷好了，咱們就去抓兔子。”楚轅見小家伙很有趣，便一口答應他。

　　“不許因為我年紀小就不帶我！村里的大人都只讓我和女人們一起摘果子、拾木柴，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jīng)6歲了！我要像男人一樣去打獵！”小里紅度眼睛一轉，仿佛想到了什么，說道：“我們頂額頭吧！這樣你就不能反悔了。”

　　楚轅看著小家伙認真的樣子，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出來：“你這個小鬼頭！好好好，我們頂額頭?！?p>　　雖然楚轅并不清楚頂額頭究竟是怎樣一個頂法，但他還是把頭探過去。在他的理解中，這大概就像“拉鉤”一樣，是一種定下諾言的儀式吧。

　　“誰說謊，就要被‘大飛蠓子’吃掉哦?！?p>　　“好?！背@也不知道“大飛蠓子”是什么，但也還是干脆地答應了小家伙。只是在心中對這種聽起來像是蟲子的生物留有一些疑問。

　　“哼哼，這下子我要讓那幫叫我小鬼的家伙大吃一驚！”里紅度的小臉因為興奮而有些發(fā)紅。

　　正說著，一個聲音從洞口傳來：“你說讓誰大吃一驚呢？”

　　“哥普達大叔！你又在偷聽！”里紅度氣憤地叫嚷道。

　　“我可沒有偷聽，我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你說讓我大吃一驚，快跟我說說到底是什么事？”

　　“哼！”里紅度沒有回答他。

　　哥普達走進來，看見楚轅坐在土床上，趕忙上前，打量了楚轅許久：“楚轅！你醒過來了！”

　　“你是……”楚轅看著眼前的哥布林，一時記不起來是誰。

　　“哦，我叫哥普達，那天咱們一起擊敗了那個人類騎士，是我把你送回村子的?！?p>　　楚轅想起來了，要不是哥普達，自己這回可能真的已經(jīng)涼透了。

　　哥普達見楚轅想謝自己，便揮手阻攔，“你不必謝我，我們都欠你一條命。要不是你把籠子打開，我們這會不知道被人類帶到哪里去了。那天你受傷太嚴重，我只能先想辦法將你帶回村子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通過了靈魂儀式，挺了過來！真是先祖保佑！”

　　哥普達抱起里紅度，用鼻子戳里紅度的額頭說道：“小鬼，楚轅醒了你怎么不通知我？我不是跟你說好了，他醒了第一時間來通知我的嗎？”

　　里紅度掙扎著道：“你放開我！不許戳我額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哥剛醒，我怎么通知你？”

　　“你跟你爺爺說了嗎？”哥普達沒有放開里紅度的意思。

　　“早就說了，爺爺還讓我給喂大哥哥吃肉湯呢?！?p>　　“是嗎？”哥普達湊到里紅度臉上聞了聞，笑道：“你個小鬼，說是喂楚轅喝肉湯，實際上自己沒少吃?！?p>　　我，我……是大哥哥讓我吃的！”

　　“誰能信你個小饞鬼頭說的話？”哥普達笑道。

　　楚轅見里紅度用閃亮的大眼睛看自己，便開口替他作證道：“里紅度說的沒錯，是我讓他吃的。”

　　“你看！”里紅度從哥普達懷里掙扎出來。

　　“好好好，是是是，是楚轅讓你吃的。”哥普達敷衍地說道，臉上任然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哼！”里紅度見狀，氣得他小臉鼓的溜圓，狠狠地踢了哥普達小腿一腳，轉身跑出地穴。

　　“嘶——”哥普達倒吸一口氣，揉著被踢的地方，看了看里紅度跑走的背影，又看了看楚轅。他笑著搖搖頭，說：“這小鬼踢人還挺疼的?！?p>　　“里紅度的力氣確實挺大的，剛才他一個人把我扶著做起來?！背@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你知道‘大飛蠓子’是什么嗎？”

　　“大飛蠓子？你不知道大飛蠓子是什么嗎？”哥普達有些疑惑。

　　“我醒過來后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只能記得一些很零碎的事情?！背@使用了萬金油借口。

　　“哦，這樣啊，怪不得你連大飛蠓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哥普達恍然大悟，“我就說哥布林怎么能不知道這東西呢。”

　　說到這，哥普達沉默了。他嘆著氣，表情凝重下來，仿佛在回憶什么可怕的事情。

　　許久，他才開口說道：“它們是我們的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