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四野靜謐。
楓亭鎮(zhèn)幾里外的小樹林里,兩個(gè)人影正跌跌撞撞地朝前跑著,不稍多大一會(huì),葉尖尖上的晨露就打濕了二人的衣袂。
“大虎哥,我跑不動(dòng)了……”
蘇青媖腳步踉蹌,喘著粗氣。
蘇大虎轉(zhuǎn)身朝后看了看,又聽了聽周遭的聲響,果斷地拉起她的手:“再堅(jiān)持會(huì),馬上就進(jìn)鎮(zhèn)了!到了車行,雇了車就好了。”
蘇青媖點(diǎn)了點(diǎn)頭,借著他的勁,被動(dòng)地隨著蘇大虎朝前跑著,腳下如灌了鉛一樣,她腦子里已經(jīng)無法思考,只覺得好累。
蘇大虎一邊護(hù)著背上二人的行囊,一邊拽緊蘇青媖的手朝前飛奔,邊跑邊往后看,心里急的不行。
“青媖,再堅(jiān)持一會(huì),就快到了!”眼看著楓亭鎮(zhèn)的城門就在眼前,蘇大虎心里燃起一絲希望。
“嗯……”
蘇青媖腳步踉蹌,機(jī)械地跟著他的腳步往前疾奔。枝枝葉葉劃過她的衣裙,撥亂了她的頭發(fā)。
“快,他們就在前面!”
“快追!”
林子里傳來各種聲響,紛亂的腳步聲踩著枯枝爛葉清淅地傳了過來。
“大虎哥,他們追來了!”蘇青媖聞聲朝后看去,心驚肉跳,駭?shù)貌恍小?p> “青媖,再快些!”蘇大虎此時(shí)只恨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二人撥足了勁朝前狂奔。
眼見還有幾十米就到鎮(zhèn)口了,到時(shí)候隱入鎮(zhèn)里,小巷胡同多,也就安全了。
“跑,看你們往哪跑!”來人很快追了上來。
“大虎哥,快跑!”
“青媖,你快跑……”
砰,蘇青媖被一棍子砸在腦袋上,暈死了過去。
“青媖!”
蘇青媖好像做了一個(gè)長長的夢,夢里她跑得口干舌躁,夢里她還能聽見自己的大喘氣聲,還有人凄厲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里是那樣濃濃的悲傷。
最后她被自己渴醒了。
喉嚨又干又澀,她連咽了幾回口水,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嘶……
才稍一動(dòng)作,后腦勺一抽一抽疼得厲害。蘇青媖不敢動(dòng)了。閉了閉眼睛,后腦勺傳來的痛意讓她臉皮都跟著抽了好幾下。
這疼的。
待緩了緩,蘇青媖便閉著眼睛,抬手往自己后腦勺摸去。
這是腫了啊。
指尖摸到頭皮,傳來些許溫?zé)岣?。蘇青媖稍微用力按了按,嘶……
疼得她直打牙顫。
忍著疼,在頭皮上揉了揉,頭發(fā)穿過她的指縫,又干又澀,蘇青媖拈了拈,五指張開,把頭發(fā)往外拉了拉……
沒完了?她一頭利落的齊肩發(fā),睡一覺長這么長了?
蘇青媖睜開眼睛往手上看去,愣住了。
屋外這時(shí)傳來各種聲響,攪亂了她的神經(jīng)。
“娘,求求你了,大虎那孩子我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
“我呸,知根知底能當(dāng)飯吃?他要能拿出五十兩銀子,我立馬舍了這張臉皮,親自去呂家退親,轉(zhuǎn)頭就把青媖許給他!”
“娘,他哪里能拿得出五十兩?!?p> “拿不出就閉嘴!”
“奶,你這是為難人!”
“怎樣才是不為難人?啥都沒有,還想空手套白狼,想啥美事呢!”
“娘,求求你了?!?p> “奶,求求你了?!?p> “滾開,有力氣就去地里使!日頭都三竿高了,還貓?jiān)诩依锒銘校椭钢液湍愕鶅蓚€(gè)老不死的做活養(yǎng)你們是吧?”
蘇青媖聽得頭皮越發(fā)抽疼得厲害,喉嚨還又干又癢,都好一陣了,外頭雞飛狗跳的還不讓人安寧。
蘇青媖眉頭擰得快夾得死蒼蠅。忍著疼,閉著眼睛隨手抄了一樣?xùn)|西,都沒看清,就用力往門上摔去。
砰!
好大一聲響。
外頭立刻消音了。
蘇青媖也暈死了過去。
被連灌了幾天苦湯汁,蘇青媖終于醒轉(zhuǎn)了過來。
吱……
兩扇木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一個(gè)小腦袋探頭探腦地伸了進(jìn)來。
“姐。”
蘇青媖扭頭看去,見是她最小的妹妹蘇青杏,便朝她笑了笑。
小東西見了立刻帶著笑朝她床邊撲了過去。
后邊另一小腦袋也伸了進(jìn)來,小心翼翼地捧著手里的粗瓷大碗,朝蘇青媖飛快地撇了一眼,見她睜了眼,松了口氣。
又不錯(cuò)眼地盯著手里的碗,跟在小青杏的身后,一步一小心地挪了進(jìn)來。
“姐,喝米粥了?!毙∏鄺钜桓毙〈笕说哪诱f道。
“嗯?!?p> 蘇青媖微笑著接過他手里的粗瓷碗。
趴在床邊的小青杏不錯(cuò)眼地盯著她:“姐,我和哥哥都吹涼了,溫溫的正好入嘴,你快喝。”
蘇青媖聽了便朝小青杏笑了笑。
又聽小青楊跟著說道:“姐,你不著急,慢慢喝。”
蘇青杏嘟著嘴往她雙胞胎哥哥臉上看去:“姐喝了米粥才好喝藥。”
蘇青楊點(diǎn)著小腦袋,一邊贊同妹妹的話,一邊道:“姐姐頭還痛,要慢慢喝,扯著頭皮又該痛了。”
青杏聽完便很是擔(dān)心地轉(zhuǎn)頭過去看蘇青媖:“姐姐,那你慢慢喝。娘一早熬了藥,我和哥哥都看著呢,你喝了米粥就能喝藥了,喝了藥你就能好了?!?p> 說完緊張地盯著她,蘇青媖無聲無息躺了幾天,嚇壞了她。
蘇青媖朝他倆點(diǎn)了點(diǎn)頭,捧起手里的米粥,湊到嘴邊慢慢喝了起來,果然溫溫的,正好入嘴。
邊喝邊看兩個(gè)小東西,六歲的年紀(jì),看著像是四五歲的,干干瘦瘦的模樣,臉上也沒半點(diǎn)肉,就已經(jīng)被父母托付著照料生病的姐姐了。
此時(shí)二人睜著大大的眼睛,齊齊趴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蘇青媖心里喟嘆,眼里卻帶著笑,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米粥喝完了。
兩個(gè)小東西高興地接了碗又登登登小跑出去把草藥汁給她端了進(jìn)來。
等她把一大碗苦藥汁灌進(jìn)去后,苦得她眼睛都瞇了起來。嘴里全是苦藥味,呼出來的氣息都帶著苦味。
她瞇著眼緩緩睜開,就看到一對小兄妹趴在床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兩張相似的臉上,好像也剛喝完苦藥汁,擠成同她一樣的苦樣。
蘇青媖不由得就笑了起來,伸手往他們頭上揉了揉。
喜得兩兄妹又往她跟前湊了湊,都快趴她臉上了。
“姐,你快吃一塊麥芽糖,吃完就不苦了。”蘇青楊舉著小手把紙包里的糖塊遞到蘇青媖的面前。
蘇青媖朝他手上看過去,灰褐色的糖塊,拇指頭大一點(diǎn),包在粗糙的黃紙里。
她才拈了起來,就看到青杏正盯著糖塊咽口水,便把糖塊往她嘴邊送。
蘇青楊動(dòng)作迅速地拉開了青杏:“姐,藥苦,你吃。這是大虎哥偷偷送來的,奶都不知道,你快吃,我們不吃?!?p> 青杏也把目光從糖塊上移開,連連搖著小腦袋:“姐,我不吃,你吃。”說完抿緊了小嘴。
小青楊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青杏便把頭低了下去,鞋尖在地上蹭了蹭,一副做錯(cuò)了事的樣子。
蘇青媖心里軟得厲害。
紙包里只有一塊糖,她想了想,便吃了下去。
嘴里的苦味立刻沖散了許多。
“糖塊還有嗎?若有你和青杏拿去分了吃?!碧K青櫻說道。
小青楊搖頭又點(diǎn)頭:“還有。我和妹妹不吃。大虎哥說吃完了他再去買?!毙∏鄺钅笾S紙回道。
蘇青媖便道:“下次別接你大虎哥的東西了,他家也不富裕?!?p> “我說了的,但大虎哥硬是要塞給我?!碧K青楊說完怯怯地看了看蘇青櫻。
“娘說下次給大虎哥多送些菜。”小青杏忙在一旁大聲幫襯著說道。
蘇青媖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后再想法子還吧。
芭蕉夜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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