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星皓月,夜如洗,長空萬里無云。
八月底的姑蘇城酷暑當頭,哪怕已是跨入了戌時,空氣中蕩漾的熱浪依舊讓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汗流浹背。
一陣微風習習,帶來了絲絲淺淺的涼意,澆下了半點清涼,吹動了一分夜色蕩漾。
燭燈琉璃,人似海,厚街濟濟一堂。
入夜的姑蘇哪里最繁華,哪處燈火最是耀眼通明,唯有城東厚街長路。長長一條大道,燭光燈火千米連綿,人流涌動,到處都是小販們吆喝聲、店家小二賣力的答應(yīng)聲、平民的交談聲等等不絕于耳。
天上的皓月冉冉生輝,清麗的少女身后跟著一個滿臉無奈的少年,興致昂揚地在厚街大道上閑逛著,一雙如秋水剪影般的眸子左瞧右看,細嫩紅潤的唇角微微掛起。
三小姐今天一身短袖碧蘿綢緞,編織精細的花柳圍繞在她的袖口、領(lǐng)口,初初看去,一派鄰家少女的氣質(zhì),煞是吸引住身后董子安那單純的心靈。
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相處,董子安對三小姐的觀感大大變化,不像以前那樣對三小姐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隔閡與厭惡。
至于三小姐對董子安的觀感,董子安只能用一句話形容:“女人心,海底針。”前一秒還有說有笑,下一秒便像變戲法般,說翻臉就翻臉。
就拿上一回董子安大院練劍時來說,三小姐特意買了只燒雞和燒酒,以孝敬師叔的由頭來看望董子安,董子安當時是喜出望外,以為三小姐當真如此好心對待自己。
不過細聊之后才明白,上回三小姐寒山寺下林中冒險救援自己,被父親即王家家主王英覓知曉后,大怒罵她任性妄為并禁足她一月,不得出府,要她好好修習武功。
三小姐天性活潑,耐不住練武的枯燥與寂寞,便如此殷勤地希望董子安能夠偷偷地帶她出府游玩。
此刻明白了三小姐真實來意之后,嘴里還叼著雞腳的董子安當即搖頭,表示自己就惹不起家主,不敢?guī)〗闼阶猿龈?p> 這不,話還沒說完,雞還沒啃兩口,三小姐就是一臉嗔怒地將燒雞燒酒全部拿走,唾罵了一句沒良心之后,獨留一臉懵的董子安叼著雞腳呆愣住原地。
“嘿!嘿!想什么呢?”
三小姐搖晃著手臂在董子安面前,雙眸疑惑茫然地盯著神游在外的董子安,臉上表情十分不滿,似乎在說:“出府逛街居然不好好陪我,哼!”
“啊....三小姐,你剛說什么了?”董子安回過神來,尷尬不好意思的笑笑。
三小姐相當不滿地指著側(cè)前方的一處,嬌嗔道:“糖葫蘆,糖葫蘆......”
“糖葫蘆?”董子安順著三小姐的手指方向,發(fā)現(xiàn)那處正有一個貨郎,緩步前行,嘴上長長地吆喝著:“糖葫蘆.....好吃又甜的糖葫蘆.....兩文一串嘞......”
董子安下意識地想起小時被糖葫蘆甜掉牙齒的事情,扯了扯嘴角:“糖....糖葫蘆啊,三小姐你要是愛吃,那就去買唄?!?p> 三小姐聞言,兩手叉腰,小嘴嘟嘟,相當理直氣壯地說:“我沒帶錢?!?p> 董子安:“......”
董子安不禁又一次上下打量眼前這位妙齡少女,青春活潑,青澀窈窕,似乎還帶點缺心眼,出府逛街不帶錢,您可真是好記性啊。
三小姐好似看出了董子安眼中鄙夷的意思,驕橫地哼了一聲:“哼,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小心我在雨爺爺面前告你黑狀?!?p> “我有什么黑狀。”董子安反駁道。
三小姐反瞪一眼董子安:“沒有我就編,咋地,你說雨爺爺信我還是....”話沒說完,董子安十分了當?shù)刈叩截浝筛埃钢呛J說道:“糖葫蘆我都要了?!倍影材笾殂y,相當痛快地給了銀子。
“好嘞!”皮膚黝黑的貨郎頓時眉開眼笑地將插有糖葫蘆的木樁架子遞給董子安:“還有十六串,一共三十二文錢?!?p> 大周朝的貨幣體系,一兩銀子=十錢=一千文,黃金乃達官貴族、豐紳土豪特有的奢侈品,一般不計入平民交易中。
一塊碎銀等乎于一錢銀子,碎銀子找不開,貨郎趕忙跑到邊上的商鋪找開,留下了三十二文錢,找回了六十八文給董子安。
董子安接過插有糖葫蘆的木樁架子和銅錢,拿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三小姐:“三小姐請慢用?!?p> 三小姐滿意的接過,咬了一口,酸甜的口味讓她望向董子安的眉眼之中都是歡喜欣賞的意味:“不錯,不錯,這糖葫蘆真乖.....呃,說錯了,是真甜?!?p> 董子安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里郁悶至極又無處發(fā)泄,干脆自己也拔下一根糖葫蘆,一口咬下,咦.....牙真酸....
兩人繼續(xù)逛著,走著.....
“誒,誒,師叔,那兒買掛飾,咱們過去瞧瞧.......”
“誒,那兒面具真可愛,我們?nèi)ツ沁吙纯?.....”
“咦,現(xiàn)在居然還有賣蔥油大餅,師叔,我餓了....”
三小姐姐鼓著腮幫,一上一下,嘴里塞滿了糖葫蘆,拉著董子安的衣襟,便是要往著厚街大道深處走去。
董子安由著三小姐肆意妄為,頗感心累,心里止不住地感嘆,逛街可真累人。
董子安看著身側(cè)這位活潑可愛的少女,左手糖葫蘆,右手蔥油大餅,兩樣東西塞在嘴里滿滿的,腮幫鼓著像只脹氣的小青蛙,此刻的少女是如此開心快樂愉悅,如只花蝴蝶般飛舞跳躍在人群之中,左瞧瞧,右看看,無不是好奇至極。
這樣的歡樂,讓這位出自名門望族的小姐都失了儀容,滿嘴的蔥油油膩膩,竟是不知道擦擦,就想著多玩會。
董子安掏出手帕,遞到三小姐面前,說道:“三小姐,擦擦嘴吧,都一嘴油了?!?p> 她這才意識到滿嘴油膩,三小姐伸出舌頭繞著雙唇,舔了一遍,確認自己舔干凈后,然后呵呵傻笑:“呵呵,好了,沒油了?!?p> 望著三小姐這方幼稚可愛,最能擊中董子安內(nèi)心的柔軟,他也是寵溺一笑,能見到這樣可愛的三小姐,先前逛街的郁悶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時之間,郁悶煙消云散。
二人相伴,游走在厚街大道,不知不覺半個時辰悄然過去,董子安和三小姐也是走到了厚街大道中段,其中最是繁榮一段。
本就是人滿為患的一段路程,前方居然還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圈,皆是清一色的青衣家丁服裝,外圍還有一些面帶悲憤、同情、看熱鬧等等不同神態(tài)表情的路人圍觀。
三小姐好奇呀,就拉著一個剛從跟前路過的老漢,問道:“大叔,這里頭發(fā)生啥事了?”
老漢抬頭看了一眼三小姐,瞧三小姐身著高貴不凡,后頭還跟著一個扛著木樁架子的家丁服飾的伙計,明白是個大府小姐,心里頭發(fā)虛,連忙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前面呀,是可憐了劉屠夫的女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