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的小心思終究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她在做針線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哼唱了兩句,被多事的人告到太太那里,太太狠狠地?fù)澚怂齼捎浂狻?p> 這是第二次吃耳光。月香摸著腫的老高的臉頰,心里卻像沒事一樣。倒不是她吃慣了打,而是有什么在她心里撐著,輕易兩巴掌扇不去的。
沈遠(yuǎn)山可是心疼的不行,要去找他母親理論,卻被月香攔了下來。月香說:“打得好,打了長記性,打了以后就不敢隨嘴歪唱了?!鄙蜻h(yuǎn)山?jīng)]有去找他母親理論,卻讓人把月香的話傳給他母親。太太聽了愣了半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家大少爺二十二歲的年紀(jì),家里給安排了親事,要娶YC縣縣太爺?shù)呐畠簽槠蕖?p> 沈遠(yuǎn)山著實(shí)是鬧了好一陣子,連他爹也咬著牙罵他“沒長進(jìn)的混賬東西”。
月香的難過是一瞬間的,像一支箭嗖的一聲傳過極薄的玻璃,然后碎了一地的感覺。可那一瞬間過后,她接受了這個事實(shí)。
沈遠(yuǎn)山壓在她身上連連吻她,像把她整個兒吞下去才好,這樣總不至于有人能橫在他們中間。他的感情幾乎將她溺死。
月香趴在他喘息的胸口上,說:“我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對吧?既然明知無法改變,又何必苦苦掙扎?”
“什么叫無法改變?”他滿臉的震驚與痛苦。他原以為月香會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那么她將成為他最堅實(shí)的后盾??墒撬谷徽f出這樣的話,原來由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在抗?fàn)帯?p> 月香坐起身,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美麗的軀體上。她捂著臉,眼淚一顆一顆地掉落,砸在沈遠(yuǎn)山的心口。
沈遠(yuǎn)山的心被撕裂了。他一邊深愛著、憐惜著眼前哭泣的人,一邊又忍不住責(zé)怪她的軟弱、她的屈服??山K究還是愛她的心占了上風(fēng),他屈服了。
縣太爺?shù)呐畠杭捱^來的那一天,月香上去扶她跨火盆。
到了晚上,月香坐在鏡子前看著小臂上的一塊青紫出神,那是她的少奶奶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遠(yuǎn)山呢?他怎么樣?對于他,應(yīng)是有真正的禮物相送吧。
月香黯然地低下頭,回想起今天遠(yuǎn)山看她的眼神,那種痛苦,是她無法承受的。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嚇了月香一跳,是誰?
月香的心狂跳起來,她去開門,一開門,果然是他!那一刻她什么也顧不得了,一頭撲到他的懷里抽泣起來。
他緊緊地?fù)肀е?,不停的說:“月香,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要發(fā)瘋了!我討厭那個女人,我恨她,我連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月香!”
他將她抱進(jìn)屋里,把門栓死,任誰也不能來打擾他們,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他熱烈地吻著她,撫摸她,她是他的新娘,是他的妻子,唯一的靈魂上的、也是肉體上的妻子。
他們一直歡愛,直到黎明時分。
這事的后果顯而易見。沈少爺首當(dāng)其沖,被罰在院子里跪一個上午。月香本來也要受罰,可是沈少爺拼了命似的攔在前頭,誰也不敢動她。于是沈少爺跪了一個上午,又加了一個下午。
在這一個上午加一個下午的功夫里,月香打點(diǎn)了包袱,被趕出沈家。她哭得快斷了氣,可是沒有呼天搶地地申冤,只是嗚嗚咽咽地哭。她沒有想過反抗,她知道反抗也是無用的,只能讓遠(yuǎn)山吃苦。她是個很能接受變故的人,她想。即使是那樣,她也忍不住要哭,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遠(yuǎn)山——她的丈夫,她的眼淚就收不住。
下人把她從后角門推出去的時候,順手塞給了她一小包洋錢,說了句“太太給的”。她攥著那包洋錢,邊哭邊想,太太曾經(jīng)打過她兩個耳光,又給了她一包洋錢。富人家里的太太要攢一點(diǎn)錢是很不容易的事。太太是好人,她一輩子念著太太的恩,給她母子倆燒高香。
她蹲在角門那兒哭了好一會兒,然后抱著包袱離開了沈家——這個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還有她的少爺、她的丈夫。
她是個頂能接受變故的人,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