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短驟,隨著天色近昏,帶著蘆花的風(fēng)越來越急,打在人的臉上不僅涼還有叮咬般的疼,見不到白日里的郁郁蔥蔥,巽州的夜里也現(xiàn)出這季節(jié)該有的蕭瑟。
魏仁撥開蘆葦重回官道,帶著那匹小馬駒和一身傷來到春江驛站,他的銀甲破損嚴重,特別是腹甲,幾近全部碎裂,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留在上面,空洞邊緣也盡是蔓延開的裂紋。
小馬駒看起來并未受傷,但走得緩慢,到驛站時它終是先耗光力氣支撐不住,跪癱在地站不起來。
“走不動了?”魏仁轉(zhuǎn)頭,像是在問賴在地上的小孩。
馬駒安靜而虛弱,只是耷拉著腦袋以作回答,下一刻它便被人抱起,繼續(xù)這最后一段歸程,而抱它的人自己也近力竭,燈光中驛站牌匾上的“春江”二字在他的視野里都有些模糊。
剛到馬廄,馬駒就掙脫魏仁的懷抱,自己顫顫巍巍站起來找到母親,主動湊到了馬腹下開始貪婪地吮吸,顯然是餓壞了。
“小東西,還挺有骨氣?!蔽喝嗜滩蛔≠潎@,他本意抱著它在母馬肚子下喝幾口奶,沒想還是自作多情,見馬駒緩了過來,遂安心離去。
有暮色的遮掩,他的行動本該十分低調(diào),可一身殘破的盔甲還是太過顯眼,從馬廄穿過內(nèi)堂再上樓,驛站內(nèi)的人見到他都面露驚疑,都在猜想這一身殘破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但礙于這人是殿下的貼身侍衛(wèi),他們沒資格去管,且其一臉生人勿近,路上都沒誰上前詢問,只敢默默多看幾眼。
“不過是去尋馬,怎么搞成這樣?”走廊上一位與魏仁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騎士攔住他,將其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終停留在他坦露在外的腹部,隨后變得凝重。
“遇到些麻煩,好在花點力氣解決了?!蔽喝屎鼗卮?。
“那趕緊去向殿下匯報,他正好讓你今夜給他護衛(wèi)?!边@位騎士見他不愿細說,也不打算追問,簡單將唐越的話告知給他。
“嗯,我這就去?!蔽喝屎唵螒?yīng)了句,直接無視周遭那些好奇的目光,徑直向走廊盡頭而去,那里的燈火比他處都要暗上幾分,正是蒼月四皇子唐越的房間所在。
從馬駒突然脫離馬群,到作為殿下貼身侍衛(wèi)的他被派去將其尋回,接著在蘆葦叢中遭遇伏擊與隊伍隔絕,和最后那生死關(guān)頭幾乎洞悉自己本性的一箭,將這一切串聯(lián)起來,無疑表明這場襲殺經(jīng)過精心預(yù)謀。
換言之,現(xiàn)下需要提高警惕和降低對人的信任,魏仁可不會天真地認為這場襲殺是僅僅是針對自己,誰都不可信,除了......
他沒打招呼直接推門而入,熟慣地將門關(guān)上后,眼前一黑失去了全部力氣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從昏迷中再次醒來的魏仁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他睜開眼只見到黑漆漆的屋頂,燈顯然滅了,絨毯貼著身子,整個人都暖烘烘的,自己這是赤身躺在床上?
他試著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危機感迫使他不由地緊張起來。
“別亂動,我在給你解毒。”
一道熟悉而慵懶的聲音響起,猶如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盞燭火,將那些不安都驅(qū)散到角落,那是唐越的聲音。
魏仁聞言心中安定下來,很快困倦疲乏和一股暖意便肆無忌憚地占據(jù)了全身,令他昏昏欲睡。
毒?那血氣凝聚的箭矢果然不簡單!
他正默默想著,突然一陣如同抽腸拔髓的劇痛從腹部傳來,他身體緊繃兩眼翻白,思緒被猛地打斷亂成一團,唯一清醒的念頭只有——
好在這股疼痛對自己來說尚可以忍受,倒不至于會在殿下面前失禮地哀嚎。
“覺得痛的話,我不介意你叫出聲?!毕袷敲辶宋喝实男乃?,懶洋洋的聲音再次響起。
“屬下忍得住。”
話音剛落,那股疼痛便驟然劇烈,仿佛將胃腸絞成一團再反復(fù)狠狠拉扯,魏仁握緊拳頭緊咬牙關(guān),呼吸一頓身軀變得滾燙,甚至開始不自覺地抽搐。
若是有燈,他此時便能看到,唐越的手搭在他柔軟的腹部,在聯(lián)結(jié)之處竟融為不分彼此的血肉,無數(shù)紅色的根須正從他的腹部之中一點點拽進唐越的身體。
“阿越!”他終于忍不住帶著哭腔輕喚一聲,這一聲如同赦免的指令,驟起的疼痛如急潮退泄迅速緩解。
“你這喜歡硬撐的毛病,自打我們在院內(nèi)相識我就不喜歡,終有一天得給你治好咯?!痹捴须m帶上了幾分狠勁,聲音主人的動作卻愈發(fā)溫柔。
昏暗的房間中,唐越順勢倒下與魏仁并肩躺著,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不僅是精神上的親密無間,他們雙手緊扣,連手臂肩膀甚至是胸腔都聯(lián)結(jié)在一起,兩具肉體之間失去了明顯的分界,像是融為一體。
在二人血肉聯(lián)結(jié)之處,最后一抹猩紅終于從魏仁的身體剝離,唐越將其全部吸收進自己體內(nèi),他意念一動,那不詳?shù)念伾汶[沒于他的皮膚之下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