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俞有些琢磨不明白,顧遇笙明明也沒有長得青面獠牙,相反還是八百年難得一遇的清秀俊俏,怎么就嚇的這幫孩子連個聲都不敢吱,連過來問題的都少了。
以前在下午,這幫孩子可是有事沒事的都要過來跟她說幾句話。
許久,終于有個小女生偷偷地瞥了顧遇笙好幾眼才敢拿了個練習(xí)冊過來。
遲俞給講完了題,小女孩果然沒有立即走,而是悄聲問道:“老師,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這個小女孩就是之前跟那個小外星人打架的,估計長大了也是個女中豪杰,像宣穎那樣被人叫哥的主兒。
遲俞在這個問題上猶豫的時間過長,她很認(rèn)真地回想起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確沒有提過分手之類的,但是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怎么說也不像是...
忽然,她腦中的思路被折斷,只見顧遇笙剝好了個完整的橘子,隨后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竟下意識攤開手掌,顧遇笙便徑直放到了她手心里。
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就好像水遇到了斷崖便形成瀑布這樣自然而然。
遲俞直到把橘子吃了一半了,都沒覺得哪里不太對,只是那個小女孩訕訕地笑了笑,不再追究那問題的答案,回了座位。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孩子們悄悄地傳著紙條。
小女孩打開收到的紙條:“怎么樣?是不是老師男朋友?”
那字寫的張牙舞爪,每一筆都觸目驚心,好在小女孩竟然看懂了。
她回道:“這還用問,在家我爸我媽就是這樣的,搞不好他們都結(jié)婚了?!?p> “算了吧,老師才幾歲?”
此言一出,小女孩沉默了,他們確實不知道遲俞的年紀(jì),不過看上去真的沒比他們大多少。
“誰知道呢,可能看起來年輕吧,不過老師手上確實沒有戒指,媽媽說結(jié)婚都會帶戒指的?!?p> 另一個小男孩的筆跡躍然紙上,小小年紀(jì)字跡便很是工整:“我不信,他肯定不是老師男朋友?!?p> 小女孩憤然:“你不信有本事你自己去問老師?!?p> 果然,這個字如其人,才十來歲便長得很是俊朗的小男孩在遲俞送他到門口這期間開口問道:“老師...”
遲俞停下,她對這個小男孩印象很好,他不光字寫的好看,學(xué)習(xí)也很認(rèn)真,英語單詞已經(jīng)會的比她這個四級考完的大學(xué)生還多了,還經(jīng)常纏著她一起下五子棋。
這時,顧遇笙也走了過來,隱隱探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們,遲俞察覺到他的目光,也并未在意,只是盯著小男孩道:“怎么了?”
“老師,我特別喜歡你,等我長大了可以娶你嘛?”
這下門口的男孩家長直接愣在原地差點化成一座雕塑,遲俞也覺得尷尬得不行,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顧遇笙,然后又對著家長干笑了幾聲,解釋道:“這...小孩開玩笑的?!?p>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rèn)真的,老師?!?p> 顧遇笙探過來的目光里并沒有什么波瀾,想來他也的確不會跟一個小了自己快十歲的孩子計較什么。
可小男孩看見他的眼神卻是被激怒了一般,沖著他低吼道:“你看什么?!就算你現(xiàn)在是老師的男朋友,那又怎么樣,你們又沒有結(jié)婚...”
說完,他又轉(zhuǎn)向遲俞:“老師,你等我長大好不好?”
顧遇笙被這個還沒有自己下半身長的小男孩吼的一愣,隨即又展顏笑了笑,兩側(cè)的梨渦淺淺,看起來人畜無害。
遲俞那清淺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臉上,男孩的家長適時地把遲俞拉了過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么。
遲俞以為來人會是男孩的媽媽,卻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女士只是他的小姨,而他的母親已經(jīng)過世了。
遲俞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撞了一下,她不知道應(yīng)該跟小男孩說些什么,只能默默目送他離開。
以后恐怕也不會有什么機(jī)會見面了,她正有些感傷,站在她身后的顧遇笙忽地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只見他張開修長的五指,掌心朝上:“他們都有奶酪棒,我也要。”
遲俞自然有剩余的,她在寬大的衣兜里翻找的時候,顧遇笙忽地抱住了她:“我娶你好不好?不用等我長大,很快就可以。”
遲俞知道他在開玩笑,可還是過了許久才僵硬地掙開了他,塞給他一根奶酪棒,無言。
顧遇笙的眼神出奇的落寞,他低著頭,手里緊緊握著奶酪棒,暗自呢喃了一句:“遲念妤,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是曾經(jīng)喜歡...”
他那樣小聲,可遲俞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每一個字。
他又叫了她之前的名字。
遲俞幾乎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生生剜了出來,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她忍著痛,還是沒有說話。
喜歡,又何止是喜歡...
在那之后,遲俞又是一連幾天都沒看見顧遇笙。
直到除夕那天,也依然沒有他的消息,遲俞看著那個重新被他換上,又新又亮的燈管。
它不像之前的那個,布滿著陳年老垢,幾乎看不出本來的色彩。
電流穿過它的身體,讓光芒從里面映出來,照得整個屋子亮如白晝。
遲俞往窗外一看,高壓電線在萬家燈火的映照下平行交錯,星羅棋布。
今年煙花禁得很嚴(yán),除夕之夜意外地沉默。
零點鐘聲一敲,遲俞便先給爸爸撥了拜年的視頻電話,再撥給遠(yuǎn)在扶申的老姨和姥爺。
她把自己的孤寂和落寞都藏得天衣無縫,留給他們的只是含蓄蘊藉的微笑以及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自己很好。
等視頻一掛斷,房間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遲俞的嘴角頃刻間便垂了下來,她看見手機(jī)里有一個陌生的號碼,從零點就開始給她打電話,但是由于一直占線,沒有撥通。
遲俞打了回去,下一秒就接通了電話,她不知道那邊是誰,只聽見了拼命嘶吼著的風(fēng)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大約有半個小時過去了,遲俞終于忍不住哽咽了一聲,隨后顫聲道:“過年好?!?p> 說完,遲俞立即掛掉電話,攥著手機(jī)泣不成聲。
這個年過得實在沒有半點年味。
遲俞覺得自己應(yīng)該習(xí)慣,俞云歸走了之后,她沒再有過什么值得回憶的新年,與往常不同的好像只是心里那去不掉的烙印更深了一層,這使她麻木得幾乎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故而這是她第一次在新年落淚。
的確不是什么好兆頭,不過遲俞也沒什么好怕的,畢竟...早就沒什么可失去的了。
開學(xué)的前一天,正巧是情人節(jié),遲俞收到了一個快遞。
里面是一個純手工制作的拇指琴,只有她手掌那么大,木質(zhì)的琴身上是銀色的金屬按鍵,輕輕一撥,聲音空靈悅耳,琴身邊緣還刻了魚狀紋飾。
遲俞從前沒聽過有這種琴,自然也不可能會彈,正當(dāng)她想著會不會是寄錯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寄件人后面是一串很長的數(shù)字,像是什么代碼。
她不明所以,直到她注意到金屬琴鍵上刻著數(shù)字,才意識到那寄件人那欄的數(shù)字或許是簡譜。
遲俞便照著紙條彈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地彈了幾遍,她才聽出來。
這是花海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