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喧嘩為賣點的活動,情緒激昂的觀眾群中。
櫻桃般的粉唇,金色的長發(fā)如成熟的麥穗般閃爍著溫暖光輝,傾瀉而下。
一襲淡藍色的連身裙,姿態(tài)優(yōu)美的少女是平靜地觀賞活動的少數(shù)人。
頂著那張純潔無瑕的的白皙面孔,即使謊稱自己神龍見首不見尾是天使族,也會有相當(dāng)多的人相信吧。然而,單薄的肩膀并未長著碩大的翅膀,所以基本上能確定擁有端麗容貌的少女其種族不是天使了。
“大小姐,活動開始了哦?!?p> 說話的人是體積如小孩般嬌小,穿著背袋褲的男孩。他那寄宿著狡黠的眼睛讓人莫名的感到不快。
男孩壓低了頭上的鴨嘴帽,遮住了半張臉孔。
相較于被他稱呼為“大小姐”的少女端正的坐姿,躺在坐席上的男孩則是缺乏教養(yǎng)地把腳放在前面的椅背上,惹來他人的白眼。就算前座的觀眾頻頻瞪向他,男孩也無動于衷。直到少女投于責(zé)備的目光之后,男孩才悻悻然地拿開腳。
“這次我們的善心大小姐要幫助哪位弱者呢?真是讓我拭目以待呢?!?p> “拉爾,你的形容詞有點不妥當(dāng)哦。”
“欸?大小姐是說‘善心’這個詞嗎?還是‘弱者’呢?我不太明白呢。可以解釋清楚一點嗎?”
男孩緩緩道出的話語是讓人略為不快的諷刺,但刺耳的程度也就是不快而已。至于為什么還沒到反感的地步,這要歸咎于男孩的年幼的外表吧。
要是他知道注重形象的大人不想對小孩子計較這點,才肆無忌憚地?zé)o視人與人之間和平相處的基本規(guī)矩的話,那只能說他是個相當(dāng)狡猾的小屁孩了。
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少女并不想和名為拉爾的男孩計較下去,把心思放在賽事上。
大多數(shù)健壯的參加者已經(jīng)跑到一公里外了。
雖然之前去的是不是Q大酒店的第十七大型活動會場,但少女并非首次觀賞RBE,對活動規(guī)則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
每一公里。當(dāng)?shù)谝幻麉⒓诱咄黄颇莻€區(qū)域的時候,就會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氣球被放下來。會場越遠的地方就會有越豪華的氣球出現(xiàn),選手就找出在那塊地方隨風(fēng)滾動的氣球的活動。
而每粒氣球的顏色代表著里面房卡的等級。
當(dāng)然,愈高等的房卡,那個顏色的氣球就愈稀有。
少女看著的不是逐一越過障礙物的熱門參加者們。現(xiàn)在,他們正尋找、搶奪第二公里的灰色氣球。
藍色的雙瞳默默地注視著留在起點處,也就是止步于第一公里的弱勢群體。
然而,失去房卡這件事對于某些種族來說,就不是成為酒店員工這么簡單的事了。
酒店內(nèi)存在著萬千不同的種族,而當(dāng)中并不擅長比賽的也不少。
在失去房卡后,不論是誰都必須尋找一名有房卡的雇主……那就是客戶或者公會來收留自己,并且繳付租金給他們。
比方說,像人族是各方面都處于平衡狀態(tài)的種族。即使失去房卡,只要肯工作,去租房的介紹所,就能簡單地找到肯租房給他們的客戶,想獲得足于生活下去的錢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然而,不是每個種族都有那樣的優(yōu)勢。
因弱勢群體能做的工作有限,薪金也很低的關(guān)系,導(dǎo)致他們是不怎么受歡迎的客群。讓事情變得更糟的是,薪金是直接匯給收留他們的雇主的。很多客戶會借此吞噬他們的利益,即使勤勤懇懇工作,卻連應(yīng)得的生活費也被拿走。
因為殘酷的世道并沒有被給弱勢群體太多選擇,所以無從反抗。
想到這里的少女握緊了粉拳,眼神變得如利刃一樣鋒利。
就因為不擅長比賽,就因為薪金少而受到歧視欺負——她絕對無法容忍這種事。
而且可恥的,酒店并沒有考慮到它們的事,也對弱小族群的訴求不聞不問。
一萬多名參加者,被放下來的氣球只有五百粒。身體構(gòu)造和體力都處于劣勢的種族根本無法滿足勝利的最低限度的條件。那就是獲得最少一粒氣球,才可以避免抵押的房卡被沒收的局面。
在第一平方公里的地方,環(huán)視著的少女看到東邊的草地上,那里有一只史萊姆正追逐著一粒滾動著的褐色氣球。
史萊姆是具備一雙大眼睛,有著橢圓形的彈性身體、外型有點像果凍的種族。
雖然性格淳樸憨厚,卻因為身體構(gòu)造導(dǎo)致它們找不到好的工作,時常要面對刻薄客戶的種族體。
褐色氣球的里面不外乎是塑料質(zhì)的房卡。雖然只是間四平方米的陋室,但其有重大的意義在于。這樣的膠囊酒店具備了食與宿的空間設(shè)備,在接下來的半年里保障了它最低限度的生活。
下坡的地形使褐色氣球不斷滾動,而史萊姆卯足全力地追著。
少女雙手抱在胸前,懷著誠摯的感情為它加油打氣。
然而,就在下坡路來到盡頭,史萊姆與褐色氣球的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
有只大手卻抓住了那只史萊姆鎖定的氣球,緩緩將之拿走。
少女感到她的血液凝固起來,身旁的拉爾卻哈哈大笑。“活該”、“天真”等字眼也跑了出來。拉爾該不會是和自己看著同樣的場景,卻覺得愉快吧?
少女雖然懷疑這點,但沒時間去確認(rèn)他笑的原因,繼續(xù)遙視事情的發(fā)展。
取走氣球的人擁有著在西方酒店少見的黑色頭發(fā)。
細小的眼睛里寄宿著讓人捉摸不透的默淡情感。穿著讓人懷疑他品味的黑色、老虎T恤衫,體格略瘦的人族青年。
即使為努力的史萊姆感到不平,但少女是明白的?;谙鹊较鹊玫囊?guī)則,沒去搶他人到手的氣球已經(jīng)是非常有風(fēng)度了。青年大概也是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才這么做的,她偏幫與其他種族的行為沒什么正當(dāng)性可言。
但是,自己還是忍不住那名青年對怒目而視。
當(dāng)沮喪的史萊姆眼角泛淚,往其他方向移動的時候,青年叫住它了。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少女聽不見青年居高臨下的對史萊姆說了什么,只見少年將氣球交給了那只史萊姆。
看見事情有點出乎意料之后,少女睜大了碧眼。
嫌及攀爬涉水的RBE是需要很多精力,技術(shù)以及運氣,才能不被運營方吞噬房卡的活動。
一萬多名的參加者,卻只有五百粒裝有房卡的氣球讓他們奪取。苛刻的RBE絕不是辦家家酒一般和諧、讓人心懷夢想的事情。
每一次,每一次,等著他們的只會是殘酷無情的現(xiàn)實。
所以,即使大多數(shù)人想要在較遠的區(qū)域獲得比較高級的房卡,但都會拿最低級的褐色氣球來當(dāng)作保險。獲得氣球之后,參加者通常都想盡可能守住的才對。
因為搶奪他人氣球的場景常見,所以自己誤會對方了……少女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
就在少女在內(nèi)自責(zé)的時候,會場中的青年的身子如離弦之箭射出。
腳不沾地,像劇中施展輕功的俠客一樣,他的身體前傾著疾奔而去。
不論是怎么樣區(qū)域,他都能如風(fēng)一樣的輕松越過。
讓人咋舌的身體能力吸引了少女的目光。大幅度落后卻一下子反超了前方選手的狀況,不論是觀眾,還是場內(nèi)的選手,都驚訝得睜大了眼。接著,逐漸有攝影機將焦點放在那名青年身上了。
轉(zhuǎn)眼間,全力疾馳的青年迅速抵達第二公里,第三公里,第四公里區(qū)域——
還沒停下。
“難道說……”
“喂喂,他該不會是想……”
看到青年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少女和拉爾發(fā)出驚呼。
他的目標(biāo)是第五區(qū)域嗎?
拉爾快速搶過隔壁觀眾的塑料袋。在對方大吼的時候,只取出里面的RBE活動冊子,把塑料袋丟回給那個觀眾。
那個觀眾想正想追究下去的時候,看見了向自己道歉的少女,那出色的容姿后,卻嘟囔著“算了”等言辭,寬容了拉爾的行為。
少女這才把注意力放回閱讀著冊子的拉爾,好奇地湊了上去。
“拉爾,那里面寫著什么?”
“……這里的RBE,落下的五百粒氣球數(shù)量和其他酒店的一樣。第一區(qū)域里裝著塑料房卡的褐色氣球是最多的,有兩百粒。如果前進到其他區(qū)域的話,其他顏色的氣球就會銳減,地形和障礙的難度也會跟著增難?!?p> “那些我都知道,我想問的是他要去的地方有著什么?”
少女等著他說下去。
“如果那家伙雙手空空就前進到第五公里的區(qū)域,那里的氣球數(shù)量是——”
拉爾頓了一下,才回答少女。
“銀色,兩個。金色,一個。”
“什么……什么?”
聞言,少女詫異地抬起頭,把視線投向會場的賽況。
第五公里區(qū)域的氣球,并非像其他區(qū)域一樣自動落下,容易被選手發(fā)現(xiàn)的氣球。而是一開始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藏好,隨著運營組設(shè)置的強力氣流和地形到處滾動的那種。
在限定時間里,這兩種稀有顏色的氣球通常不會被找到的。大多數(shù)選手不會冒著一無所獲的風(fēng)險,在時間有限且曠闊的區(qū)域里搜尋兩種最稀有的氣球。他們都是直接放棄那里,停留在第四區(qū)域而已。
她凝視著青年的身影,開始不確定那位青年的舉動到底是另有算盤,還是有勇無謀了。
“大家看看喵。鏡頭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人族選手,林直城身上來喵!”
貓耳主持人揭開了青年的身份,然后大聲跟進他接下來的行動。
然而,少女認(rèn)為即使主持人和攝影機沒有把焦點放在名為林直城的青年身上,他的行動也很難不引人注目。在各式各樣的障礙物和地形中跑跳穿行。即使其他RBE的選手想妨礙他,也像被一股黑風(fēng)掠過一般,根本摸不上邊。
第五公里是較為危險的一塊區(qū)域。那里以熱帶雨林為主題,樹木蒙蔽了參加選手大部分的視線,處處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陷阱。
“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少女的問題,同時是所有觀眾想問的。
這時,貓耳主持人看好時機似的,向觀眾分析青年的處境。
“直城選手不動了喵!根據(jù)活動已經(jīng)進行到要一半的時間來計算,如果他想被時間淘汰之前從第五區(qū)域回到起點上的話,剩下的23分鐘里他能搜尋的地方就有限了喵。林直城選手會采取什么行動喵?就讓我們拭目以待了喵!”
青年站在第五區(qū)域的懸崖高處,旁邊就是洶涌而下的瀑布。
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一動也不動。
金色氣球已經(jīng)被惹人厭的活動營運組巧妙地隱藏到深處,不會被輕易的找到的。
那么,青年的目標(biāo)是隨處移動的銀色氣球嗎?所以站在高處尋找銀色氣球的蹤影?少女如此猜測。
突然,青年躍下了懸崖。
“喵!林直城選手跳下去了喵!跳下去了喵!這是怎么回事喵!”
在慌張的主持人和一群以為活動發(fā)生了意外的觀眾變得嘈雜時,熒幕迅速切換成布置在瀑布下方的攝影鏡頭畫面。
自由落下的青年抓住了掛在空中的吊橋繩索,以讓人驚嘆的緩解沖擊能力和身體平衡,單手就懸住了從數(shù)十米高落下的身體。
然后,青年將另一只手伸向了瀑布水面,安靜地等待。
即使被氣勢磅礴的瀑布流瀉而下的冰冷水花淋得渾身濕透,青年卻毫不在意似的在險象環(huán)生的地方停留著。
“為什么不爬上來啊?”
“果然是受傷了吧?等待救援?”
就在觀眾們?yōu)樗呐e動完全不能理解的時候——
飄浮在急速水面上的白銀圓體出現(xiàn)了。
起初人們看見從遠方的上游河水中,出現(xiàn)了如潔凈的鏡面般反射光芒的東西。它進入因地形落差而變得白花花的水面,急速的往下掉落。
接著,準(zhǔn)確無誤地掉入他伸入瀑布的手中。
“……”
青年奮力上振手臂,只見他利用慣性力于空中高高躍起,然后雙腳平穩(wěn)地躍到橋面上。不等他人回過神來,青年就已經(jīng)橫越了一百米的吊橋,起步回程。
而他的手中拿著的物體,是銀色的氣球。
“……咦?咦——”
“喂喂,不是真的吧?”
“那、那家伙的手里!”
“剛剛那個是——”
因觀眾們屏息觀看而變得鴉雀無聲的會場,響起稀落的訝異聲。而那些聲音宛如熾熱的磷粉,迅速轉(zhuǎn)變空氣中的零星火花,落入觀眾席——這么一群渴望精彩刺激的可燃物之中,以駭然的速度燎燃了整個會場。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無意識地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聲之后,他們才取回了知覺。
“銀色氣球喵!林直城選手一下子就找到了喵!大家看看,每次都被這位選手打了一個響巴掌的營運組已經(jīng)頓足捶胸,淚灑當(dāng)場,大哭特哭起來了喵!”
與悔恨交加的RBE營運組形成強烈的對比,貓耳主持人毫不吝嗇的贊美之詞。
“銀色氣球出現(xiàn)了喵!被西爾芙*喜愛的人,被其加護的身姿。那個人就是林直城選手喵!請大家給予帶來精彩逆轉(zhuǎn)場面的他最熱烈的掌聲喵!”(*這里指的西爾芙是歐洲古代的風(fēng)之妖精,性別不明,司掌風(fēng)與代表著空氣元素。)
在選手抵達起步點之前,搶奪他人的氣球是被允許的。
然而,沒有任何一名選手這么做。
仿佛所有選手向他獻上了敬意,連一向以粗莽聞名的巨人族都讓開了道路,默默讓離起點線的距離越來越近的青年過去,不予阻擾。
同時,青年的行動仿佛就在全部人的面前彰顯自己是信奉強悍的實力主義者,憑靠自己的力量,通過捕獲勝利的事實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能搶到的話,就試試看吧——青年的身影如此無聲昭示。
“結(jié)果出來了喵。林直城選手的記錄是……38分鐘41秒!再一次出色的記錄喵!”
隨著主持人激昂的宣布,那份悸動也隨之傳遞到少女心里。
剛才那一幕,肩膀微微顫動的少女感到自己的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與之共鳴,情不自禁地連聲贊嘆。
“好、好厲害……太厲害了!拉爾,你看到了嗎?‘咻’的下去,然后拿到了!看到了嗎?”
“啊啊,看到了。那家伙真的是人族嗎?這也太……大小姐不要抓住我的肩膀搖了,很暈耶?!?p> 被少女劇烈搖晃的拉爾嘴角抽搐地抗議。
但少女對不予理睬,持續(xù)地搖著拉爾的同時嘴里依然反復(fù)說著“太厲害了”這三個字。仿佛除了這句話以外,其他話語都不足以形容對方。
從不想讓選手好過、以選手的悲慘為樂的變態(tài)營運組那里奪得豪華獎品——
那個全心全意奔跑的身影,就她小時候讀的童話圖書所描繪的英雄身影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人物,說不定……”
臉孔發(fā)燙的少女細語被身旁的拉爾聽見了。
拉爾不由得愣了一下,細細咀嚼少女未說明的話語。接著,仿佛察覺了什么似的,他慌張起身。
“大小姐……妳該不會是想……不要哇!那個男的很危險,不適合我們的啦!要不然我去工作好了,妳就打消那個念頭——大小姐!我說真的不要!我們跟那種精英是合不來的啦——”
身旁的拉爾繼續(xù)大聲地在她耳邊說些什么,少女也聽不進去了。
她專注地望著青年走進起點通道的背影,直到長長的身影消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