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候,春河追依依,苦于自己生性謹慎不善言語,找到大大咧咧的田園,經常在自己和依依之間捎信傳情。
那時的田園活得很快樂,簡單、清純,沒心眼兒。身邊的人哭了,他都是笑的,走路時仰首挺胸。而現(xiàn)在,敏感,計較,容易動怒,非常討厭自己。
他很想跑下樓去,在茫茫夜色里尋找形單影只的田園,拉著他的手,叫他回來,夜深了,別亂跑了。
可是他不知道該從何處安慰田園才好呢,也不知道面對田園那種人家欠他一百萬的表情,怎樣才能不讓他對自己的反感更深。
到了深夜,春河覺得自己的腳很痛了,很累很累了,迷迷糊糊睡下去時,也沒見田園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田園不喜歡晚上加班了,看見沒人管他,干脆就不加班了。每天下午五點一到,收拾辦公桌上的雜亂文件,打完卡,匆匆離開。除非碰上緊急事情,一定留下來處理干凈才能走,否則下班后,很難像往常一樣看見田園的身影了。馬保偉看在眼里,沒有說他。
一回到貞烈村的住宿里,他人也沒呆多久,就跑出去玩。回來時已經夜深人靜了,喝得酩酊大醉,口里胡言亂語。春河爬起床,問他去了哪里喝酒了,他就說,關你屁事呀?我做什么,為什么要跟你報告?
看見春河不問了,過一會兒,他就手舞足蹈起來特興奮似的說,春河呀,你搭上直升機了…說完雙手抱拳,朝春河彎腰曲背,口里說老板,老板,高攀不起,高攀不起!弄得春河哭笑不得。
等春河說,田園,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田園睜著醉眼,不依不饒的說,媽的你就是那個意思,我早說了你跟楊花就是一路貨色…哈哈,春河,前途無量,加油喲??!
“算了,算了,田園,你愛說就說吧。”春河生氣了,不理他,走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一個天氣悶熱的夜晚,外面沒有一絲絲涼風。房間里蚊子在耳邊嗡嗡亂飛亂闖。春河把吊扇的風力調到最高檔了,也吹不走那些肚子肥大的可惡蚊子。開空調冷氣舒舒服服睡個通宵,他又覺得心疼錢。
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深夜依然睡不下。無奈爬起來開燈,去簡陋的小客廳里小坐一會兒,然后看著白色的墻壁靜靜發(fā)呆。
正好田園喝了很多酒,踉踉蹌蹌的從外面走回來,進門時突然張嘴嘔吐,吐的一地骯臟。春河見了,扶著他坐下來,然后拿起掃帚,彎下腰,打掃地上的腥臭污物。
“春河,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古蕓了?”田園頭靠在椅背上,臉上有輕淡的微笑,說話一本正經,不再瘋瘋癲癲的了。他身上的酒臭味兒慢慢散發(fā)出來,滿屋彌漫。
“你別想多了。只是同事,沒有別的意思。”
“你這人,不愿說真話,不夠朋友?!?p> “我說真的。田園。我一個窮小,她會看得上我么?我們都想得太簡單了,太容易了吧?!?p> “窮小,你在攻擊我嗎?”
“不,我只是在說我自己…我不想再受傷了…”春河打掃完畢,把掃帚放在一邊。
“我信你!春河,你能離開古蕓嗎?我一想到你和古蕓在一起,心里難過,非常失落。你離開她,讓我心里好受一些,可以嗎?”
“她是上司,同事,我如何能離開她?不用工作啦?”
“哎,那也是...但,除了工作,你倆不能談別的,行嗎?”
“可是,她約我出去,我不知道怎么拒絕。你別看她表面風光,其實她很不幸...”
“春河,你要記住當時你追依依,我跟你爭了嗎,搶了嗎?幫你的人是誰?”
“我記得,不過,那是兩回事!你既然得不到古蕓,為什么害怕別人跟她交往呢?”
田園沉默了。
“我沒追古蕓,田園,我給你保證…”
“切,我看透你了,春河!”
田園大聲吼一下,搖搖頭,口里嘆氣,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去自己的房間,頹然倒在床上。
第二天,春河出門上班的時候,看見田園還在像豬一樣熟睡不醒,催他幾次,死人一樣毫無反應。等上班時間過了許久,春河抬頭望向人影匆忙的辦公室門口時,看見田園姍姍來遲了。
馬保偉看見田園,笑了,跟田園熱心問個早安,搞得整個外貿部一片嘩然,不知他哪個意思。
過一會兒,馬保偉叫田園出去談一談。田園走出門外時,看著他瘦削而疲憊的背影,春河的手心暗暗捏了一把汗。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后,田園和馬保偉并肩走回來了。他們的臉上浮現(xiàn)愉快的笑容。田園瞥一眼春河,恰好跟春河目光相撞,他的目光馬上閃開了,似乎藏有什么秘密。
春河坐在電腦前,默不作聲,裝作若無其事。郵箱里出現(xiàn)了特殊提醒,Paul 的 Email 來了。
下午,Paul 就要來訪公司了。
昨天 Paul 搭乘飛機抵達廣州,首先走訪了另外一個重要的供貨商,今早跑去佛山考察生產基地。在他離開紐約之前,他就已鄭重跟春河預約了見面時間。
Paul 是公司最大的訂單客戶,他的到訪對目前經營漸漸暗淡的家福公司來說,非常關鍵。
春河早早就在興國酒店訂豪華舒適的套房,還有吃特色粵菜的餐廳包廂,并親自去酒店里考察一番,然后像個婆媽一樣反復叮囑服務員,覺得服務員都能認識他,沒問題了,才慢慢離開酒店。
當太陽緩慢落下來的時候,Paul 到達永輝大廈了。在古蕓和謝杏芳面前,Paul 跟春河熱情寒暄,然后用帶著濃重紐約口音的英語說:
“Winson,你的工作太出色了,沒有你,我們的訂單進展沒那么順利。我們后面還有很多很多訂單給你…”
謝杏芳聽不懂英語,看見滿頭金發(fā)的 Paul 攬住春河肩膀不停說話,還拉著春河跟自己在公司門口留影,就知道他非??隙ù汉拥墓ぷ鳌?p> 于是,她也跟著古蕓笑了起來,特別開心。她泛黃的臉色好轉許多,臉頰上隱隱透出紅色的光來了。古蕓看到媽媽難得的滿臉笑容,整個人似乎病愈了一樣,心里非??鞓贰?p> 馬保偉見 Paul 和春河忙著親近不停,把自己涼在一邊,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操著一口經常被外貿部同仁譏笑的蹩腳英語,插話說:“Paul,我們的工作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謝謝你的認同,也期待你的批評指正?!?p> “Certainly,I Would。” Paul 聳聳肩膀,微笑說。然后他推起沉甸甸的黑色大箱子,往辦公室里面看了一眼,說,“OK,讓我們開始吧。”
謝杏芳走回去自己的辦公室之前,把春河和馬保偉叫到她的跟前,再三吩咐,要服務好美國大客戶,有什么緊要事兒,當場搞不定的,馬上向她匯報。
談判很順利,很愉快。
Paul 又簽下了很多訂單,并且要求工廠早一點出貨,保證品質。他說美國經濟形勢不錯,銷售好的不得了,他們現(xiàn)在非常掙錢。時間就是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