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亂象
原定的計劃是，裴云英在為余音祛毒之后，一行人改道陳國皇城，去找陳國女皇借靈石，然后繼續(xù)往燕云州行進。
眼下余音的身體情況急轉(zhuǎn)而下，裴云英哪兒還敢動身，當(dāng)下便決定讓其他人往皇城去取靈石，自己帶余音在這洞天福地再待上幾日。
瑞風(fēng)本來是想留下的，但奈何她在裴云英面前不敢強出頭，也就只能悻悻作罷，乖乖地跟著羽天齊等人出發(fā)。
故而等到余音再次醒來時，偌大的別院里頭，就剩她和裴云英二人了。
“要喝水嗎？”坐在桌邊看書的裴云英見余音睜開了眼睛，連忙放了書過去攙扶她，“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本以為余毒清了，卻不成想陰九娘的毒如此刁鉆……”
此刻窗外大明，柔風(fēng)卷著幾瓣花溜入屋內(nèi)，吹起了床旁帷幔。
余音偏頭，有些出神地嗅了一口花香。
爾后，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勉強撐著裴云英的手坐起來，啞聲問道：“師姐，你還記得，師父的那個仰天一寸嗎？就是我幼時最喜歡把玩的那個?！?p> 裴云英沒有察覺到余音的異樣，她雙手輕柔地按在余音的額角，一面揉，一面回答：“記得，怎么突然問起這個？當(dāng)時你不小心弄丟了，還因為哭了好幾天的鼻子。”
“啊——”
“是嗎？”
余音粲然一笑，轉(zhuǎn)眸看著裴云英，說：“就是剛才做夢夢到了，但又想不起它的下落，想著師姐該是知道的……”
四百歲時的那一場大病讓余音對很多幼時的事都失去了印象，現(xiàn)在要知道這些事，大多只能從師父或師姐的嘴里得到佐證，是真是假，從前的余音從沒有懷疑過。
師姐會騙我嗎？
如此想著，余音直直地與裴云英對視，她看到的是裴云英純?nèi)徽鎿吹碾p眼，透過這份清澈的目光，余音忽而覺得羞愧起來。
一切都還沒查明，她就已經(jīng)在懷疑師姐了。
而且這份羞愧并非空穴來風(fēng)。
裴云英大余音十三歲，余音知事的時候，裴云英剛?cè)氲篱T，縱然裴云英有千般手段，萬般計較，那時候也不過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做不成什么陰謀。
若說，誰的可能性最大。
余音斂眸，苦笑了一下，心中酸澀不已。
師父高玉從來在教養(yǎng)余音一事上盡心盡力，比起師父，高玉更像是余音的父親。
一個父親會去戕害自己的孩子嗎？
從前余音絕不會信這種毫無根據(jù)的事，那些書里所謂借命茍活的怪談余音也從來都只是一笑置之，可如今方凌齊已經(jīng)將他的故事攤開到了余音面前，逼得她將雙眼投向那陰暗之處，用骯臟的心思去揣測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
“音兒——”
裴云英猝然拔高的聲音將余音的思緒拉了回來。
“??？”余音茫然地抬眸，她怔忡了片刻，回道：“啊，師姐，我沒事，就是有些頭暈，我睡了幾天了？師弟師妹們呢？怎么外面這么安靜？”
“子瑜領(lǐng)隊，帶著其他人去了陳國都城?！迸嵩朴⒄f著，從自己的千機囊中取了見白毛披風(fēng)出來給余音披上，然后扶著她下地，“蟠龍船所需的靈石太大量了，這種事還是得親自到女皇面前去，才算誠意?！?p> 余音哦了一聲，汲了鞋子隨裴云英往屋外走。
那些被范榕盜走的靈石自然是追不回來了，而被四位羅剎王伏擊、蟠龍船靈石被盜一事，裴云英已經(jīng)傳訊回了宗門，請宗門里的長老們決策后續(xù)要如何應(yīng)對。
在得到具體的回復(fù)之前，裴云英只能優(yōu)先考慮龍門宴。
“我感覺身體已經(jīng)輕松了許多，師姐……不如我們今日啟程去追子瑜師弟他們？”余音走了兩步后，迎風(fēng)摘了一朵花下來，轉(zhuǎn)手遞給裴云英，笑瞇瞇地繼續(xù)說道：“若是因為我一人，耽擱了其他人的龍門宴，到時候我得愧疚死的?！?p> 花有九瓣，呈玉白色，蕊心微黃，與裴云英洞府門口的那些花相差無幾。
想起那些花兒，裴云英心中一片柔軟，她垂眸瞧著自己掌心的小小花朵，接著余音的話說：“我本意是再讓你休息幾日的，這兒靈氣雖然稀薄，但已經(jīng)算得上是俗世中難得的洞天福地了，對你多有裨益?！?p> “我們?nèi)粼倭粝氯?，他們怕是難辦?！庇嘁粞埏L(fēng)一掃，伸手去挽裴云英，“我這傷有師姐助力，肯定會好得很快的，何必留在這兒，延誤行程？”
遠處的墻角邊有麻灰色的衣角一閃而過。
陳國女皇的別館當(dāng)然是有宮人掃灑的，只是裴云英令云林宗的人落腳時，這些下人識趣地避開了，省得沖撞了仙人。等到云林宗的人全都走了，這群下人才敢出來，該收拾的收拾，該清點的清點，以備女皇駕臨。
裴云英自然也是知道遠處有人偷看，但她向來沒有把凡人放在眼里。畢竟，在修行者眼中，凡人如螻蟻，少有人會在意自己腳下有螻蟻爬過。
“師姐……”余音見裴云英不做聲，忙晃了晃她的手臂，“這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怪可憐的，我們何必留在這兒？”
架不住余音這么央求，裴云英只能應(yīng)是。
于是兩人調(diào)轉(zhuǎn)回去收拾東西，半個時辰后，就御劍往陳國都城的方向趕去了。
而那廂，烏子瑜帶著師弟師妹們的借玉行程并不如何順利，他們前腳抵達都城，后腳陳國皇宮里就傳出了女皇病危的急報，緊接著便是封城，戒嚴。
晏懷仁和季云海兩兄弟匆匆入宮之后，隨之與烏子瑜這邊斷了聯(lián)系。
烏子瑜本是想要強闖皇宮，去看看陳國女皇到底出了什么事，豈料他們這邊剛一動，皇宮里那些效命于女皇的天師們就將烏子瑜等人落腳的客棧給包圍了。
礙于有求于人，云林宗的弟子們不好真撕破臉，只能表面上配合對方，暗地里偷偷去調(diào)查這皇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出動的這夜，正是裴云英與余音抵達都城的時候。
夜黑風(fēng)高，無月。
隔老遠就嗅到都城里面不對勁的裴云英早早地就下了劍，她拉著余音喬裝成凡人，摸著城墻根一路潛行到了城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