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醒
娘——
余音隱約聽到了一聲啼哭,令她不禁有些頭皮發(fā)麻,倍感驚悚。
細細去聽,就能發(fā)現(xiàn)那啼哭聲正是來自少女背上的那張眼看著就要鉆出來的人臉口中,至于少女本人,仍然沒有發(fā)覺身邊的異常。
許久之后。
室內(nèi)響起了輕微的一聲咔嚓聲,像是干枯的容器被掙脫開了,隨后,一個面目丑陋的東西撕開了少女的袍子,從少女的背上鉆了出來,靈氣也隨之如旋渦般,全數(shù)被那東西吸收進了身體里。
那是一個有著黑紫色的粗糙皮膚,細長的脖子的幼小怪物,它扭頭,反折脖子與余音隔著大門對視,圓而鼓起的猩紅雙眼中滿是惡意。
緊接著,它就這么看著余音,像是示威一般,揮動自己那瘦若竹竿的四肢與鋒利無比的十指,插進了身下少女的身體里。
換個人來,可能認不出這東西,但飽讀道門與不周典籍的余音認識,也清楚——
這是怨胎。
一種源于怨憤,生于尸骸的不周邪祟。
可即便余音知道這是什么,也無法理解,為什么它會從少女的身體里鉆出來,先不說俗世能不能提供怨胎所需要的龐大魔息和怨氣,單單是母體這一關(guān),就完全不可能。
怨胎需要尸骸中的幽冥之氣。
然而此刻已經(jīng)容不得余音去細想什么了,她飛快地甩出幾張黃符紙在東西兩邊的梁柱上,跟著一個翻滾,撞開屋門,進到了屋里頭。
唳!
那怨胎動作極快,沖著余音嘶鳴一聲后,手腳并用地爬向她,沿途掃翻了一切它難呢過觸碰到的東西,將整個房間弄得一塌糊涂。
余音本是要拔劍動手,卻發(fā)現(xiàn)那少女竟是被捆綁在了怨胎的身后,兩者之間有一根肉粉色的紐帶維系著。
咚。
怨胎打翻了一根香燭。
燭油飛濺,落在地上時,十分順滑地轉(zhuǎn)出了一個圓形,且伴有焦糊味道。
“瞻彼上天,華光自來?!庇嘁艨焖倌钔辏⒅敢灾父箘澾^劍身,其后猛沖接滑鏟,在與地面平行之際,反手執(zhí)劍捅向怨胎的丹心。
須臾之后,璀璨的金文從劍身上流轉(zhuǎn)而出,化作利刃,釘入了怨胎的身體里。因為余音擔心傷害凡人,所以沒有請羲和真神,只是請了她的一縷霞光。
到這一步,余音以為該結(jié)束了。
只是令余音感到意外的是,金光沒入怨胎之后,怨胎卻并沒有停止活動。不光是沒有停止,它在經(jīng)歷短暫的停頓之后,毫無阻礙地攔腰抱住余音,一巴掌就將細長的五指卡進了余音的左肩處,挑得血霧飛濺。
吸溜。
怨胎伸出腥臭的舌頭,舔舐了一下指尖的鮮血。
奇怪的是,怨胎并沒有出現(xiàn)當初陰九娘那樣的反應(yīng),相反,它像是十分滿意似的,沖著余音點了點頭。
攻擊隨之停了下來。
娘——
它指了指身后那個猶自昏迷著的紅衣少女。
阿姐——
它指了指身下因為疼痛而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的余音。
天知道余音在聽到這一聲嘶啞而尖刻的阿姐時,心里有多么崩潰。她偏頭收手,將長劍從怨胎體內(nèi)拔出,其后又連忙躲開怨胎的張臂一抱,蹬腳踹在了它肚子上,翻身站了起來。
嘩啦、
怨胎的傷口處滾落了些許內(nèi)臟,惡臭撲鼻。
余音不想給它喘息的機會,當即抬手豎劍在身前,另一只手屈指內(nèi)扣,意欲再在傷口處補上一擊,卻不料一聲鐘聲響起。
當!
這鐘聲如梵音般炸開在余音的腦海中,使得她一頭栽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倒不是說余音自己忌憚鐘聲,真正忌憚這鐘聲的是她左肩的那處傷口里的來自怨胎的魔息。
而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個少女,不,準確地說,是她胸口不知什么時候飄浮出來的一塊瑩潤玉佩。
這頭余音只是傷口沾染了些許怨胎的魔息,就已經(jīng)被壓制得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那頭怨胎就更是當場撲到在地上,又是哭泣,又是哀嚎,不住地打滾。
它仿佛在求饒。
鐘聲不停。
到最后,怨胎誕水留了一地,它的指甲在地上摳得幾乎要折斷了,可憐的目光始終凝視著余音,好似是在期待余音救它。
余音縱然不是被困,也決計不會施以援手。
恰在這時,蜷縮在地上的少女發(fā)出了一聲嚶嚀,她的身子動了動,舒展開手腳后,困惑地問了句:“發(fā)生了什么?”
那怨胎就像是被解救了一般,忽然間可以爬起來了。接著,它一步步走向即將蘇醒的少女,轉(zhuǎn)頭回望余音時,臉上露出了可憐且不舍的表情。
無論如何,被這種妖祟惦記,都不是什么舒心的事。
余音活動了一下手腳后,反手直接削去肩頭的腐肉,跟著在那個怨胎要鉆回少女背部的當口,崩腕揚劍,削去了它的頭。
咔。
她掠身過去,一腳跺碎了那滿載濡慕的臉。
“你是誰?”少女抬頭看向余音,一張嘴,四周頓時彌漫起了烈焰,“為何在我房內(nèi)?意欲為何?”
烈焰起自那被怨胎掃倒的燭火,但余音并沒有感覺到炙熱。
轟——
隨著少女起身,整間屋子開始震顫搖晃,且正在一點點開裂,片刻后,地面塌陷,屋瓦梁柱也開始一一剝落。
剛穩(wěn)住身形的余音一晃頭,發(fā)現(xiàn)自己猶在屋外的梁柱上。
沒有火。
沒有天崩地裂。
也沒有傷口。
而天邊已然破曉。
過去了多久?余音愣了一下神,趕忙落到地上,她一面收回廊柱上完好無損的黃符紙,隨后伸手去推門——
懷里撞進來一個柔軟的東西。
余音低頭看去,與昨夜那個紅衣少女面面相覷。
“呀,你是誰?”她驚慌地從余音懷中蹦開,隨后抱臂再后退幾步,豎眉道:“你看上去是修行者,怎么,他們不是說不入女眷住處嗎?”
如此一動,她領(lǐng)口下蹦出一枚玉佩來。
屋子的門是敞開的,屋內(nèi)陳設(shè)與余音昨天晚上見到的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沒有那股濃郁到令人不適的熏香。
跟著,余音跨步進去,轉(zhuǎn)頭看向窗邊。
梳妝臺一樣,但沒有三根紅燭,也沒有朱砂。
是夢嗎?
還是幻境?
余音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