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異樣
壽安堂突然一片寂靜，蘇嬤嬤更是差點(diǎn)朝姜槿撲過去。
下人們暗忖，二姑娘做事還是這般雷厲風(fēng)行。
這時，軟轎抬來，姜槿也顧不上什么禮數(shù)，顧家……什么的，直接扶著妹妹走人了。
顧嵐哭的都快背過氣去了，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
“姑娘，奴婢可憐的姑娘，夫人一走……若是夫人在天有靈，該多心疼啊。”蘇嬤嬤聲音哽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
蘇嬤嬤只覺得自家姑娘實(shí)在是可憐，正要擇婚事的年紀(jì)，卻沒了親娘。親爹要另娶，這自古以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又沒個兄弟幫襯，現(xiàn)在連外祖家都靠不住，由著人欺負(fù)自家姑娘。
姜太夫人氣得說不出話，卻拿這二孫女沒辦法，這是老太爺?shù)男募饧?，她能怎么辦。
“太夫人，顧家大夫人來了。”丫鬟連忙稟告，“現(xiàn)在人在二門處?！?p> “迎來壽安堂，嵐兒，你下去梳洗一下。”說完便讓人收拾了地毯，重新點(diǎn)上了香，而后整了整衣衫。
顧嵐進(jìn)京并不算是瞞著顧家人的，那么多東西，顧家的人也不是傻子。也并不是顧家人送顧嵐進(jìn)京的，而是顧嵐以死相逼。
當(dāng)?shù)弥檷惯@么做時，顧太夫人沒有震驚，反而有種理所當(dāng)然的感覺。畢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姜瑋就不是個多好的人。
從姜五姑娘被賜婚的消息傳來通州時，顧太夫人就明白，這孫女安分不了太久。
當(dāng)初姜瑋死時她就想嚴(yán)厲管教，試圖把這個孫女的性情扳過來。一個大家姑娘，柔柔弱弱的成何體統(tǒng)，又不是一個藥罐子，做出這副樣子干什么。
奈何，姜太夫人好似怕顧家謀害了她的外孫女似的。直接讓那蘇嬤嬤三天一次給她的寫信，信上稍有不如意，便有人來“看望”。
那蘇嬤嬤更是囂張，動不動就拿穆國公府說事，這樣的情況下，她索性就撂開手不管了，反正她孫子不多，孫女可不少，何必平白給自己添堵。
姜太夫人不是心疼嗎，那就接去穆國公府好好心疼。反正這樣的孫女她是沒那個福氣，受不住。
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當(dāng)初對這門婚事她就不是很愿意，奈何老太爺看上了穆國公府的門第……結(jié)果也確實(shí)是如他所愿，二兒子這些年官運(yùn)亨通，步步高升?？稍俅蟮募覙I(yè)，沒有兒子又有個什么用？
姜瑋脾氣不好不說，那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要是當(dāng)初沒有結(jié)這門的婚事多好，兒子便是沒有現(xiàn)在的官位，但是兒女繞膝，子孫滿堂才是真正的福氣。
顧家大房從信上得知顧嵐回京，他們并不認(rèn)為……但不管結(jié)果如何，他們該準(zhǔn)備的都得準(zhǔn)備好，不能失了規(guī)矩。
然后，也確實(shí)不出所料，等來了穆國公府的人。
顧大夫人到了壽安堂，姜太夫吩咐人上了茶水點(diǎn)心。
“聽說……”姜太夫人摒退下人，緩緩說道。
顧大夫人一聽就明白了，“……侄女以死相逼，母親也不好不放人?！?p> “失去母親的孩子，性情難免不一樣?！背ヒ运老啾频氖拢K嬤嬤那些話倒是沒有說謊。就是交換了一下順序而已……而己。原本以為是顧家欺人太甚，沒想到……還以死相逼，這可是頂撞長輩！姜太夫人感覺自己被耍了，這會兒不能說顧家的不是，要不然只怕對方能說出嵐兒更多不是。畢竟，人家已經(jīng)做得這么周到，你還想怎樣？
顧大夫人嚴(yán)肅的說道:“六侄女這事不知太夫人是什么想法。”
看著顧大夫人的態(tài)度，姜太夫人嘆氣:“想必顧家已經(jīng)有了章程?！?p> “太夫人，今日若是顧嵐隨我回去，過去的事，顧家既往不咎。只是還希望太夫人不要干涉顧家教導(dǎo)女兒，以及”顧大夫人看了姜太夫人的臉色，松了口氣，“以及顧家給她安排的親事。若是太夫人想留下她，咱們兩家寫好文書，顧嵐的婚事由姜家做主，顧家不貪墨兒媳婦的嫁妝。二弟妹的嫁妝全數(shù)交給太夫人，公中也再出七千兩銀子，全當(dāng)是當(dāng)做她的嫁妝錢，和成親前的拋費(fèi)，然后她的一切由姜家做主，顧家絕不干涉半分?！狈凑齺G臉的也是姜家。
“太夫人，您看？”
姜太夫人沒說話，卻是神情肅默，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顧家這分明是要……她明白，今天必須做個了斷。
“外祖母！”顧嵐不顧阻攔，直接闖了進(jìn)來。自從母親死后，她在顧家……她看向姜太夫人，期盼外祖母能答應(yīng)大伯母。
姜太夫人心里想答應(yīng)顧家第二個方法，可她明白，老太爺絕不會同意，其他人也會對自己不滿。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怎樣，可她是穆國公府的太夫人，也不能只顧著嵐兒。
姜太夫人閉上眼，不忍心再看顧嵐，只當(dāng)她對不住女兒吧。
顧嵐看著姜太夫人的樣子，好像一瞬間失了生氣，渾身都被濃濃的悲愴籠罩著。果然，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沒有誰真正在乎自己。倒還不如……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轉(zhuǎn)身沖柱子上撞去，呯——，鮮血如河水決堤一般從她頭上涌出，血流了一地。綻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嵐兒——”
……
“……五姑娘，您是沒有看到那個場面，血從表姑娘額頭上流下來，……把整個地毯都染紅了。太夫人當(dāng)場就暈過去了，顧大夫人直接呆住了，還是詹嬤嬤冷靜，讓人給表姑娘止血，又趕緊打發(fā)人請大夫，又讓人去請二姑娘……現(xiàn)在壽安堂還鬧著呢?！鼻嗵}活靈活現(xiàn)地描述著，心里卻咋舌，那個嬌弱的表姑娘居然有這樣的勇氣，真是人不可貌相，青蘿感概。
青蘋瞪了眼青蘿，說得這么詳細(xì)，嚇著姑娘怎么辦？青蘿莫名其妙地看著青蘋，那意思好像在說:怎么了？
青蘋轉(zhuǎn)過頭，她懶得與這呆瓜說。
“姑娘，今天這事……”
“瞞不住?！鳖檷古c姜檸一樣，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調(diào)。從入城到穆國公府，幾十車的東西，浩浩蕩蕩的，哪個傻子注意不到。
現(xiàn)在又是顧大夫人入府，又是請大夫，請?zhí)t(yī)……這么大動靜，穆國公府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得處在風(fēng)口浪尖?？蔀槭裁此挥X得興災(zāi)樂禍呢？傷筋動骨一百天，有太醫(yī)在，顧嵐大概死不了。但這頭傷沒個一年半載是別想好了，至于她這祖母，只能說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報應(yīng)罷了。對比下謝意的悲慘，這兩人才哪到哪兒。
就是可憐了顧家，被祖母敲打，被顧嵐坑。上輩子更是沒個好下場，結(jié)局比姜家還要慘烈。現(xiàn)在還得背鍋，畢竟——這家子究竟得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讓自家姑娘死都不愿意回去。姜棽用腳趾頭想想，也能明白那些人的想法。
不過，想自己姐姐的勞累。姜棽不爽了，她是挖了顧嵐祖墳還是咋？上輩子折騰她，這輩子折騰她姐姐！
壽安堂燈火通明。下人們忙忙碌碌地進(jìn)進(jìn)出出，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嚇得旁邊的幾個姑娘花容失色。那些膽小的丫鬟都快嚇哭了。
姜槿和姜老太爺正在書房。姜老太爺只覺得累，今年這是怎么了，還能不能好了？他就只是去謝家和謝家老太爺下個棋的功夫，才不過半天，怎么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顧家表妹？”
“顧家人還愿意要她嗎？”不是姜老太爺危言聳聽。如果是他有這樣的孫女，早就打死了，這是要害誰。
姜槿默然，別說祖父驚著了，連她也是震驚不已。別說顧家人的態(tài)度，就現(xiàn)在這么個情況，也不適合再把她送回顧家。
但難不成真要管顧嵐一輩子？這事遲早得解決，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你祖母是糊涂，可你今天行事也太不周全了?！苯咸珷敽螄L不明白孫女的想法，只是這件事不是姜家能夠決定的，還要看顧家的意思。
姜槿抿了抿唇，沒說話。
……
月光射在這些樹枝的中間。樹葉閃爍，都反射出了一層銀色的光輝。石板路上交互閃動的是美麗的銀色和黑影相交的斑點(diǎn)?？諝饫锍錆M著一種神秘的膩香甜。
姜槿沒有回常青院，而是去了清荇院。
雕花檀木古床粉色紗幔層層，床上的少女眉如新月、彎若柳葉、恬靜眉宇靜然。羽睫輕顫，隱透晨光，靈動星眸輕閉。如黑耀石一般光澤的濃密秀發(fā)散著，可愛得好似一個搪瓷娃娃。
實(shí)然，她好似做了噩夢，長長的睫毛顫著，眉頭皺了起來。
姜槿給姜棽蓋實(shí)了被子，伸手撫了撫妹妹的眉頭，陷入了沉思。
她自小養(yǎng)在大伯母身邊，與棽棽自小形影不離，感情最為深厚。最是了解她不過了。但她最近卻有些看不懂了。
妹妹自從病愈后，再不黏著她睡，甚至不許人守夜！她以前都是需要人陪著的。還有……
明明眼前這個人確是她的妹妹，不是什么邪魔外道附體，可她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在某些時候，她整個人有時顯得十分詭異，時常會散發(fā)出一種痛苦的氣息，十分悲涼。這樣并不好，遲早會被那些“東西”吞沒。說不定還會被人認(rèn)為是妖孽。
她本以為妹妹是歷經(jīng)磨難，心性受創(chuàng)，但經(jīng)她觀察并非如此。她在一個豆蒄芳齡的少女身上居然會發(fā)現(xiàn)一種類似荒涼的感覺。
……所有不好的事都是落水開始的。也正因?yàn)榇耍艜詈藿獧?，咬住姜檸不放口。她素來對一切事都游刃有余?p> 可妹妹的“病”，她卻無能為力。
她只能盡量使她舒心些，不讓什么刺激到她。正因?yàn)檫@樣，她才會不顧觸怒祖母，也要把顧嵐弄走。棽棽并不喜歡顧嵐，甚至展現(xiàn)出了厭惡，她唯恐又刺激了她，結(jié)果……
早知道，她應(yīng)該直接令人拖走顧嵐，扔去顧家。就沒有現(xiàn)在的麻煩事了。
接下來，自己到底該怎么做才好呢？姜槿靜坐到天光破曉。
壽安堂的主子下人也一夜未眠。
姜秉一上朝就得到了各種“關(guān)愛”的目光。顧大人也不輕松，他從妻子那兒得知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就感覺要糟。一上朝就被各種目光打量，讓他是如芒在背。
這姜家最近貢獻(xiàn)了不少談資，讓這平淡的生活不至于太過無聊。不過，這穆國公似乎不大開心啊，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也是……
最近的事太過勁爆，顯得政務(wù)如同開水一般寡淡無味。導(dǎo)致后面的朝會許多人心不在焉。
“國公爺，令妹的嫁妝已經(jīng)被帶了回去。這是我顧家的一片心意，以后她就勞煩姜家了?！鳖櫞笕诉f了一萬兩銀票和一紙連夜寫好的文書給姜秉，不然怎么辦？這侄女太煞人了，他顧家廟小，可容不下。他有子有女，不得不顧忌。他并不怕姜家記恨，這事外面流言傳得五花八門。但真相兩家心知肚明，姜家人他也算熟悉，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且他顧家也不是吃素的。
姜秉清楚，文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條陳清昕明了。顧大人這是表明顧家不會再接納顧嵐，甚至……只差去衙門斷親了。
他只能接受，自家妹妹的性子……別人不知，他這做兄長的可是一清二楚。外甥女又是那幅樣子，這事是姜家對不起顧家。
聽著祖父讓人收拾個院子的消息，姜槿不情愿，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讓顧嵐離遠(yuǎn)些，省得又刺激到了自家妹妹。
“翠縷，翠染，除了八姑娘外。讓幾位姑娘來小花廳，我有事說?！?p> “……，大伯母遠(yuǎn)行，我一個人不得忙，只得勞幾位妹妹幫襯了?！苯裙室饷媛稛o奈，做出一幅不堪重負(fù)的樣子。
幾位姑娘面面相覷，大家姑娘是該學(xué)習(xí)掌家理事。但大伯父己經(jīng)襲爵，按規(guī)矩穆國公府早就該分家了。因?yàn)榻矣幸?guī)定“父母在，不分家”，所以只是分產(chǎn)。而中饋?zhàn)匀皇窃诖蠓渴种?，也唯有大房的姜棽才有資格幫助料理這穆國公府的中饋。
至于姜槿，誰讓人家得祖父寵愛。在祖父那兒，哪怕是幾位兄長也比不上她，她們又拿什么爭。
所以她們也只是被母親教導(dǎo)這些事，管管自己的院子罷了。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她們可以從中學(xué)習(xí)到不少東西。自然不會拒絕。
“但憑二姐姐吩咐?！?p> 而唯一例外的，就是姜檸。
簡直是不知所謂，自己哪有空去玩這無聊的把戲！有這閑工夫，她還不如去多發(fā)展些勢力。姜檸完全笑不出來。
“三妹妹，顧表妹要在府上住上一段時間。我把她安排在了挽風(fēng)院，姑母就這么一個女兒，祖母一向最是心疼你，你可要多照顧點(diǎn)。挽風(fēng)院……，有勞三妹妹多拾掇一下了，伺候的人也要好好安排……”姜槿怎么想都覺得這主意好，都深得祖母疼愛，還都不是省油的燈。這簡直是天賜的緣分，何不毗鄰而居，親上加親呢。
照顧？！她又不是奶媽子。再說顧嵐哪兒配自己照顧，死了算了。再說那挽風(fēng)院何止……。十來年沒住過人了，收拾出來不知要費(fèi)多少功夫。還有……她哪有這些閑功夫，姜檸快吐血了，這賤女人鐵定是故意的。
姜槿瞧了姜檸的臉色，看著你不開心，那我——最開心。
“四妹妹，你素來細(xì)心，這里的帳本就勞你核對一下?！?p> “六妹妹，你找一個好院子布置出來，丫婆婆子也都要一一挑選好的……不能有一絲馬虎。”
新院子？姜櫻不解“二姐姐，二伯母她們回來不是直接住進(jìn)澄心園嗎？收拾新院子做什么？”
姜槿掃了姜梒一眼，淡淡說道:“你可以問四嬸母。記住，里面的東西必須要最好的，不能疏忽?！辈蝗唬茉趺凑f？這事又不是她搞出來的，誰捅的窟窿，就誰去填上。
姜檸諷刺地看了一眼姜梒，充滿了譏誚與不削。
看著姜檸的表情，姜梚皺起了眉頭，三姐姐這是……
“七妹妹，你把庫房清點(diǎn)一下，看一下有沒有什么損壞?！逼鋵?shí)庫房有專門的婆子看管著，她也會定期復(fù)查，但她也著實(shí)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個七妹。卻也不好撇開她，只好找個繁瑣的事把她打發(fā)走。
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的，各自散了。唯有姜梚留了下來。
“說吧，什么事?！?p> “二姐姐，三姐姐看七妹妹的目光……”姜梚不是想挑撥是非，而是她覺得有什么大事，她的感覺一向很準(zhǔn)。
“你一向謹(jǐn)慎，我也就不瞞你了……”姜槿緩緩道出真相。
聽完姜槿的話，姜梚整個人整石化了，只呢喃了句“聞所未聞?！辈恢窃谡f貍貓換太子，還是刁奴犯上，亦或是處理方式。
“這事，你爛在心里就好，六妹妹那四嬸母會說，估計(jì)姜家只剩姜梒不知道事實(shí)了?！?p> 姜梚欲言又止，“二姐姐，我……我感覺三姐姐，似乎……似乎不大妥當(dāng)?！?p> 姜槿只是嘆氣，阿梚向來細(xì)心，直覺更是精準(zhǔn)。有時連她也自愧弗如。她只道:“別管這事，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姜檸那女人太過……連她覺得棘手，她并不想讓阿梚與姜檸對上，阿梚并不是那女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