媱嫦皺了皺眉頭，思忖片刻后說道：“那便把云樓的那個舞姬叫來再問問吧?！?p> 程聿看著她，沒答話。
媱嫦的語氣稍顯遲疑：“死了？”
程聿點(diǎn)頭。
媱嫦啞然良久，終是道：“我以為你審訊不會這般急切?！?p> 程聿望著她，問：“你打算怎么辦？”
“云樓的女子已被接去宮中，斷不可能現(xiàn)在審問，這條線索只能放下了?！?p> 媱嫦想起了她在云樓時輕昉一直強(qiáng)調(diào)的，她們很快便要入宮的事情來了。
媱嫦抬手輕揉著額角：“去寺廟詢問更不可能，迦隱寺每日來往香客眾多，這兩處的那兩位，只需隨意打發(fā)個小廝去便可，根本尋不到蹤跡的。”
“亦有其他可能，并非定是這雙方爭斗的結(jié)果?！背添材眠^一旁的香爐，執(zhí)了香著慢條斯理的攪動著香灰。
“你是指，明德坊賊喊捉賊，不止是為了為難于你，更是為了給懷安坊扣上一項(xiàng)謀逆的罪過？”
媱嫦輕皺起眉毛，思量許久之后還是輕輕搖頭：“暫不說脫里如何。不論是寧昌哥哥還是織花，在此之前恐怕都沒有引起繡止府的注意，舍了這二人……值得嗎？”
寧昌是左武衛(wèi)中郎將，這般位高權(quán)重的內(nèi)線，豈是說舍就能舍得的？
而織花，恐怕就連鄭子石都不清楚她到底有何真面目吧？
程聿不答反問：“若你是旁人的眼線，可會把問詢密辛的信件保留？”
媱嫦瞥了他一眼：“顧家世代效忠圣人，我不會……”
她說了一半便頓住了，旋即她的眸子亮了起來：“司丞的意思是，寧昌哥哥的書房里只留有來信，恐怕是在搜集證據(jù)？他的回信如何我們并不得知，更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程聿垂著眼睛打香篆，嘴角噙著笑，并不答話。
“你早就知道，所以你當(dāng)時才說不會為難寧府?！眿勬衔⒉[起眼睛，死盯著程聿不挪眼。
這人，狐貍似的。
程聿勾唇輕笑，淡淡答道：“當(dāng)時只是猜測罷了，細(xì)想之下，也只有這般可能?！?p> 媱嫦不想去管他什么時候想通的，更不想細(xì)究這些，她有些急切，追問：“所以是明德坊派人殺了寧……殺了這幾個人？”
對此，程聿只說：“沒有證據(jù)，一切都只是猜測。”
媱嫦眉頭緊鎖。
只怕她尋得了十足的證據(jù)證明今日的兇案與明德坊有關(guān)，也不可能讓那位以命相賠。
畢竟是長公主，即便犯了如此大錯，圣人也要顧及皇室顏面。
程聿點(diǎn)燃了香，望著裊裊青煙自香爐孔隙溢出，他的聲音和緩依舊：“未必是明德坊，莫要把自己拘住了?！?p> “去景華門買通守門吏的是太監(jiān)，自景華門出城的有明德坊的車駕，還有她對弘文館的態(tài)度……這些都是實(shí)打?qū)嵉默F(xiàn)實(shí)?！眿勬夏眠^他的茶壺倒了杯茶喝下，“我覺得就是她?！?p> “你的話，她只需一句‘若是我，怎會使繡止府來查’便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背添蔡ь^看向了媱嫦。
媱嫦眉頭緊皺，勉強(qiáng)喝完了一整杯茶，正想要開口，門外匆匆進(jìn)來了一個文吏。
他抱著半尺厚的一摞文書，快步走來放到了桌案上，這才對程聿行禮道：“司丞，弘文館校書郎元蕪的注色經(jīng)歷全部在此?！?p> 媱嫦看著那么多的書冊，眉頭不禁都皺了起來。
她轉(zhuǎn)身望向身后那位與自己穿著一樣官袍的文官，心中感慨良多。
若非親眼得見，她當(dāng)真想不到一個從九品下的小官竟也會有如此詳盡的注色。
那人轉(zhuǎn)身朝媱嫦拱手：“在下龔臨，三處主事。”
龔臨生著張黑面孔，雙眸狹長上揚(yáng)，還有一把濃密長髯。
“龔大人安好，我是媱嫦。”媱嫦起身回禮。
媱嫦對龔臨倒是有些印象。幼時她便聽過龔臨大名，此人記憶超群，在京安城里頗有些名氣。但他卻屢試不中，傳聞是他不論寫什么文章，都是東拼西湊的古人辭藻。雖貼合內(nèi)涵，卻少了自己的墨筆。
程聿使他做三處主事，領(lǐng)天下案牘文宗，倒是人盡其才。
“我知道，”龔臨有些呆愣氣，扯了下嘴角算是與媱嫦笑了一下。
他復(fù)又轉(zhuǎn)向程聿，繼續(xù)說道：“司丞，元蕪的注色我已仔細(xì)瞧過一遍，經(jīng)歷平平，無甚奇特。不過他先后在申孟和寧浮門下做過門客，也算是唯一古怪之處了?！?p> 的確古怪。
元蕪一個文人，怎么會跑到寧府去做門客？寧浮要他作甚？軍中長史從來只做些雜事，著實(shí)沒必要自己來養(yǎng)著這樣一個閑人。
媱嫦想了想，問：“我去問問叔父？”
“不急?！背添舶岩豁摷堖f向媱嫦，“你剛審過他，看看可有不同之處?！?p> 媱嫦接過元蕪的注色，一眼掃去，還是先說了一句：“我只問了些與貓相關(guān)的事，并未……”
她話說了一半便頓住了。
元蕪的注色上有他家的住址，上邊寫得分明：
景曜坊雙廟胡同乙字十九號。
“下官居于豐化坊白門胡同。”
不久之前元蕪與她說過的話再一次在媱嫦耳邊回響。
沒來由的，媱嫦忽然想起了鄭子石家隔壁那戶沒有半分過節(jié)喜慶模樣的宅子。
她轉(zhuǎn)而看向龔臨：“龔大人可知鄭校尉家是幾字幾號？”
龔臨連半分猶豫都沒有：“鄭校尉居于景曜坊雙廟胡同乙字十八號，與元蕪家中一墻之隔?！?p> 這點(diǎn)兒事，他根本無需查看，是早就記在心中的。
媱嫦看向程聿，眼底帶著些許明亮：“我與宋秋去過鄭校尉府上，他家隔壁的院落已久無人居住，且元蕪方才與我說，他家住在白門胡同?！?p> 程聿還未說話，龔臨便插嘴道：“官員府宅一應(yīng)皆有記載，便是搬遷也要去吏部報(bào)備，若你沒有記錯，那便是元蕪隱瞞未報(bào)?！?p> 隱瞞住所不報(bào)，這是個可大可小的罪過。
若只是一時遺忘，補(bǔ)上便也是了。但若吏部有意為難，被安上一個“欺瞞圣上”的罪名都是有的。
媱嫦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紙：“我先去問問叔父，再去這兩處宅子瞧瞧。”
“等等，替我給寧將軍帶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