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室之內(nèi)靜謐非常,淡淡的檀香味兒縈繞在鼻間,卻不能使人平心靜氣。
寧浮的呼吸聲分外急促,他瞪著媱嫦,似是在質(zhì)問她到底想怎么樣。
媱嫦臉上的笑漸漸收起。
她看著寧浮,眼中多了抹無奈。
叔父向來是個火爆脾氣,今日事情諸多,他必定心亂如麻。被她氣極了一時說漏了嘴,也的確是她刻意為之。
她離開京安城太久,對家里的諸多事宜都有些生疏,程聿非得寫信也不肯讓她帶話,必得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那只狐貍不想被她知道的話,她自己去想怕是要想很久。
她今日不想浪費時間,也浪費不起時間。
媱嫦沉默片刻,邁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寧浮的衣袖。
她仰頭看著寧浮,輕聲問:“叔父,能讓您連寧昌哥哥的死因都不管,恐怕不止是因為皇權吧?難不成她與四年前的事有關?”
寧浮看著媱嫦,良久,他緩緩搖頭。
“阿媱,你還小,有些事不該你去做,更不能由你去查?!?p> 他如此說。
說罷,他拂開媱嫦的手,坐回到了椅子上。
閉上眼睛,寧浮已然是一副不想再說任何話的模樣了。
媱嫦站在他面前,垂眸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我省得了?!?p> 她輕聲答。
不再追問,媱嫦退了出去。
她走后不過片刻,寧浮便睜開了眼睛。
他撐著椅子站起身,除去身上的素衣?lián)Q上了官服,悄無聲息的從角門離開了寧府。
媱嫦出了門,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向了寧府的匾額。
恐怕她得好久不能來此了。
輕抿起唇,媱嫦收回視線,眼底再無眷戀,上馬朝著景曜坊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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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坊,長公主府。
偌大的長公主府內(nèi)平和靜謐,來往的宮人腳步輕緩。任憑外邊如何鬧,此處都如瑤池仙境般安寧。
府內(nèi)之物無不精美華貴,便是踩在腳下的漢白玉石階都由巧匠雕刻出朵朵蓮花。
萬字菱花窗后的紫檀美人榻上,白嫩的皓腕枕著嫣紅的團花蘇錦軟枕。腕間一只掐絲嵌寶翟鳳鐲,迎著冬日暖陽熠熠生輝。
枕上的美人細眉入鬢,眉間一點朱砂痣媚而不妖。她的眸子緩緩張開,瞧著窗外的人,她笑了。
朱唇微挑,她緩聲道:“寧大將軍倒是稀客,怎的?也是來尋本宮狀告繡止府的?聽聞他們也把寧府鬧得很不安寧呢。”
她的聲音極柔,嬌美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嗔怪似的埋怨,沒有半分久居上位者的氣勢。
寧浮立于窗外,垂著眼睛看著墻縫:“長公主明鑒,繡止府此行實乃職責所需,犬子之死亦與他們無關,臣并無怨言?!?p> “哦?”
褚璉輕輕撐著身子坐起身,她伸手推開窗,頑皮孩童似的以雙手撐著下巴,一雙似能勾魂奪魄的美眸緊盯著寧?。骸澳强墒悄愕拈L子?!?p> “犬子失足落水,繡止府已經(jīng)查明是意外,此等禍事怎能與其有所瓜葛?”寧浮一字一句說得利落干脆,沒半分傷懷模樣。
“這樣?”褚璉揚起下巴,嘴角勾起的弧度好似彎刀,“如此說來倒還真與今日之事無關了……寧大將軍此來到底為何?總歸不該是為著告假的吧?”
寧浮一掀衣袍,直挺挺的跪下。
他仍盯著那處墻縫,朗聲道:“臣懇請長公主除去媱嫦職務,許其卸甲辭朝。”
雪不知何時停了,午后的陽光更暖了些,斜照進廊下,灑在寧浮的身上。
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不論是眼前女子的凝視,抑或是這暗流涌動的京安城,都只能讓他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褚璉那如削蔥的細長指頭輕點著窗臺,她唇角含笑,睨著寧浮問:“寧大將軍與我說這話是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寧浮跪得筆直,朗聲道:“回長公主,顧氏媱嫦是臣兄之養(yǎng)女,自幼從軍疏于管教,不習京安禮法,實難于繡止府任職。臣懇請長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離朝?!?p>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將?!瘪噎I一手托腮,望著天邊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樣,“顧大將軍的嫡女是叫顧綾吧?顧府將才,個個驍勇,任誰能想到,這兩個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寧浮的眉頭皺起,片刻后便又舒展開來。
他又道:“她們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軍驍勇,二者兼?zhèn)浞讲懦墒?。她二人于疆場或可為將才,但若在京安城中……?p> 不待寧浮說完,褚璉便揮手打斷了他:“顧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欽定,現(xiàn)下她方才進京,寧將軍便要本宮出面要她解甲……”
褚璉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寧將軍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覺得我在這明德坊住得太舒適,想要我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睂幐∫灶~觸地,繼續(xù)道,“長公主明鑒,臣絕無此意。不過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鬧出許多事端,臣私心想著,待到圣人回鑾,必定要以此問責。”
“不守規(guī)矩的是她,與我何干?皇兄即便是要問責,要么尋她的錯處,要么便由繡止府擔著。說起來,她還打了我府上的邑司舍人,這事本宮記下了。”
褚璉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復又靠回到了軟枕上:“寧將軍請回吧,家中既有喪儀,便也不必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禍,全看她如何自處。”
褚璉緩緩闔眸,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消。外頭的宮人仍舊遠遠地立在那兒,誰也沒上前來請寧浮離開。
寧浮撐著地直起身子,抬頭看向窗子。
他跪著,這般自然看不到褚璉是何模樣。
寧浮沉默片刻,聲音放輕了些:“方才媱嫦來尋臣,言語間問起元蕪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璉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聲如銀鈴悅耳,飄揚傳至窗外。
“寧將軍,我念你喪子之痛,便不追究你這般僭越之舉?!?p> 褚璉緩緩坐起身,盯著寧浮的眼中冷意乍現(xiàn):“不過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你是顧氏養(yǎng)子,寧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無父母,也無其他兄長。寧昌便是她長兄,長兄為父,兄長身亡,她這個妹妹自當丁憂去職?!?p> 寧浮長松口氣。
不論褚璉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腳,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圖的,本也不是她應承的。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寧浮,謝長公主體恤,長公主厚恩,臣萬死不足以為報?!?p> 褚璉的笑聲如銀鈴悅耳,她一手托腮,輕輕瞇起鳳眸:“寧大將軍戰(zhàn)功赫赫,乃國之重臣,我怎敢使你以命相報?”
她笑得,甚美。
寧浮以額觸地,瞥見那漢白玉石磚上多了兩滴汗印。
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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