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徐毅是在米糊家門口兒半睡半醒的待了一晚。聽著里面痛哭的聲音,腳步聲,最后慢慢安靜下來。他想著米糊應(yīng)該是休息了,可他還是沒敢離開。直到第二天,米糊起來,照常去上了班,徐毅這才回家。
他跟老板提前告了假,這會兒倒在床上,還是睡不著。大學(xué)的時候,也有個女生跟他表白過,他當(dāng)時就拒絕了,事兒就過去了。這一次,他自己也覺得好像虧欠了那個姑娘,可是,仔細回想,他也沒覺得自己哪里做的就越界了,這姑娘怎么就這樣白白浪費了自己最美好的五年時光呢,這次甚至還為了他,調(diào)動了工作。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罪過大了,可要是就這么答應(yīng),那就是更大的欺騙,萬一到最后他都不來電,豈不是更害了米糊。
徐毅琢磨到這里,心終于定了,無論是誰,都值得一個非他不可的人去疼惜,去陪伴,不夠喜歡,不如就此放過。
第二天,第三天,徐毅每天都會給米糊發(fā)個信息問候一下,但是沒有回復(fù)。他下班后也會去米糊家看一眼,確定燈亮了人回來了,安全,他心里也踏實點兒。第五天,是個周天,米糊忽然給他打電話,約了他出去吃飯。
那天,徐毅提前到了,米糊顯然用心的打扮了一番才過來,但是,她的表情非常冷漠。朋友表白失敗還能再做回朋友嗎?對于徐毅來說,真的不可能。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的尷尬拘謹過,仿佛,對面是一個今天才認識的陌生人,或者說是一位客人。
“你要吃點兒什么?你來點吧?!毙煲惆巡藛瓮屏诉^去。
米糊拿過去,點了兩樣菜,告訴服務(wù)員夠了,然后,又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
徐毅正在想怎么打破僵局,米糊忽然開了口:“是我不夠漂亮嗎?”
“?。俊毙煲阋汇?。
“我想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p> “不是,你挺漂亮的,而且還……很可愛?!?p> “那是我身材不夠好,還是性格不夠好?”米糊問得面無表情。
“都不是,都挺好的。”
“那是為什么?”
“米糊,你真的哪兒都挺好,工作也好,人緣也好。其實,人們老說女人感性,可有時候男的更感性,就是,不管第一面也好,或者相處中的某個瞬間也好,就是忽然會有一種,這女孩兒就是我媳婦兒了,就這種感覺,我真不知道還能怎么表達了?!?p> “所以,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你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感覺,是這個意思吧?”
徐毅吞了口口水,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斬釘截鐵的回復(fù)道:“是?!?p> 米糊在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繼續(xù)毫無波瀾的問:“那你碰到過讓你有那個念頭的人了嗎?”
“碰到了?!毙煲阒肋@話傷人,可這兒撒個謊也毫無意義。
“你有女朋友了?”
“沒有沒有。”
“那是你還沒追到手?”
“我連她電話都沒有呢……”徐毅把自己怎么在咖啡館見到許杉,怎么每天去那兒晃,怎么被拒絕的都簡簡單單說了一遍。
米糊驚訝了,原來徐毅喜歡一個人是會這么主動的,她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很多想法真是可笑至極。她那天沒有再次半路跑掉,但是后面也沒再多說話。
米糊現(xiàn)在比徐毅更想見到許杉。可是,徐毅只說了是他家附近的咖啡館,并沒有說名字。馬路對面,櫥窗,是個只有一位咖啡師的小店,這是她僅有的信息。從那天起,米糊在劍陽的業(yè)余生活就是尋找那家咖啡館,在把她家方圓兩公里大街小巷都轉(zhuǎn)了一遍之后,她的目標(biāo)鎖定在了一家叫“暇思小館”的咖啡店。
就這樣,米糊開始了像徐毅之前那樣的生活,每天晚飯后就是到那家咖啡館前面路過,只不過,她比徐毅幸運了很多。第六天,她出來的有些晚了,快九點的時候,她看到櫥窗邊坐了一個女孩兒,一個人對著一臺筆記本,正在敲打著什么。那個女孩兒梳著簡單的高馬尾,臉小小的,鼻梁高挺,脖子修長,神情很專注。那天許杉別的細節(jié)沒有問,但是一個女人最關(guān)注的就是另一個女人的長相,所以她此刻基本已經(jīng)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許杉了。
她走進咖啡廳,跟那天的徐毅一樣,點了一杯咖啡就直奔許杉走了過去。
“你好,打擾一下?!?p> 許杉抬起頭禮貌的笑笑說:“你好?!?p> “請問你是許杉嗎?”米糊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卻在端詳著許杉,她的正面五官更精致立體,妝容很淡,好像只有底妝的樣子,白色的棉麻襯衫,咖啡色長裙,整個人看起來有種知性的美。
“對?!痹S杉在努力的回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盲癥又犯了。
“我可以坐下說嗎?”
“當(dāng)然,請坐,實在抱歉,我記人確實不太行,請問你是?”
“不用抱歉,你確實沒見過我?!泵缀难凵裰谐霈F(xiàn)了一絲難掩的憂傷。
“那你找我有事兒?”
“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想看看傳說中的許杉?!?p> “傳說?”許杉看這個圓圓臉的小女生,一臉楚楚可憐,委屈巴巴的模樣,不禁好奇起來。
“前段時間就在這里有個個子高高的男生,大概一米八多一點,皮膚比一般人都白,很利落的短發(fā),在這里跟你搭訕,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一個邏輯很清晰的小男生?!?p> “他說,你是第一個讓他有了結(jié)婚的念頭的人?!?p> “就那一面?”許杉有些驚訝。
“對,他說有時候就是一剎那冒出來的想法。”
許杉聽到這里已經(jīng)大約明白了,她心里有些抱歉的看著面前的小女生,柔聲問道:“那你跟他是?”
“我喜歡他很多年了,上周跟他表白,被拒絕了?!泵缀拇瓜骂^,眼神停在了手中的咖啡杯上。
“所以,你想來看看他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子對嗎?”許杉合起了電腦,聲音也更柔和了一些。
“是?!?p> “我想我大概懂了,嗯……同學(xué),是這樣,如果他后面還來這里找我,我會給他更明確的拒絕,這個是一定的。如果他不再來這里,那我跟他就不會再有交集。而你呢,我想說,其實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你應(yīng)該是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中長大的,很純凈,很簡單。希望你不要因為他的喜好來模仿我的風(fēng)格,那很不值得。你就是你,有你很閃光的東西,也一定會遇到很欣賞你的人。”
米糊靜靜的聽著許杉說的每一句話,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覺得對面這個人她討厭不起來。她覺得許杉像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人,眼神中有種堅韌,語氣中又有種溫暖。她聽完竟然默默的點了點頭說了句:“好,我知道了,打擾了?!?p> “沒有,我差不多也該走了?!痹S杉說完沖著柜臺喊了一句:“老趙,收拾好了嗎?”
“好了。”柜臺里的咖啡師叫趙梓安,他挎上自己的小背包,推著一輛低背的紫色運動輪椅從柜臺走到了許杉身邊。
已經(jīng)站起來告辭走到了門口兒的米糊轉(zhuǎn)頭看著許杉合上電腦,把電腦塞進自己的背包里,掛在輪椅上。然后扶著桌子按著輪椅的扶手站起,轉(zhuǎn)身坐在輪椅上,只見她又用手把右腿抬起,放在踏板上。
米糊這會兒有點兒不知所措,干脆推門出去,當(dāng)她忍不住回頭看的時候,許杉正在看著她,還微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從咖啡店出來,過到馬路對面,米糊的心里亂極了。這個許杉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沒有過目難忘的五官,沒有吸人眼球的裝扮,但是反應(yīng)迅速,說話一字一句娓娓道來,讓人覺得很舒服??墒牵趺磿喴文?,最后她又好像刻意的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兒。
今晚見到的許杉,她心里曾經(jīng)的徐毅,未來的各種可能,自己的無可奈何,加上這舉目無親的城市里炫目冰冷的霓虹,讓米糊坐在路邊的花臺上對著咖啡館的方向發(fā)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