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李郃就被一陣響動給驚醒了。
他從窗口往外看,旋即便看到許多人來回忙碌,甚至他還看到了那個叫做阿月的小丫頭。
『看來是在為今日宴請幾家族長做準(zhǔn)備?!?p> 心中暗忖著,李郃索性回到榻上補了個覺。
不多時,李應(yīng)、彭丑二人來到了李郃的屋內(nèi)。
待三人與屋內(nèi)的桌旁坐下之后,李應(yīng)指指彭丑對李郃說道:“阿郃,昨晚的事,我跟阿丑說了,他也表示贊同?!?p> 『贊同?』
李郃瞧了一眼此刻滿臉憨笑的彭丑:“彭丑,你也贊同去少梁?”
“少梁?”彭丑露出幾許困惑,看看李應(yīng)說道:“不是說要在這村子多住幾日么?……對了,少梁是哪?”
李應(yīng)只得又解釋了一遍:“少梁是西河的一個小國,附庸于魏國,一直以來都遭到秦國的進(jìn)攻……”
彭丑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問道:“在少梁有酒肉吃么?”
“……有?!?p> “有酒肉就行!”彭丑爽快地答應(yīng)道。
“呵呵……”李應(yīng)尷尬地看看李郃,看得李郃直搖頭。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彭丑罩著李應(yīng),而如今看來,恐怕未必是這么回事。
此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李應(yīng)起身去開了門,旋即才看到是狐費。
“三位已經(jīng)醒了?”
狐費面帶笑容地走了進(jìn)來,在朝站起身來的李郃點頭示意后,笑著說道:“我已為三位準(zhǔn)備了一些干糧與盤纏,三位待用過早飯之后,便速速啟程罷?!?p> 見此,李郃抱拳說道:“少族長,我與我兩位同伴商議過了,希望在村子里多住幾日,與狐氏一同前往少梁,途中也要做個伴,不知少族長能否答應(yīng)?”
狐費聞言一愣,面色微微動容,良久,他嘆息道:“小兄弟,你們實在不必如此……”
李應(yīng)笑著說道:“昨日承蒙貴村盛情相待,如今貴村遇到了麻煩,前景難料,我等豈能撒手顧自離去?”
說話間,他指了指李郃,暗示這一切都是都是后者的主意。
見此,狐費十分感慨,拉著李郃在桌旁坐了下來,同時也招呼李應(yīng)、彭丑二人就坐。
此時他才感慨地對李郃說道:“些許酒肉而已,不值當(dāng)小兄弟與兩位舍命相陪……”
李郃搖頭說道:“少族長言重了。我等原本就打算前往安邑投軍,做魏國的軍卒,做少梁的軍卒,在我看來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狐費聽得心中感慨。
沒有區(qū)別?
這當(dāng)強(qiáng)國的軍卒,跟當(dāng)弱國的軍卒,怎么可能沒有區(qū)別?
就當(dāng)準(zhǔn)備說些什么時,忽然屋外走入一名村里的年輕人,一臉急切地對他說道:“費叔,田老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p> “哦?”
狐費微微一驚,連忙回道:“我馬上就去?!?p> 說罷,他對李郃三人解釋道:“田氏族長乃我岳丈,我理當(dāng)親自相迎,只能……”
李郃理解地說道:“少族長快去吧?!?p> 于是狐費立刻起身準(zhǔn)備離去,才走到門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李郃幾人。
在深深看了幾眼三人后,他輕笑著說道:“賢侄與兩位果然是俠肝義膽……既然如此,三位不如在村里再留些時日,說不定事情還有轉(zhuǎn)機(jī)?!?p> 說罷,他朝著李郃幾人抱了抱拳,轉(zhuǎn)身走出了屋門。
看著狐費消失在屋外,李應(yīng)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搖搖頭說道:“安邑決定的事,怕是不會有什么轉(zhuǎn)機(jī)了?”
李郃看了一眼窗外,不置與否。
事實證明李應(yīng)的猜測是準(zhǔn)確的,安邑決定的‘西遷’之事,確實不可能有什么轉(zhuǎn)機(jī)。
三日后的一日晚上,就當(dāng)李郃、李應(yīng)、彭丑三人酒足飯飽在屋內(nèi)歇息時,他們忽然聽到大屋的堂上傳來了一陣喧雜吵鬧。
三人好奇地來到堂屋,旋即便看到堂上坐著幾位老者,而從旁則站著子侄輩的狐費、田頤等人。
“令狐君,果然是他以權(quán)謀私,借機(jī)陷害我等!”
“噓!噤聲!”
“噤什么聲?老夫都活了一把年紀(jì)了,有什么不敢說的?分明就是那廝想借此機(jī)會占奪我等幾個氏族的田地,只許他做,不許我說?!”
“行了,省點力氣吧?!m說你一把年紀(jì)了,但你還有兒孫呢,可莫要給他們?nèi)莵淼準(zhǔn)??!?p> “我……可恨!”
在李郃的偷眼觀瞧下,那名聲音洪亮的老人不說話了,坐在位子上生悶氣。
此時,一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fā)的狐老終于開口了,他看著在場的諸位家族族長,嘆息道:“諸位老兄弟,事已至此,也只能聽命行事了,至少這樣還能保住氏族……田地的話,等到了少梁,原本有多少,想必也不會短缺……”
頓了頓,他又嘆息道:“此番安邑明確給出了期限,時間緊迫,我就不留諸位用飯了,諸位且速速回到族內(nèi),安排遷族一事吧。等到了少梁,咱們再做商議。”
坐在堂內(nèi)的幾位氏族族長聞言紛紛嘆息,點點頭,陸陸續(xù)續(xù)地起身向狐老告辭。
狐老也親自相送這幾位族長離開。
期間,狐費注意到了在人群外偷瞧的李郃幾人,遂走過來打了聲招呼。
看了一眼那離去的幾位族長,李郃低聲問道:“少族長,事情不順利么?”
狐費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昨日,家父與幾位族長一同前往令狐城求見令狐君,此人乃魏王之子,幾家原本希望他能為我等出面對安邑說項,豈料令狐君閉門不見,當(dāng)時我等就感覺情況不對,使了些錢賄賂了令狐君手下一名家臣,這才得知,當(dāng)初安邑決定向少梁遷移人口時,其實并未包含令狐,是令狐君主動提出……”
說到這里,他謙厚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恨意,惱恨說道:“說到底,是令狐君覬覦我?guī)准业奶锏?,因此故意陷害,讓安邑將我?guī)准疫w至少梁,如此一來,我?guī)准以诹詈奶锏?,便成了無主之地,他便可以趁機(jī)收入囊中……魏王之子,竟做出這等卑鄙之事,著實可恨!”
說著,他好似想到什么,轉(zhuǎn)頭對李郃說道:“賢侄,前幾日我以為事情還有轉(zhuǎn)機(jī),因此留賢侄幾人在村中,現(xiàn)如今……唉,賢侄你也看到了,我狐氏是注定要遷往少梁了,否則就要被安邑問罪,賢侄若是改變主意,現(xiàn)在還不晚?!?p> “少族長當(dāng)我什么人?”李郃正色說道:“小子之前就說過,在魏國當(dāng)軍卒,跟在少梁當(dāng)軍卒,在我看來沒有什么區(qū)別。況且,聽說少梁那邊正是用人之際,我也去看看是否有什么機(jī)會,正好與貴村做個伴?!巧僮彘L嫌棄我等?”
“哈哈。”
此前還滿臉憂慮的狐費,聞言哈哈一笑,他親近地拍拍李郃的臂膀,笑著說道:“我觀小兄弟絕非尋常人物,日后不可限量,哪會嫌棄?若非我僅有一女,且已嫁到了田氏,否則定要招小兄弟為婿……”
“這個就……”李郃露出了汗顏之色。
狐費不以為意,拍拍李郃臂膀又說道:“莫要再少族長、少族長地喊了,若不嫌棄,賢侄喚我一聲費叔即可?!?p> 以他三十幾歲的年紀(jì),自然當(dāng)?shù)闷鹄钹A一聲‘費叔’,況且李郃對這位忠厚的狐氏少族長也印象極好,聞言便點頭喚了一聲:“費叔?!?p> “好!好賢侄!”
狐費見此大喜,笑著說道:“回頭賢侄若是看中族內(nèi)哪家女兒,費叔替你安排……”
『還沒忘這事???』
李郃苦笑不跌。
此時,狐老已送別了那幾家的族長,帶著幾名年輕人回到了大屋。
狐費原本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但卻被李郃勸阻了。
看著遠(yuǎn)處的狐老滿臉疲色,李郃搖搖頭說道:“些許小事,就不必驚動狐老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遷族之事……”
“是啊?!?p> 狐費聞言嘆了口氣,畢竟遷族是確實一件繁瑣的事,況且安邑那邊又給出了期限,不容他們怠慢。
“費叔,我三人也有一把力氣,力所能及之事,費叔只管吩咐。”
“哈哈,這倒不必。”狐費拍拍李郃臂膀笑道:“不過賢侄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此后幾日,狐氏村便開始為遷族做準(zhǔn)備,族人紛紛收拾家中的財物,打包搬上馬車。
說實話,普通狐氏族人需搬運的財物并不多,主要氏族的財物,還有供奉在氏族祖廟內(nèi)的牌位。
而在狐氏族人為遷族一事而忙碌之際,狐老則拄著拐杖獨自坐在村口,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村內(nèi)忙碌的景象。
見此,李郃上前與老人打了個招呼:“狐老?”
相比幾日前,狐老憔悴許多,他目視著眼前的村子,嘆息道:“這片土地名為‘令狐’,曾經(jīng)乃是我狐氏祖先‘令狐氏’的封邑,怪后人不爭氣,失了邑爵,如今又失了僅剩的土地……”
經(jīng)狐老解釋李郃才知道,原來狐氏一族本姓‘令狐氏’,只因氏族衰敗,在魏國逐漸式微,因此被魏國收回了‘令狐君’的邑爵,將其許給了魏王的子嗣。
而令狐氏也自覺無顏面對先祖,因此改姓狐氏。
現(xiàn)如今,狐氏一族連最后這點土地也失去了,甚至于,整個氏族即將被迫前往河西那片魏、秦兩國廝殺了幾十年的戰(zhàn)亂之地,這一切讓狐老倍感前景暗淡、心灰意冷。
見此,李郃只能在旁勸說:“狐老,會好起來的,聽說少梁那邊地廣人稀,狐氏一定可以在少梁再次興旺壯大?!?p> 狐老勉強(qiáng)擠出幾分笑容:“承小兄弟吉言,但愿如此吧……”
不多時,狐費從遠(yuǎn)處走來,在朝著李郃點頭示意后,對狐老說道:“父親,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啟程了。”
狐老點點頭,拄著拐杖在李郃與狐費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身背后遠(yuǎn)處傳來一陣響動。
三人轉(zhuǎn)頭看去,旋即便看到一隊甲士簇?fù)碇惠v馬車朝著村子徐徐而來。
為首有兩名甲士各自舉著一桿旗幟,一面寫著‘魏’,一面寫著‘魏令狐君’。
“令狐君……”
狐老、狐費父子二人的面色,當(dāng)即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