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襤褸,身型佝僂。
任誰都看不出來這是當(dāng)年一刀鎮(zhèn)天山的蕭三郎。
韓堇笑看著他,但垂于身側(cè)的拳頭緊緊捏緊,記憶中的三叔一直都是頂天立地地大男人,如今卻只能蒼涼地蜷縮在此處。
甩了甩手,剛想用鎖鏈替他撐一下這處空間,卻想起來自己還沒收回來,索性拔刀,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中,鎮(zhèn)住了這片空間。
沒了身上壓力的蕭頻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在地。
得虧韓堇速度快,閃身上前后扶住了他。
“我......”
“您這是站久了腿軟了嗎?”
韓堇笑瞇瞇地看著對方,然后隨手變換出一張椅子,緩緩將對方攙扶著坐下。
四處荒蕪已久,但蕭頻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心情突然安定下來,在對方端著熟悉的香茶送到他面前時,看著那張和自己姐姐相似的臉龐。
“你比我想象中的成長得更快?!?p> “這得靠您當(dāng)初的悉心教導(dǎo),如今我也有能力來接替你了?!?p> 將茶水遞往口中的動作一頓,蕭頻的臉色瞬間變了。
“胡鬧!你......”
“三叔?!?p> 韓堇知道他要說什么,在對方想要繼續(xù)的時候伸出右手,露出了那個即將被涂抹完整的形狀。
“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訓(xùn)練時會哭鼻子的小孩了,我長大了?!?p> 即使這個長大的過程中經(jīng)歷太多。
“如果你父親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應(yīng)該會感到欣慰吧?!?p> 周圍熱浪滾滾,這兩人卻更像是在嘮家常一樣,更別提佇立在不遠(yuǎn)處那個是不是漏出黑色氣體的詭譎漩渦,以及頭頂翻滾一瞬的巖漿。
韓堇難得聽他感嘆這么多,居然還主動提到了她父親,湊近看著那張蒼老的臉。
蕭頻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禁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以前不是最討厭我爸了嗎?居然還能從你嘴里聽到他,倒是挺稀奇。”
“哼?!笔掝l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轉(zhuǎn)頭看著仍舊在旋轉(zhuǎn)的漩渦。
沉默半晌后才道:“你真的要去嗎?”
“嗯?!表n堇點(diǎn)頭,“不去的話,我可能永遠(yuǎn)都不能再進(jìn)一步。”
“就當(dāng)是為了更好的光耀古境吧?!?p> 說罷韓堇自己都笑了,這話古境中任何一個人都說得出口,為何韓堇說不出口,畢竟她是怎么成為如今這般的,和古境中人逃脫不了干系。
這話一出,二人突然沉默半晌。
上次相見,韓堇還是剛滿十歲,那個從魔鬼訓(xùn)練中生死拼殺出來的孩子,看著誰都帶著殺意,唯獨(dú)面對那個憨厚的漢子卻哭得像個鼻涕蟲。
所有人都知道,蕭頻和她母親蕭榕是龍鳳胎,那張臉除了男女的差異,就是一模一樣。為了安撫已經(jīng)位于崩潰邊緣的韓堇,蕭頻一個大老爺們戴上假發(fā),穿著自己姐姐當(dāng)初留下的裙子。
沒日沒夜的抱著、哄著韓堇。
直到她情緒平復(fù)。
蕭頻站起身,原本一米九的身高,現(xiàn)在站起來也只能和韓堇平視。
然后上前輕摟住韓堇,沙啞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哽咽,“抱歉?!?p> “這些責(zé)任,不應(yīng)該擔(dān)在你的身上?!?p> 被藏在他懷中的韓堇沒有說話,只是聞著他身上的腐朽氣息,心中越發(fā)冷靜。
“這些話其實(shí)沒有必要說?!?p> 直到這樣過了一會兒,在頭頂?shù)膸r漿翻滾得越來越嚴(yán)重時,韓堇這才開口。
“我也并非只是為了古境,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p> 說著,韓堇突然張開手抱住對方,“您放心,等這件事情過去了,我會好好休息一下的?!?p> “好?!?p> “三叔?!?p> “……我在。”
“我該走了?!?p> 蕭頻背脊一僵,緩緩放開她。
然后漏出那張陌生的臉,心頭想著讓她變回去,想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模樣,但始終沒能開口。
“……好?!?p> 來時如何,去時如何,唯一不同的是,韓堇將自己的刀留在了此地。
等她穿過巖漿,抵達(dá)至洞口時,魔域已經(jīng)被火光照耀得璀璨卻又瘋狂。
嘶吼、啼哭、呼救,夾雜在一起,演變成了這片煉獄。卻是這片魔域第一次瞧見除黑暗以外的天空。
韓堇抬頭,看著星空中耀眼的星芒,伸了伸手,“明明擁有無可匹敵的美景,卻試圖玷污他人的世界,貪念……會加速你們的死亡?!?p> 這是無根之火,一旦被沾染上必定燒得魂飛魄散。
等到火光熄滅,整個魔域便是寂靜一片。
她這才踩著周邊的散落的灰塵向城中走去。
沿途是跟隨她而來的魔氣,如同靈力那般爭先恐后地鉆入她的體內(nèi)。
她要去赴約了,那里有個人正等著她。
和蕭頻鎮(zhèn)守的那個通道不同,這個被放在魔域中心的這個通道,只有一鼎銅鐘擺放在此地,沒有懸空,就這樣落地。
看起來對這個上頭攥著古樸法咒的銅鐘不太尊重。
韓堇靠近它的時候,對方隱隱有敲響之跡象,但聲紋剛剛振動,卻轉(zhuǎn)瞬停止。
“你來了?!?p> 她緩步靠近銅鐘,銅鐘的另一面上,束縛著一個人。
白發(fā),灰袍。
整個人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洗澡了,韓堇沒忍住捂了捂鼻子,“抱歉,我的鼻子稍微有點(diǎn)敏感?!?p> 對方怔愣一瞬,遂即苦笑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我干凈時候地樣子了?!?p> 看上去挺苦的,但韓堇沒心情聽,打了個響指,被這個男人隱藏的鎖鏈漸漸浮現(xiàn)在他的身上。
纏著他與銅鐘,幾乎是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了,但更加令人意外的,是鎖鏈越捆越緊,這男人和銅鐘的聯(lián)系就越發(fā)縹緲。
“說正事吧,不然我能幫你脫離它,也能讓你永生永世都離不開它?!?p> 男人白發(fā)下的眼睛散發(fā)著藍(lán)光,看了韓堇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小洞。
“你戴上銅鐘,這個通道會被銅鐘強(qiáng)行撐大,等你快要抵達(dá)之時,將銅鐘卡在通道口,在它被消磨殆盡之前,你都能離開坍圮域。”
男人說完,韓堇不禁皺眉,“這和你當(dāng)初說的可不一樣?!?p>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我如果不這么說,你怎么會過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