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二百米右轉(zhuǎn),進入三里河大道。”導(dǎo)航里林志玲的聲音告訴我們要到了。電視看到的中科院都是歷史資料片,印象里是軍營模樣的,但是現(xiàn)在映入眼簾的是現(xiàn)代化的,科技感十足的高大建筑。大門的“中國科學(xué)院”五個金字熠熠生輝,門崗戰(zhàn)士一個軍禮,大門就緩緩的拉開了。車直奔縱深,因為頭越來越昏沉,方向感實在不在我的考慮之內(nèi),我現(xiàn)在只能在瞬間使用一下感知的功能。
跟著姐夫我們上了八樓,直到走進房間,房間里有幾個人在收拾著。我驚呼起來,“這兒哪是中科院呀,這簡直是五星級賓館呀。”姐夫打了個響指,姐姐則好像剛認識他一樣,也是莫名其妙。
“放心吧,雖然是前小舅子,我也不會虧待他。你忙你的吧,有什么變化和進展我都會隨時通知你的?!苯惴蚩粗憬悖Z氣不知怎么地,竟然有些讓人感動。
姐姐走到我的身前,雙手捧著我的臉,眼里的淚嘩嘩地流了出來。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這可能是我和姐姐最后一面了,我也流著淚,努力的笑了笑,搖搖頭。
“姐,幫我多寫幾封信給爸媽,記著用上幾個外國的郵票,別露餡了。回去后拍點咱爸媽的視頻發(fā)給我……”我說不下去,但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能不走嗎?”姐姐無助的看著姐夫。
姐夫沒表情的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的價值觀,也同意了東子的決定。別那么悲觀,或許何東帶給我們的將是人類有史以來的最大的震撼。而對于他來說,也許會感謝這場病?!?p> 姐狠狠的盯著他,像是要吃了他一樣,流著淚用手指著他,咬著牙想說什么,但是還是一個字也沒說,慢慢的退到門口,一開門走出去了。
姐姐走了,但這種親人間無法割舍的血濃于水的親情,讓我之前灑脫起來的精神瞬間土崩瓦解了。我沉浸在之前的那種失落里,無助的望著窗外。姐夫正和進來的幾個人在安排著什么,也顧不上理我。
我看到窗臺上有一個盆栽,卻開著喇叭花,帶著淡淡的紫紅色。牽牛花不是藤蔓植物嗎?怎么還有木本的?
“這是Angel’s Trumpet,就是我們中國所說的曼陀羅花,這盆是木本的?!逼渲幸粋€留著分頭的三十歲的小伙子,帶著白色的手套,看到我盯著花看,就主動的向我介紹。
姐夫聽到了就走過來說:“這花是專門給你準備的?!闭f完大有深意的擺擺手,幾個人魚貫的出去了,姐夫走到門前說,“今天你先休息一下,我們還有時間,明天我們再開始。不是姐夫不給你說明情況,主要是情況太多了,也不知道哪些該說,因為有的你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容易對之后的工作有妨礙,我們現(xiàn)在容不得一點點失誤。不知道挺好的,這種對驚喜的期待會讓你睡不著的?!庇忠粋€笑容,讓我看起來奸奸的,一種上了賊船般的感受。
不上這個賊船還能去哪兒呢?
吃什么也不香,如果是沒有生病,姐夫用這么奢侈的晚飯來款待我,我一定受寵若驚。既然我能幫到他,那我就不用一丟丟的客氣??上s吃不下,裝盤精美的菜被我撥了個亂七八糟,卻沒有下去多少。
迷人的月色,透過淺黃的紗簾投進來,BJ的夜景像腦海中一樣美麗。以前厭惡過的高樓大廈現(xiàn)在卻如此的擁有吸引力。那些透著點點燈光的窗口,在夜色中散發(fā)出微微的光,這些光就是希望,就是我渴望的生活。遠處窗口中有一對夫妻正吵架,寫作業(yè)的孩子在愔愔的哭泣。他們多幸福呀,有架可吵,有小日子可過。更遠處的一個房間里,陳設(shè)非常簡陋,年輕的丈夫席地坐在地板上吃著方便面,墻壁破損的地方貼著報紙,沒有什么家具,一張床,一個電視,兩把椅子和一個柜子。不算漂亮的妻子從案板上捏了幾個蔥花放進他碗了,兩個對視著笑了。好羨慕呀。
在月色中,曼陀羅花更漂亮了,翠綠的葉子間伸出的喇叭是那樣柔美,那樣神秘。姐夫說這花是給我準備的,當(dāng)時心里就是一動。一種意思說這盆花是為這房間準備的,還有一種就是真正意義上是為我準備的,為我的病,或者說為了這個試驗……
想的多了也沒有什么頭緒,索性把視線投向夜空。一彎新月構(gòu)成了最浪漫的夜。深藍的天空中群星閃爍。那些星星上都有什么,環(huán)形山?冰?火?會不會有另一個文明?外星人來了可以把我?guī)ё?,說不定我在外星人那里,這個病就像感冒一樣,一包沖劑下去就好了。紛亂的念頭被我摒棄掉,忽然想到,銀河系像涂在餅干上旋轉(zhuǎn)的奶油,那這些所有的星系存在的意義是什么?人類還沒有看到宇宙的邊界,那么如果有邊界,這些所有的星系會不會組成一個大腦,我們也只是一個巨人大腦中一個最小量子上的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微塵。也就是說,我連個夸克都不是。
淡淡的笑了笑,再看一眼美麗的夜空,夜空還是那樣美麗。
夜里的夢是雜亂的,清晨醒來,一切都不記得,只有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充斥在心頭。天還沒有大亮,敲門聲就來了。我起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又跌落了,就好像輕度中風(fēng)的感覺。當(dāng)我歪歪扭扭打開門的時候,姐夫正準備掏鑰匙了,他看到我打開門,笑了笑說:“你狀態(tài)還行吧?!?p> 他面色憔悴,三角眼都快睜不開了,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著,慢慢的說:“昨晚,我們準備了所有的東西。你的狀況還需要進一步了解,按照你吃的那粒藥的藥效來說,必須是今天。但我們還是要測一下,以保證接下來的所有程序設(shè)定?!?p> 他把眼鏡戴上,鄭重的看著我說:“作為一個研究員,能有你這樣的一個實驗體,我由衷的感謝你;作為你的前姐夫,我對你現(xiàn)在的感情是復(fù)雜的,說你為科學(xué)犧牲也罷,說你謀取一線生機也罷,都是無謂的;作為你的朋友,我只能對你說,在我們平凡的生命中如果能去窺探宇宙最神秘的奧妙,是最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