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澤雙腳踏出密室之后,那扇門在身后就快速隱去。此時他的眼前被厚厚的青苔所覆蓋,青苔后是斑駁的墻磚,從地下延伸到天空,不僅縱向很長,橫向上呈圍成了圓形將他困在中間,每一步的輕微移動,腳下都伴隨著咯吱作響聲,心澤低頭望去,此時自己正置身于個鐵柵欄之上,而這鐵柵欄早已銹跡斑斑,稍稍動作,鐵屑就紛紛受力下落,隔了好一會才聽見落水的聲響。
‘這莫不是個廢井?’心澤抬頭望去,上方兩米處灰白色的天空映入眼簾,雪花從井口飄落,灑在他的臉上。
心澤輕觸井壁,這個外面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能否找到弗盈閣,見到皇帝陛下該如何開口,會不會被十長老殺死,這一切在他的心里凝結成繩,一條從今生鏈接前生的繩,人終究想要知道自己的來處,終究不希望孑然于天地。想到此,他縱身躍出枯井,井外積雪已沒至小腿,顯然這里少有人涉足,也多日未有宮人清掃積雪,整個院子是派破敗的景象,唯有一旁的梅花在料峭風寒中開得正盛,心澤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整個小院的院門是從外鎖著的,他觀察了會覺得直接破壞過于引人矚目,便選擇翻墻出去。冬日的雪天,太陽被厚厚的云層藏在后面,自然無法借助日光分辨方向,心澤摸索到高處,大概尋得了東邊的位置,但整個皇宮卻空蕩蕩的出奇,既無守衛(wèi)也沒有宮人,他總覺得自己還處在某種幻境之中。
心澤站在閣樓上,凝視著偌大的皇宮出神,‘滄夢陛下,這個帝國的統(tǒng)治者,如果一會見到他,要與他說什么呢。’心澤深吸著冰涼的空氣,冷氣順著鼻腔進入肺部,那是清澈的舒爽感覺,讓他的的大腦得到了不合時宜的片刻放松,天邊的云壓得很低,很厚實。心澤伸出手,潔白的雪花飄落在他的掌心,是冬日里看似溫柔的撫摸。
就在此時,一支長箭凌空射來,直擊心澤后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箭要擊中他之時,心澤一個側身與長箭擦身而過,那箭力道極大,一擊直中樓閣的立柱,伴隨著箭身穿柱而過,整個立柱就像紙糊般應聲倒下。
心澤不由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這箭方才要是中了自己的身子,恐怕此時已如這立柱般被生生折成兩半。他警惕地舉起佩劍,四下環(huán)視,可目力所及之處并未看見任何人。
此時廣袤宮殿的某處屋頂之上,步荒迎著風雪站立,他今日帶著個青灰色的面具,顯得格外的陰沉,他手持一張兩石強弓死死瞄著一處。
“步荒大人,您在做什么?!币粋€好聽的女聲在他身后響起。
步荒并未理她,只是又連射三箭,三支飛羽穿云而出,所擊之處隨著“轟”的一聲建筑應聲倒下。
“真是可怕,您這是要陛下重新修繕宮室嗎?真是可怕?!迸曒p柔柔地說道,此時步荒的身后出現(xiàn)張一人高的臉,那面容圣潔柔和,如同廟宇里的女菩薩,配上繁復的發(fā)髻和金燦燦的頭飾更像是女菩薩的佛頭像。
步荒收起長弓,淡淡說道:“藏七大人,您來得真早?!?p> “不早了,有幾位大人已經在弗盈閣等候了。”那女子眼睛的余光瞥了眼宮殿一角,“您可愿意與我同行???”
“樂意之至?!辈交募澥康刈隽藗€‘請’的動作,藏七面帶微笑地走在前面,與其說是走,更不如說是漂浮,這位藏七,只有一顆頭顱,沒有四肢和軀干,而那顆頭足足有兩米高。
步荒跟在她的身后說道:“方才我感到宮內有股很陌生的氣息?!?p> “這樣啊。我對宮內不熟,這里對我來說,到處都是陌生的氣息。”藏七回道,“您已經將他擊斃了嗎
“是的,會有宮人去給他收尸并重建宮室的,這些勞作在這里是很簡單。”步荒跟在身后,做著關于皇宮的簡單介紹。
眼前這位藏七正是冥府十長老之一,常年守衛(wèi)在黃泉海南邊入口,當然步荒自己也是十長老中的一人,眾所周知,十長老有八位分別守衛(wèi)黃泉海的八個入口,而有兩位常年伴隨在滄夢皇帝陛下左右,一位就是內宮統(tǒng)領步荒,還有一位正是深宮里那位皇后娘娘桑秋。
“這次摩訶滄夢陛下急召我們回宮,所謂何事?”藏七說話并不需要開口,優(yōu)美的女聲就已飄然入耳。
“應該和娘娘還有那個人有關?!辈交恼f話依舊冰冷且毫無生氣。
“??!那個人?!辈仄咄O铝似〉牟椒ィ婺垦鱿蛱炜?,一雙手從地下合十而出,串串淚珠從眼眶中涌落而出,“不可說,不可說?!?p> 步荒見其如此,也只好仰頭望向天空,青灰色的天穹下,雪無聲落下,蒼鷹盤旋而過,竟顯得這片天地仿佛只殘留一絲生機,蕭索到讓人窒息。
此時三個宮人忙碌的收拾著廢墟,從被擊倒的墻柱下?lián)斐鲞€滴著血的肉塊,心澤的身體在步荒的強弓之下已被打成這堆散落的肉塊,垃圾一般被堆在墻角。
宮人少,除了要打掃戰(zhàn)場還要用法術重新修筑宮室,自然沒有誰還去留意墻角的那灘爛肉。那肉也隨著微風一點點減少,不遠處心澤的肉體又再次凝聚,他望著那三個宮人微微一笑,心中想道:‘那神秘人看來并未騙我,這幾個宮廷鬼吏和我在鏡中看的并無二致?!谑菍⒀茠煊谘g,自己也變成了穿著宮廷服飾,泛著綠光的無面人模樣。
心澤化成的宮廷鬼吏在深宮的巷道中穿行,偶有同是鬼吏模樣的人從他身邊穿過,雙方只是低頭擦肩而過并未有過多的交流,行至一處只覺亭臺樓閣更加密集,就在一轉角處,一張狂喜的大臉懟在他的面前,那是張兩米高,長相圣潔的女子模樣。
“小黃門,可以告訴我皇后娘娘的宮室在何處嗎?”帶著喜悅和無窮快樂的女聲傳入心澤的耳朵。
心澤恭敬地低著頭,不敢作聲,他能感受到這顆女菩薩般的頭顱帶著極其恐怖的力量,這力量遠勝于他所遇見所有對手,他的額角滲出冷汗,也慶幸自己帶著偽裝,這汗珠的順著臉頰的樣子外人也是看不到的,他緊緊攥著雙手,腦海中飛速編排著所謂的皇后宮室所在,早些年他游歷大陸時只聽聞皇后常在深宮中的一處密室內閉門不出,而那處所,自是密室當然無人知曉。
那顆頭顱帶著狂喜的詭異笑容死死盯著他,心澤咽了口口水說道:“回稟大人,皇后娘娘身份高貴,小人最近才入宮,位卑人輕,娘娘的住所小人不可涉及?!?p> 頭顱大笑幾聲,依舊盯著他不放,忽然那女聲又傳入耳中:“算了,我也不難為你了,早就聽說宮里規(guī)矩多。哈哈哈,我今兒也是高興,我自己尋桑秋妹妹去了。”那頭顱咯咯作笑,滿頭的金飾因笑聲叮當作響,便獨自悠悠飄去。
心澤低頭站著,直到那頭顱消失在宮院深處才長舒口氣,背后早已因恐懼而汗?jié)?,自己雖然有著離奇的不死之身,但總覺得被這顆腦袋攻擊,恐怕會再難以復活。
他整理了下心情,繼續(xù)向前走去,就在踏出第一個腳步時,只覺一股刺耳的鳴叫直直插入大腦,每走一步那鳴叫都在腦中盤旋。
‘好痛!’心澤捂住腦袋,就在他停下腳步的瞬間,那直插腦海的鳴叫就消失的蕩然無存。
‘好奇怪,動起來就有鳴叫,停下就沒有?!臐尚闹猩?,他又嘗試了幾處方位,果不出所料,往方才那顆頭顱的方向行走,鳴叫聲就越大,若反向行走就減輕許多,‘難道她是想引我過去?可是那頭說要去找皇后,與我并不是同往一處啊?!尖饬藭?,還是決定往自己大體估算的東邊行去。
又行了半炷香的功夫,腦海內的鳴叫聲已漸漸淡去,心澤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許多,心澤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東邊的弗盈閣想必就在附近了。
“你是哪隊的小廝?!鄙砗笥腥私凶×怂?。
此人與自己一樣,是個沒有臉孔,渾身冒著綠光的鬼吏,但他身著的衣飾比自己要華麗上許多,他手托著拂塵,身后還跟著七八個小鬼,顯然是個領班小主管的身份。
“我沒有見過你,你侍奉的是哪位主子?”鬼領班盤問道。
“回稟大人,小人服侍的是羅格族的桃貴人?!毙臐尚辛硕Y,想都沒想就脫口回道。他心中暗暗慶幸自己一路上就將這十年間聽到的所有皇宮秘聞都梳理遍,如果碰到找茬的鬼吏該如何回答云云。
“桃貴人的?那位主子什么時候也開始用鬼吏了?”鬼領班回臉問身后的跟班們,“你們知道嗎?”
身后的小鬼們都個個都畢恭畢敬低著頭,像僵硬的傀儡般。心澤趕忙回話道:“我是我家主人新召的小跟班,主人說她還是有想和冥府處好關系,便召了我來服侍她?!?p> “那你家主子沒和你說過,今天這里不能來嗎?”鬼領班雖看不出面容,但語氣十分的威嚴認真。
“主人近日思念陛下愈盛,我見她茶飯不思的模樣心里難受,就想私下來和陛下說說?!毙臐苫琶虻?,“這事和主人無關,大人要罰就罰小人吧,千萬別怪罪到主人頭上?!?p> 鬼領班輕搖拂塵:“你這故事編的倒是生動。我差點就信了。小的們先將其扣押,待我查了鬼冊在行處置?!?p> 他話音剛落,身后的小鬼們將心澤架起,就要往外拖。心澤趕忙叫嚷道:“我真的沒有胡言,求大人饒了我吧?!?p> “你若真沒有胡言也就罷了,可宮中鬼事任命皆出自我局之手,我可從未知道還有你這號小鬼,更不知那羅格族娘娘何時召了鬼吏服侍。你這無名荒魂,編故事也要動動腦子?!惫眍I班冷冷說道。
心澤正要反駁什么,忽覺腦海中一陣鳴叫,那鳴叫聲越來越大,整個腦袋在極短的瞬間仿佛要炸開了般,腦漿被刺耳的鳴叫聲攪和的稀巴爛,雙眼直冒金星,恍惚間一顆女子的頭顱出現(xiàn)在鬼領班的身后。
“善哉,善哉。你們抓著這小黃門作甚。”那狂喜的女聲響起。
那鬼領班見狀,趕忙下跪,將方才的事情說了遍。心澤被腦內的鳴叫聲震的頭暈眼花,只隱約聽到,這女子頭顱是十長老之一,并且皇后桑秋也在面前。
“桑秋妹妹,這小黃門被我的靈氣震的已經丟了半條命了。”心澤的耳邊最后回響著女子狂喜的話語,還有咯咯作響的瘆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