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院內(nèi),殳禾在小桌上攤出茶具,招呼敬寧生來沏香茗。
青瓷茶盞中茶湯溫潤,一輪明月不偏不倚正投射在杯中,飲茶如飲月入口,半分暖口、半分涼心。
“寧生看你困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膘绦Φ馈?p> “可不是嗎,我都困死了。那個拉我過來的公主親衛(wèi)可是從早上一直睡到方才,所以有勁的很?!本磳幧芰丝诓?,指了指那邊的心澤。
殳禾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早上那會沒在意,現(xiàn)在仔細看看,這個親衛(wèi)長的確實不錯,甚至有幾分像滄夢皇帝陛下。”
“這么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本磳幧活櫠⒅臐纱蛄?,全然沒在意手中的茶盞已然空空。
殳禾舉起壺來:“寧生老弟空杯了……”
“???哦!”敬寧生這才回過神來,將空盞遞上讓其為自己添滿,可眼角的余光依舊瞥著心澤的方向。
不遠處心澤將暈倒的張落放在紅衣公主的面前,將先前發(fā)生的事和仔細說了遍,更是將自己對于冥府的懷疑也表達出來,風(fēng)白玉聽后贊同的點了點頭,手卻在撥弄著張落緊閉的雙眼,翻開眼皮只能瞧見漲滿青筋的眼白,夜晚昏暗更多的細節(jié)也瞧不明白。
“從外觀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對了,他看到的黑影和你前幾日所見的是同樣事物嗎?”風(fēng)白玉問道。
“非也?!毙臐梢贿呎f著一邊扯著自己的衣襟。
“你干嘛!”眼角的余光瞥見男人做著奇怪的舉動,風(fēng)白玉跳了起來,一手按住他扯著衣領(lǐng)的手。
“我……”心澤將臉湊到風(fēng)白玉的耳邊,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盡力讓敬寧生和殳禾聽不見,“我想用胸口的桑灼氣息把它引出來。”
“不可。這樣太冒險了,會把監(jiān)察者引來。”風(fēng)白玉搖著頭,她熟練的替心澤整理好衣服,“這樣的話不要再說,我以后不會再拿你做誘餌和試探了。我們羅格也不是空有蠻力的傻大個,在與冥府斗爭的千萬年里,也是提煉出了自己的竅門。”
說著紅衣女子就從腰間的纏帶中摸出個藥瓶來,輕輕晃動就從中倒出顆白色藥丸來,她將藥丸置于掌心輕輕一捏,那藥丸輕易就化為粉末,女子抽出慣用的匕首,將白色粉末均勻涂抹在上面。
她再次蹲下將張落的手掌劃出道口子,傷口不深剛巧可以流出血,風(fēng)白玉用手指沾了傷口上的血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閉目催咒,一團白色的暖氣從她的朱唇中飄出,在那劃了傷口的手上縈繞,不多會就從手掌上的傷口處流出黑色的血來。
不遠處的敬寧生也頗感神奇,端著茶盞湊過來瞧個熱鬧,忽然他喊道:“看,那血變成小蛇了?!?p> 傷口處涓涓而出的血液如同伸向四面的黑色觸角,這些觸角都長著一只蛇頭,蛇頭吐著信子向著四面散開,風(fēng)白玉眼疾手快手中的將手中的剩下的白色粉末向上一灑,伴隨著“滋滋”聲,黑色的小蛇化成了一陣黑煙。
就在此時張落的身體突然坐了起來,眼角猛然睜開,同時一口鮮血吐出,隨著陣劇烈的咳嗽后,他似乎恢復(fù)了神智,瞪著迷茫的眼睛望著圍住他的四人。
“你們?是誰?”
“你不記得我嗎?”風(fēng)白玉指了指自己,“昨天我們在子午嶺剛認識的。”
張落望著她,迷茫的搖了搖頭:“女俠,我怎么會去子午嶺呢,那里都是妖怪?!?p> “你是不是叫張落?有個叫小梅的戀人,被天人搶走了。”風(fēng)白玉不屈不撓地追問。
“這你都知道,好厲害?!睆埪潼c頭稱是,他開始嘗試著能否站起來,可手剛撐地就痛得叫出了聲,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上有個好長的切割傷口,他端起手掌伸到風(fēng)白玉面前,“這,這是怎么回事?……好疼……”
“你之前著了魔障,我?guī)湍沆畛耍F(xiàn)在你給我好好回想下,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風(fēng)白玉安慰道,但溫柔的語氣下蘊含著命令的口吻。
張落被嚇了個哆嗦:“我……我的小梅被天人拐跑后,我從村子里跑了出來,然后……”他猶豫了會,在腦海中苦苦回憶著。
“然后什么都不記得了,無縫銜接般看到了我們?”風(fēng)白玉說道。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張落連連點頭,接著又嘗試著站起來,但腿總是不聽使喚,甚至有些發(fā)軟,最后被心澤一把拉了起來,他靠在心澤身上尷尬的笑著。
圍觀了兩場風(fēng)白玉問話場景的殳禾忍不住問道:“我說公主大人,今夜你都問了兩個人了,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
“他們都是同樣的問題,你們遇見過沒有?”
兩位天人元老紛紛搖頭表示未曾遇到過。
風(fēng)白玉又將頭轉(zhuǎn)向心澤,她的眼睛飛速掃了下靠在他身上的張落,長長的睫毛像扇動著的翅膀:“你見過沒?”
“一定是冥府干的!”心澤篤定非常,“那個被你們認定是兇手的羅格人肯定是在失去意識時被冥府用邪術(shù)操縱了?!?p> “那冥府操縱這個小子又是要殺誰?”殳禾指了指軟綿無力的張落問道。
張落被嚇得直搖頭:“不是我,我沒有要殺人的意思?!?p> “殳禾,這事真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嗎?早上我探查過這個羅格人的意識,確實只能看到他的情人和一個天人,再往下什么都沒有。我也覺得此事很蹊蹺,若是那個殺死璠珠的羅格人也是同樣的情況,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簡單。”敬寧生晃著手中空空的茶盞,又想找殳禾討水喝。
殳禾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卻拿茶壺為他添水,嘴里無奈地說道:“這你得和柳長甫商量,他是不會同意的?!?p> 聽到此話,敬寧生老牛飲水般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臉上流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來,他將茶盞一甩,拉著風(fēng)白玉的手腕就往客居廂房走去,嘴里憤憤道:“別聽這家伙鬼扯,什么長甫不同意,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同意,咱們回屋睡覺去,大半夜的鬧騰死了,天亮后哪有力氣繼續(xù)折騰了!”
回到之前關(guān)押風(fēng)白玉的屋子內(nèi),敬寧生再三確認了殳禾沒有跟上來后,將房門關(guān)上,就連心澤也被關(guān)在了屋外。
“敬大人,你要說什么直說不好嗎?何故這般神秘。”
敬寧生拖著凳子湊到風(fēng)白玉的跟前,將聲音壓得很低:“我不是防你的親衛(wèi),我是防著殳禾和那個叫張落的。”他喘了口氣,接著說道,“這事情你應(yīng)該清楚了,他們主要是揪著這事情不想你和我們結(jié)盟?!?p> “可璠珠的仇你們不想報嗎?”風(fēng)白玉對此深感疑惑。
“能殺死璠珠的,無非就是桑灼和千秋,這筆帳得以后慢慢算。這事你必須得聽我的,不然那個羅格人被處死,一切就都遲了?!?p> 風(fēng)白玉點了點頭。
天亮后……
風(fēng)白玉簡單梳洗番后,帶著心澤就沖進了殳禾的房間,在一頓軟磨硬泡下,外面冷酷的殳禾像是丟垃圾般將二人扔進了柳長甫的文政院。
文政院內(nèi)的規(guī)矩比起大理寺可是高出許多,以風(fēng)白玉和心澤在政事堂前鬧了半個時辰也不見柳長甫的影子,最后心澤實在忍不住拔出玄鳴劍就要去砍門前立柱。
一卷書冊重重打在心澤的手上,青衫男子從天而降,他掃視了堂下兩人,冷哼道:“怎么?殳禾治不了你們,就跑我這撒野來了?”
見柳長甫現(xiàn)了身,風(fēng)白玉沖上前去,她很不喜歡這個男人,裝腔作勢拿捏著奇怪的調(diào)調(diào),還喜歡綠色的衣服,在她心里既做作又沒有品味,但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得放下,她帶著哀求的口吻說道:“柳大人,求您寬限我們幾日,一定將殺死璠珠的兇手給您奉上。”
“就為這事?殺死璠珠的人不就在大理寺關(guān)著嗎?”柳長甫繼續(xù)用鼻孔說著話。
“昨晚我們發(fā)現(xiàn)有個叫張落的兄弟和小陳一樣,那個張落現(xiàn)在被敬寧生控制在大理寺,他們都是從北國出來后就沒了記憶,這其中定有蹊蹺,我還從他身上祛除了冥府下的邪術(shù)。這個事啊……”風(fēng)白玉將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一點一滴都和柳長甫說了,特別在一些細節(jié)上添油加醋,反復(fù)強調(diào),簡簡單單的事情愣是被她說成了長篇大論。
“公主也是這般婆媽的人?說話怎么拖泥帶水?!弊罱K柳長甫也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
“柳大人我要說的詳細明白才好啊,你說這事怪不怪!”風(fēng)白玉再次強調(diào)道。
“你怎么知道其中沒有人在撒謊呢?”
“有沒有人撒謊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這事關(guān)我們兩族,不能草草了事。你們難道就甘心臣服于冥府嗎?”
青衫男子轉(zhuǎn)過身去,面對這樣的問題,他用身體表達著逃避,聲音幽幽從嗓子里冒出:“我們臣服的不是冥府,而是滄夢陛下,他的偉大只有經(jīng)歷了千年以上的歲月洗禮才能體會到,你們羅格這種生命如蜉蝣般的種族是難以理解的?!?p> 聽到滄夢的名字,心澤本能的握緊了拳頭,他脫口而出:“什么偉大!將三族硬生生捆在一起的偉大嗎?”
“小子!休得胡言!”柳長甫猛然轉(zhuǎn)過身,狠狠盯著心澤,那雙眼睛投射出兇狠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心澤撕個粉碎。
而此時的心澤只感到怒火中燒,他舉起了玄鳴劍,漆黑的劍鋒直指柳長甫的頸脖,他咬著牙:“我沒有胡說,他就是個狂妄自大的偏執(zhí)狂罷了。”
“你!你!”柳長甫臉部青筋凸起,他的身后冒出青色的光芒,一個法陣在空中滿滿凝結(jié),他的殺心起了。
風(fēng)白玉見勢不妙,一把拽住柳長甫的胳膊,撒著嬌道:“柳大人,消消氣,我這個親衛(wèi)沒啥文化,小時候住的地方又被冥府摧毀了,心里對帝國的怨氣很大,還望大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啊。”姑娘小嘴一通亂編,臉不紅心不跳,“柳大人,看在我羅格風(fēng)家的面上,饒他一命吧。”
說著便對著心澤一頓擠眉弄眼,這時心澤才恍過神來,連忙裝出副下屬樣子,雙手抱拳道:“還望柳大人恕罪,在下剛剛一時激動頂撞了大人?!?p> “哼!要不是看在風(fēng)家公主的面上,我肯定把你滅了!”柳長甫長袖一揮,身后的法陣也散了去,“但那個殺了璠珠的羅格人沒得商量!時辰快到了,去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