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無論如何，你還活著就好

　　優(yōu)幸在海島上的食堂里找到菲利斯的時候，他正在仔細閱讀貼在墻面上的微波爐操作說明，嘗試自己搞定一頓午餐。

　　這微波爐在他看來太原始了，操作按鈕太多了，沒有說明書他還真不敢上手操作，生怕搞出點什么事故。

　　“我來吧。”

　　“哎別，讓我自己動手試試。”

　　菲利斯見優(yōu)幸伸手過來要幫忙，就趕緊客氣地把他的手推到一邊去。

　　“……話說，菲利斯，為什么會是你來交報告？”

　　“很奇怪？”

　　“很奇怪啊……”

　　優(yōu)幸和泰迦小窗聊了好一會兒，還是一頭霧水。

　　跑來匯報調(diào)查結(jié)果，那至少得是警備隊戰(zhàn)士的工作吧，為什么菲利斯一個博物館的管理員能領(lǐng)到這份差事?。恳粋€博物館的倉庫管理員跑到形勢復(fù)雜的戰(zhàn)區(qū)出外勤還不奇怪嗎？雖然，確實，博物館是宇宙情報中心下屬的機構(gòu)，而宇宙情報中心是宇宙警備隊的下屬機構(gòu)，菲利斯還真是個在編的軍人。

　　相較之下，泰迦自己都還只是個預(yù)備役。

　　“不奇怪啊?！?p>　　倉庫管理員端著餐盤，和優(yōu)幸一起在空曠的食堂里找了一處空位，兩人并肩坐下。

　　“因為我申請了這趟跑腿的任務(wù)?！?p>　　“為什么？”

　　菲利斯攪拌著泡開的面條，將勁道的面條和濃稠的醬汁攪合在一起，聞言，手里的動作一停，他側(cè)頭看向優(yōu)幸。

　　“為了來見你呀，泰迦?！?p>　　優(yōu)幸有點懵，泰迦也有點懵。

　　而優(yōu)幸臉上的懵逼被菲利斯看在眼里，他似乎輕嘆了口氣，道：“果然……我聽說你失憶了，看來是真的?！?p>　　優(yōu)幸臉上保持著尷尬的微笑，一邊偷偷和在自己的視界中，坐在對面的半透明泰迦擠眉弄眼，叫他趕緊想想菲利斯說的是什么，他到底忘了什么。

　　泰迦委屈，我記得什么忘了什么你不知道嗎？

　　只是還沒等泰迦回想出個所以然，菲利斯就自行解密了：“按宇宙歷來算的話，今天是你的生日……和我一起過生日，不是你和我約好的嗎？”

　　“啊……”

　　泰迦茫然地看著優(yōu)幸，突然，一段畫面就進入了他的意識之中——

　　小小的自己和一個眼熟的藍族并肩在一處室內(nèi)樹林的場景里行走，兩人走著走著就進入了一個下沉式廣場。

　　只是藍族所在的畫面一角，已經(jīng)被閃爍著的火星子吞噬了。

　　泰迦能猜到這個人就是菲利斯，但，在此之前，自己對這個場景全然沒有印象。

　　“是火箭發(fā)射基地的那一次……”優(yōu)幸解釋道：“我們被格里姆德吞噬了一部分的記憶，我猜，我們的記憶其實還在，只是，所謂的遺忘，就是讀取不出來了?！?p>　　就好像硬盤出現(xiàn)了壞道，明明絕大多數(shù)的數(shù)據(jù)仍舊好好地刻寫在盤片上面，但就是讀取不了。

　　“格里姆德算是一種刺激，強行激發(fā)了一部分我們無法讀取的記憶出來。它當時吞噬的是泰迦你的記憶，但我旁觀了吞噬記憶的整個過程，所以，大概相當于你的記憶在我這里留了一個備份?！?p>　　菲利斯是一路上慢慢被燒掉的，等兩人抵達下沉式廣場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燒光了。泰迦知道他是菲利斯，還多虧了他曾經(jīng)通過廣播劇“觀察”到過菲利斯，加上優(yōu)幸看了一路，記下了這個片段。

　　菲利斯見優(yōu)幸在聽完自己的解密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來了，還是“原來如此”的意思。

　　應(yīng)該不是“想起來了”……畢竟。

　　菲利斯只能無奈地笑道：“自從你戰(zhàn)死了之后，這‘生日聚會’也停了十二年了。”

　　“以前都是你來找我的，但這次……聽說你失憶了，什么都不記得了，所以，這次換我來找你了?！?p>　　“菲利斯……”

　　泰迦只低低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說不下去了，他只能局促地看著眼前白凈的桌面，不知道該說什么。那種“你不屬于這里”的感覺又涌上來了，哪怕是眼前的故友想要靠近自己，都只會讓泰迦感覺到“隔閡”本身的存在。

　　這種“知道你失憶了，再來接近你，試探你還記得多少”的感覺，和“不知道你失憶了，如往常一樣和你接觸”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泰迦也總算是明白了當時在病房里，優(yōu)幸為什么會下意識去“扮演優(yōu)幸”而不是直說自己失憶了。

　　“還記得我是誰嗎？”的問答，一次就夠了。

　　說到底，就是圖一時輕松啊。

　　確實，如果他們想要扮演“優(yōu)幸”和“泰迦”，就仗著自己曾“觀察”到的那些信息也足夠了。至于之后被拆穿？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在考慮到后果之前，人只會下意識逃避，逃往更加輕松的那一隅。

　　有時候泰迦都忍不住想，為什么自己不干脆徹底失憶了呢？偏偏失憶了之后，又讓他們從另一個維度觀察到了一些信息，讓他根本沒法裝作失憶。

　　“菲利斯是泰迦的好朋友”。

　　泰迦客觀地了解這一事實，但當菲利斯本人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自己內(nèi)心卻沒有生出任何的情愫。

　　這就是……羈絆清空的感覺吧，一切只能從頭再來，空落落的，很難受。

　　確實，他可以裝做熟絡(luò)的樣子，現(xiàn)在就可以和菲利斯更親近一些。

　　但泰迦做不到。

　　特別是在優(yōu)幸已經(jīng)身先士卒地給自己做了個錯誤的示范之后，泰迦就更不想那么做了，他騙不了自己，也不想去騙總是那么聰明的菲利斯。

　　他一定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

　　接著，他就聽菲利斯問道：“泰迦，這里的事結(jié)束后，你打算回去嗎？”

　　回去？

　　泰迦一呆，然后下意識地和優(yōu)幸對望，緊接著，只覺內(nèi)心被顯而易見的抵觸情緒給占滿了。故鄉(xiāng)，光之國，那里……那里所有人都和菲利斯一樣，到處都是熟悉的陌生人。

　　思及此處，泰迦只覺得害怕，只想跑得遠遠的。

　　之前優(yōu)幸還問過自己想不想回去，當時自己只說自己或許不習(xí)慣“故鄉(xiāng)”了，也沒明說想不想回去，下意識地逃避了這個問題，但當菲利斯將這個問題再次擺到自己面前，泰迦終于明白，自己大概是不能再逃避了。

　　“泰迦……”

　　泰迦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抬頭就發(fā)現(xiàn)是優(yōu)幸，是優(yōu)幸正擔(dān)心地看著他。

　　“我……”

　　“我們約好了的?！?p>　　優(yōu)幸加重了語氣，重復(fù)了一遍。

　　“約好了的?！?p>　　羈絆客觀存在，也就是說，如果它不存在，就算你假裝它存在也毫無意義，只能騙騙自己。

　　但，這又是個溫柔的唯心世界。在唯心的世界里，羈絆是注定的，哪怕失去也只是暫時，它終究會回來。

　　菲利斯就見“優(yōu)幸”只是低垂著眼沉默著，突然間，他的眼神活泛了起來，慢慢抬頭看向自己，語氣輕快地道：“這個，要看隊長的安排?！?p>　　“這樣啊……”

　　菲利斯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內(nèi)心已經(jīng)了然。

　　“沒關(guān)系，無論如何，你還活著就好，活著……”

　　說到這兒，菲利斯的聲音突兀地斷了，最后的話音里分明有些哽咽，但他就在這里止住了話，低頭開始往嘴里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