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婚事辦得極為盛大,來的人不少,各國皆有使臣前來道賀。
我行著繁復(fù)的禮儀,在萬眾矚目下拜別我的父母。
他們拉著我的手囑咐頗多,禮官有些焦急,怕誤了時(shí)辰不好,又不敢催。
我細(xì)細(xì)地看著周遭的一切,生怕有所遺漏。
還是沒忍住,眼淚又掛了一臉。
母后替我擦拭著:“夭夭去了北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不哭了,去吧去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p> 耳邊全是禮樂聲,澎湃而震撼人心,他們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微不可察。
他們所言皆是不同,而每個(gè)人的嘴里傳遞出的訊息,我只聽到:夭夭,去了那邊,一定要好好的。
我極力穩(wěn)住情緒,在拾一和阿漾的攙扶下,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宮門口走去。
坐上馬車,我拉開簾子,再看了眼王宮的樣子。
我走出了高高的宮墻,踏上了去往異國他鄉(xiāng)的長路,路遠(yuǎn)道險(xiǎn),山高水長。
好在北漠和九荒相鄰,隔的并非很遠(yuǎn),路上坐著馬車顛簸的日子不算很多。
太陽東升西落,來回交替下,隊(duì)伍走到了九荒的邊境線。
“公主,咱們到北漠了?!?p> 阿漾拉開簾子的一角,我看著兩邊的護(hù)送將領(lǐng)在交接。
“夭夭,之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萬事小心?!卑⒏缬侄谝淮?。
“我想把簾子拉開,再看看你?!?p> “好,再看看?!?p> 我拉開簾子,生平第一次見阿哥紅了眼眶。
他不厭其煩地再次囑咐我小心,我哭著看了他好久,舍不得把簾子放下。
還是他狠了狠心拉上,聲音嘶啞著:“啟程?!?p> 我坐在轎子里,與世隔絕一樣,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只聽得說是宣王領(lǐng)著人來接,卻也是連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一路走下來就隔著人問過幾句話,無非就是歇息吃飯,連個(gè)照面也打不上。
………………
迎親的隊(duì)伍很長,走得也慢,卻也穩(wěn)當(dāng)。
從九荒到北漠,用了一個(gè)月左右的時(shí)間,算算,今日已是六月初五。
才至燁城,我就被鑼鼓喧天的聲音給吵醒,聲音大的我被嚇來懵著,拾一和阿漾慌慌張張地把我搖清醒。
還沒坐端正呢,一截藕臂就伸進(jìn)了馬車,遞來一個(gè)紅色的風(fēng)車。
拾一說是一個(gè)小女孩送給我的。
我無意識地?fù)軇语L(fēng)車,由著阿漾給我整理鳳冠上甩亂的流蘇。
“這是到哪兒呢?我怎么那么餓???我的餅?zāi)兀扛饽???p> 今晨天沒亮就啟程,殺千刀的宣王,連口湯水都不給我。
“燁城城門,快到王府了,公主再堅(jiān)持一下?!卑⒀?。
我認(rèn)命地點(diǎn)頭,一心只想那給風(fēng)車的小女孩能否再塞給我一些吃食。
“五公主可安好?”
聲音清冽,如潭中潺潺流淌的一汪甘泉,我能隱隱看到簾子外有一個(gè)人在馬上俯著身,將頭靠近馬車的窗口。
“嗯?”
迷糊中我總覺得這疑問的語氣不大對,這不把問題給人扔回去了嗎。
“啊……好的?!?p> 我的腦子還是未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隨便應(yīng)付一句,那聲音一聽就是剛睡醒的。
不知是不是我聽岔了,那人似乎輕笑了兩聲。
隨后在外面的喧鬧聲中得知,方才那個(gè)在城門口同我講話男子是宣王,我的……丈夫。
馬車到了王府門口,禮官高喊一聲,門簾便掀開。
原本鎮(zhèn)定自若的我瞬間慌了神,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半分不肯朝外走。
終于,我鼓足了勇氣向前奮進(jìn)。
奈何頭上那礙事的紅布擋完了視線,我只得全憑感覺往外走,弄得我胳膊都撞在了門邊上。
“當(dāng)心?!?p> 那道聲音又響起來,一只寬大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我低垂著頭,猶豫著要不要搭一下他的手下去。
男女授受不親,這不合規(guī)矩。
這時(shí)候我倒想起來淑妃娘娘教的規(guī)矩禮儀了。
“五公主這樣一直站著不好,手給我,我扶你下來?!?p> 見我仍舊不為所動的樣子,加之我也聽見旁人說“這對夫妻看起來不熟”,他又添上一句:“或者我抱你下來?!?p> 我一聽,眼睛都瞪大了,這怎么行,不成規(guī)矩,不成不成。
再說別人又沒說錯(cuò)啊,我哪里跟他熟了?
于是我慌張地把手搭在他手上,恐他真的要在這大庭廣眾下抱我。
手搭上去的那一刻,我似乎又聽見他低壓的笑聲。
我的雙目緊閉,嘴唇抿著,盡管別人都看不見我臉上是何表情,我還是渾身不自在。
我就這么被扶著下了馬車,腳沾地的那一刻,一點(diǎn)感覺沒有,只覺得整個(gè)人都是虛浮著的。
“別緊張,你整個(gè)人都在抖?!蔽疑砼缘娜擞衷谡f話。
原本就緊張的我更緊張了,好想讓他不要說話。
我的手被他握著,很溫暖的大手把我的手包裹著,心里面莫名漏了一拍,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救命啊親娘,您說的成親怎么感覺和我成的不一樣啊!
我嘗試把手抽走,而他覺察得很快,一把攥著,握得更緊了。
我欲哭無淚,就這么被他牽著進(jìn)了王府的門。
“夫人,抬步,進(jìn)門了?!?p> 稱呼一換,我也沒意識到他在喊誰,一愣神,差點(diǎn)被門檻絆倒,好在他一把把我摟住,只是他這一摟,我整個(gè)人都僵住了,臉跟燒著了一樣燙。
遙想上次和男子靠的如此近,還是去年和大姐姐夫君的弟弟,我的好哥們兒顧景和掐架的時(shí)候。
“夫人放輕松,別怕?!?p> 嗚嗚嗚,他一說我更害怕了。
緊接著我在一眾人的祝福聲中,被他摟著到王府正廳里去拜天地。
不拜還好,這一拜,我東南西北沒一個(gè)方向是清楚的。
才拜天地,我就偏離了正確的方向,拜兩旁的賓客去了。
也不知是拾一還是阿漾,趕緊把我扶著轉(zhuǎn)了個(gè)方向。
又是暈暈乎乎地拜完高堂,接著就是夫妻對拜。
我還是暈著的,全程被人拉著來回轉(zhuǎn)圈。
思來想去,我內(nèi)心盤算我到底拜了多少不該拜的人。
“我在這邊,夫人莫要拜錯(cuò)了?!?p> 他又拉起我的手,一只手攥著一個(gè),想來我是暈著竟沒縮回去,隨著禮官的聲音,埋下頭,不明所以然地和他拜。
可是不太順當(dāng),那腳跟不聽使喚似的往前竄了一步,腦袋磕著他額頭了,還挺疼,“咚”的一聲響。
我委屈著哼哼兩聲,被他聽見,又開始笑我。
丟人啊丟人,從城門口到這里,被笑多少次了,而且這次滿堂的賓客都在笑。
這要傳出去,我的臉面算是丟干凈了!
早知道成親如此麻煩,又丟人,我一定不來。我好想拔腿就跑,可是不爭氣的玩意兒,居然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