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醒了,醒了。”
“夭夭,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緩緩地睜開雙眼,視野漸漸清晰起來,好一會兒才看清這屋里的人。
睡了這么久,醒來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大夢一場,她是真的不在了。
“淮書,讓她們出去吧?!?p> 蕭淮書沉眼看著我,眼里滿是心疼,揮手讓她們退出去。見我撐著手肘想要起來,便伸手來扶著,將我摟在懷里,我順勢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看著帷帳上垂落的穗被風吹得甩來甩去,線絲絲纏繞著,割舍不開。
很安靜,他在等我開口。
“她不喜皇宮的禁錮,說城墻太高,進來了,便搭進去一輩子。母后說她年輕那會兒,是整個皇城內(nèi)最為活潑俏皮的女子??稍谖业挠洃浝铮肋h是一個禮數(shù)最周全,最端莊靜雅的人。”
我不想說別的,只想同他講講娘娘。
“所以我母后就覺得,她教我禮儀是最為合適的??擅看螌W完,她總會告訴我,這些東西做做樣子就好。我也就只聽進那一句,從來只在盛大的場合才有一副淑雅的樣子?!?p> “她明明說過,要等到她變成了白發(fā)滿頭的老婆婆,比皇祖母還要老的時候才走??蔀槭裁础瓰槭裁此皇匦庞媚亍!?p> 頃刻間腦海里又涌現(xiàn)出她溫婉的面龐,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極力想要忍住,卻絲毫不起作用。
從前見別人因為生離死別哭泣,不明為何,現(xiàn)下親身體會,才知那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往后一段日子里,我總覺得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衛(wèi)辭含她們?nèi)嗽僭趺唇o我講些有趣的事,我都笑不起來。饒是見著兩個小孩子稚嫩活潑的面龐,歡歡喜喜地繞著我跑,聽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姨姨,我的臉上都難有喜色。
蕭淮書怕極了我這副樣子,滿腹愁腸,憂心不已。他說我向來沒憂沒擾的,可一難過起來就傷心到?jīng)]邊兒。
人這一輩子傷心難過的事有太多,遭受打擊也是說不準的,他怕我哪一次就陷在泥沼里走不出來。
…………
十二月初九,太后差人來讓我進宮一趟。
我眼神平和的看著玉之姑姑,道:“姑姑知道是什么嘛?”
“太后只讓老奴傳話,帶王妃進宮,至于是什么樣的好消息,老奴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和九荒有關?!?p> 我聽得一頭霧水,也懶得去猜想,沒再問下去。
好些日子沒有出府,街市上依舊熱鬧非凡。掀開簾子一看,見熙來攘往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馬車走得都有些慢。
壽康宮內(nèi)。
一如第一次見到太后一般,她端坐在主位,慈祥而和藹。見我來了忙招呼我坐下,又讓一邊的宮女遞給我一封信紙。
我接過來認真地細讀一遍。當看到上邊熟悉的名字后,多日以來心里的那股憂思漸漸被沖淡。
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道:“二十幾天過后的年節(jié),九荒派遣來的使者里,有最小的公主沈幼年?
“是啊,信里寫了,小公主思念你得緊,特地準她來的,讓你們姐妹倆好生聚一聚。”
忽然我想起小稚抱著我,撒著嬌要簪子時的樣子。一想到?jīng)]多久便能見著她,心下又多了幾分歡喜。
“太后,王妃笑了。”
“好孩子,總算是能在你臉上看見笑了?!?p> 我抬眼看向太后,見到她眼眶泛著點點淚光,頓時心里生出愧疚來。
半月以來,身邊關心我的人見我意志消沉,一臉哀愁,花了不少功夫逗我開心,可沒有一次我的神色是轉(zhuǎn)好的。
“母后,這些日子讓您憂心了。兒媳現(xiàn)在也想明白了,逝者已矣,生著如斯。只要我開開心心的,便是對淑妃娘娘最大的慰藉?!?p> 我笑著看向太后,見她老人家捏著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珠。余光里,蕭淮書在朝我靠近。
“夭夭?!彼舆B擔心了不少日子,終于松了一口氣。
我轉(zhuǎn)身看向他,嘴角扯出一個笑來:“淮書,小稚要來北漠,我妹妹要來北漠了?!?p> “嗯,再過些日子就能見到了?!?p> 這時蘇子卿從外面快速地跑進來,站在門口拍著身上的雪。他一直低埋著頭,靜立在風口,像從風雪中來的精靈。
“子卿,喊人呢?!?p> 他遲疑地抬起頭,環(huán)顧一下四周,目光落到這邊時,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表兄,表嫂?!?p> 我微微頷首示意,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眼。
想來這一陣身子見好,即使是在冷天里,臉上都比以前要多些血色。
剛說上幾句他便急急地跑開,說落了東西在書院,饒是太后喊著讓別人幫他拿過來,他依舊一步也不停。
“這孩子?!碧笥行o奈,笑著搖搖頭。
“好些年沒來這壽康宮了,上次坐在這里的還是仁安太后呢?!?p>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尋聲轉(zhuǎn)移。
只見蕭如錦依舊搖著她那把扇子,漸漸走近,行一禮后她便自顧自地坐到對面去,笑意盈盈地看向太后。
而太后瞬間收起笑臉,從未見過的冷漠和厭惡,沉聲道:“你來做什么?”
“許久不見故人,便來看看太后?!?p> “少拐彎抹角的,直說吧,你要作何?!?p> 蕭如錦也不再笑,只是理理扇柄上掛著的流蘇:“壽宴上我見到一個女孩兒,與那個孩子頗為相似,敢問太后是否是她?”
“不是?!?p> 得到的答案與想要的相悖,蕭如錦猛地站起身來,抬手指向太后:“你胡說八道!我看得真切,那分明就是她!你就是個毒婦,就是見不得我好,見不得我們母女團聚。從前我不敬你,現(xiàn)在你就報復我,要我一輩子孤苦無依。當年慧明宮走水,怎么沒有燒死你這賤人?!?p> 太后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厲聲道:“你放肆!來人,給我攆出去!”
蕭如錦這會兒有些瘋癲一般,什么腌臜話都往外說,直到一個太監(jiān)塞了張手帕到她嘴里,這才消停下來。
看她的身影遠了,太后便扶著額靠在扶手上,一旁的玉之姑姑勸解她寬心。
“真的是瘋了,那孩子都死多少年了?!?p> “太后別氣,何必跟她計較。她自沒了那個孩子,神志便開始不清醒,只是看見一個年歲差不多的,便要拉著人問半天?!?p> 見此情景,我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看著蕭淮書。以往這種時候,他總能給我講明白,可這一次,他卻朝我搖頭。
“鳶兒你也別問他了,這事沒幾個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