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見他已是夜間,我照例尋了一處不惹眼的屋頂,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避開人群看煙花。
數(shù)著星星的時間里,我驚覺旁側(cè)多了人,映入眼簾的就是他的身影。
“五公主攀爬的本領(lǐng)是何處學(xué)的?”他打趣著。
“自學(xué)成才。”我嚼著蜜餞,摸了一顆給他,含糊不清道,“你不許告訴別人我爬屋頂?shù)氖拢@是封口費(fèi)?!?p> “就一個嗎?”他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的小荷包。
我瞪圓眼睛把小荷包捂好,見賊一樣防著他:“沒有啦沒有啦?!?p> “可是你的荷包都是鼓的,小公主,你不知道封口費(fèi)要豐厚才能堵住別人的嘴嗎。”
見他眼里閃爍著狡黠的精光,我暗嘆今晚勢必要痛失一筆巨款,不想給,又實(shí)在怕他說出去。
他一掌伸到我面前,手?jǐn)偟煤荛_,催促道:“我說出去咯。”
我見他堅(jiān)定的目光,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要敲我一筆,依依不舍,無可奈何,最終干嚎兩聲,莊重地交托了我的小荷包,捂著臉喊“再見了我的甜蜜餞”。
他看我這般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啦好啦,逗你的,我不要你的甜蜜餞,喏,還給你。”
我沒接過手,謹(jǐn)慎道:“那你會說出去嗎?”
他把荷包塞到我手中:“我不會說的,放心好了?!?p> 而后我們兩人相談甚歡地看過一場煙火,待到最后一顆火星散去,我們都躺在屋頂上,去看璀璨的星河。
那天夜里我看見一顆從未見過的星星,興奮之余,我問他星星的名字,可他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寂寥的夜幕下,他說我可以取一個名字。
我看見他的銀鈴鐺上雕刻的圖畫,說:“小白鹿。”
…………
蕭淮書眼里映著那顆星:“夭夭記起來了嗎?”
“小白鹿?!蔽曳磸?fù)念著,腦海中又閃過一個畫面,“銀鈴鐺。所以平陽郡救我的是你?”
“自然是我?!彼澚搜?,沒個正經(jīng)樣,“小娘子。”
思及那日所遇,如今看著有些好笑。
“蕭淮書,你到底就是個地痞流氓?!?p> 我撥弄著他的發(fā)絲,憶著往事。
“我當(dāng)時覺得你比那伙燒殺劫掠的匪寇還可怕,一轉(zhuǎn)手給我扔馬背上,說的話輕薄無禮,哪里有點(diǎn)正經(jīng)王爺?shù)臉幼?。?p> 我翻身趴著,一手撐著地,一手捏他的臉,笑歸笑,卻是咬牙切齒:“我跟你說哦,我要是一早想起來那個人是你,我一輩子不嫁,孤獨(dú)終老,都不嫁給你?!?p> 蕭淮書勾唇笑著,趁機(jī)按在我的腰上,一時不防,我就趴在了他的胸口上,他臉上依舊一副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痞態(tài):“那怎么辦,夭夭現(xiàn)在想反悔也不行了?!?p> “滾?!币娝乔纷岬哪?,我佯怒地推了一把,“我真不和你過了,你若是不樂意,難不成還給我捆起來啊?!?p> “舍不得。”他搖搖頭,“你不喜束縛,我不會強(qiáng)求你做任何事,也尊重你的所有選擇,你若真的要走,我會放手?!?p> “夭夭,我舍不得你?!?p> 他驀然收緊雙臂,附在我耳邊,聲音里是割舍不斷的眷戀,“可是我舍不得你。”
他緊緊地抱著我,喃喃地念了好多好多遍,全然沉浸在虛構(gòu)而出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安慰的話說了好多,卻不見他從那個世界里走出來。
楓樹上的葉子又落了。
他說,他很難過。
他說,他是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
…………
蕭淮書說不急著回去,刻意地放緩了所有的行程。
那些日子里我們成日地膩在一起。
我本該在鋪天蓋地的愛意中歡聲笑語,可是我冥冥中發(fā)覺哪里出了差錯,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悄然地流走出我的生命。
九月初七,他的蠱毒發(fā)作了。
來得莫名其妙,來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可是赫雅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因著小稚的緣故,虔恪一直留在皇宮,他說:“王爺所中的蠱,是赫雅下的,卻不為她所操控,另有其人?!?p> 我:“可是晷陽城那日不是已經(jīng)解了嗎,這又是哪里來的?!?p> “這是回牧巫族的禁術(shù),除非中蠱之人發(fā)作,不然無法察覺。只要操控蠱蟲的人不引動蠱蟲,中蠱之人便可一直安然無恙,否則……”
我看懂虔恪的欲言又止:“否則淮書就性命不保,對嗎?”
虔恪頷首,說蕭淮書還剩四日的時間,如果沒有解藥,便無力回天。
我被迎頭潑了一盆涼水,錯愕之余,只是回頭看了看我的父王,他大手一揮,立刻遣人去了回牧。
他告訴我淮書一定會沒事,說有他在,叫我不必?fù)?dān)心會發(fā)生任何意外。
那日我纏著虔恪追問許久,他終于說出了我猜的八九不離十的事實(shí)。
蕭淮書早在我們出游前兩日便發(fā)作過一次,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病危。他選擇了隱瞞,選擇在我不知情下解決這場禍端。
難怪,我好像很久沒看見離岸陪拾一翻花繩了。
難怪那日他舉止古怪。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我就一邊守著蕭淮書,一邊焦灼地等待著他們帶解藥歸來。我想離岸去得那樣早,該回來了,可是太陽東升西落,我眼見著拾一一次又一次失落地回來。
軒哥兒銜著北漠來的書信而來,站在我的肩頭,在屋內(nèi)低壓的氛圍里,難得的安靜無言。
我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蕭淮書,捏著信紙的手不住地顫抖。
我該怎么回信,還是和以前一樣寫“安然無虞,月末即歸”?轉(zhuǎn)念想到解藥不久就可拿到,還是提筆寫下違心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