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謝凝直接開車到了陸勻市中心公寓的小區(qū)樓下。
她剛走到電梯門口，電梯門開了，陸勻從里面走出來。他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頭發(fā)有點亂，手里拿了件黑色外套。
她愣了愣：“今天怎么早起了?！?p> 她還故意早來了一個小時呢，以為能進(jìn)他屋里坐會的。
陸勻的嗓音有點啞，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昨晚一夜沒睡，凌晨才從實驗室回到公寓，洗了澡就下來了。
“實驗出了點問題，我剛回來。我去買杯咖啡，你要么。”
“……嗯，謝謝?！?p> 這片公寓和商場寫字樓連接，一樓就有咖啡店。謝凝看著那高挑的身影走進(jìn)咖啡店，心情有點復(fù)雜。
陸勻……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和陸勻是小學(xué)認(rèn)識的，那個時候他們一個班。但陸勻性子孤僻，獨來獨往，加上脾氣不好，沒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小時候的陸勻也是非常好看的，但小孩子對美丑的觀念沒有那么強，不會因為你好看就愿意不顧一切的接近你。小孩子更注重和誰在一起玩的更開心。
謝凝從小眾星捧月，嘴巴甜，長得漂亮，像個公主似的，在班級里也是人氣王。被一群人圍著的人，哪會看到角落里的他呢。
那個時候，她甚至很討厭陸勻。因為陸勻?qū)φl都很冷漠，不管你怎么討好他，他都愛答不理，時間一長，連一個院子的小孩都受不了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尷尬。
謝凝就這么默默旁觀著，因為在同一個院子，只是在家長都在的場合下，才會貌似友好的說幾句話。
她以為到了初中會好一些，但初中的陸勻更加惡劣。
他打架，逃課，掛科，抽煙，喝酒，表現(xiàn)的完全是個混混惡霸。
她看不起這樣的陸勻，盡管她心里知道，陸勻為什么會這么叛逆。
謝凝從小天之驕子，身邊不缺人捧，也不缺錢財資源。她要什么有什么。對于那些巴巴貼著陸勻的女生，她認(rèn)為她們只是膚淺的被陸勻的外表吸引。
她喜歡比自己強的男生。
各方面。
而初中的陸勻，糟糕到了極點。他盡情地?fù)]霍著青春，消耗著大人對他的耐心，終于，他被強行送到了德國，由他的爺爺親自教導(dǎo)。
再一次見到陸勻，是高三那年的除夕。
謝凝是高一出的國，在奧地利維也納進(jìn)修古典樂。她的大學(xué)目標(biāo)是巴黎國立高等美術(shù)學(xué)院。
她已經(jīng)三年沒見到陸勻了。
她對陸勻的印象還停留在初中，那個高瘦卻總是微微佝僂著背，滿臉不耐煩的少年。所以當(dāng)她在陸家宴會上，看到那個站在一位銀發(fā)老人身后，彎著腰和老人說話的年輕人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個人是陸勻。
年輕人臉上每一處線條都像經(jīng)過精心雕琢過，如珠如玉，俊美得不像話。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認(rèn)識那個老人，院子里所有的小輩都要稱他一聲“陸爺爺”，而所有的大人也要尊稱他一聲，陸院士。
法蘭西科學(xué)院的終身物理學(xué)院士，97年諾貝爾物理學(xué)獎得主，知名德籍華裔科學(xué)家，陸正勛先生。
陸勻在陸家的身份很尷尬，他的母親是陸則維在上山下鄉(xiāng)時認(rèn)識的，那個時候陸則維還只是一名小小的村官。懷上陸勻的時候，江素兒得知了陸則維和戚家大小姐戚凡珠訂婚的消息。江素兒雖然是個村姑，但她性子烈，沒有把懷孕的消息告訴陸則維。
陸則維知道自己在外面還有個大兒子時，陸勻已經(jīng)六歲了。而這個時候，江素兒因為難產(chǎn)，加產(chǎn)后心情長期抑郁，已經(jīng)是乳腺癌晚期。陸勻七歲的時候，江素兒去世。
陸勻八歲才被接回陸家。
這個叛逆，逃學(xué)打架的混混，被認(rèn)為是陸家最沒出息的人，沒有人會想到陸正勛會愿意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他。
老爺子親手帶出來的人，不管是誰，不管他們在私下里怎么看不起陸勻，明面上還是要陸勻當(dāng)陸家長孫看待，安排席位時，也得把他的位置放在第一位。
昔日無人問津的野草，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長成了挺拔的參天大樹。
這個認(rèn)知讓謝凝渾身戰(zhàn)栗，興奮的靈魂都在顫抖。
陸勻。
她反復(fù)在心里念著這個名字，終于念成了魔怔，昔日少年浪蕩不羈的一瞥，像一株燒不盡的野草上無意落下的火星，在她的內(nèi)心燒成了燎原大火。
這把火她始終叫不出名字。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是愛欲。
因為得不到才產(chǎn)生的愛欲。
*
明天就是元旦了，他靠在副駕駛椅背上，想著舒小葵明天想去哪里玩，吃什么。沒注意到謝凝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幾個來回。
“陸勻?！?p> “嗯？”一夜未睡的嗓音有點沙啞，他拿起車斗里未開封的礦泉水，仰頭灌了半瓶。
謝凝盯著他上下起伏的喉結(jié)，慌忙別開了視線，認(rèn)真盯著車前方，臉有點發(fā)紅。
見她不說話，陸勻扭頭：“怎么了?！?p> “你這些年在國外……還好么?！?p> “怎么突然問這個?！标憚蚰闷鹗謾C，低頭看著。
后天還要考試，明天肯定不能走遠(yuǎn)。
干什么好呢。
看電影，逛街，吃飯。約會三樣，聽著挺無聊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嫌悶。
算了，直接問她好了。
他點開舒小葵的頭像，是一個臉埋在毛團(tuán)里的小奶貓。他盯著頭像看了三秒，覺得和她挺像的。
-明天想去哪里玩。
那邊沒回復(fù)，估計還沒起床。
陸勻把手機放回兜里，搖下半截車窗，拿出煙，問：“介意么?！?p> 謝凝似乎正在發(fā)愣，過了一會才問：“什么?！?p> 陸勻看著她：“我來開吧?！?p> “什么？”
謝凝反應(yīng)過來，臉更紅了：“不……不用，我看著路呢。”
陸勻不說話了，他有點犯困，閉上了眼睛。
“到了叫我，我睡一會。”
“??？嗯……”
陸勻靠在椅背上，頭朝著窗戶那側(cè)，從謝凝這邊，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有些亂的黑發(fā)落在白皙的臉上，下頜線條清晰流暢，棱角分明。
紅燈了。
謝凝怔怔看了他一會，忽然伸出了手。